他们在树下架好梯子,这颗树又小又细,徐冲体重太大,于是留在下面扶着梯子,让轻一些的沈括爬上去查看。 沈括蹲在树枝上,小心向前移动着,他很快注意到树枝上有三道抓痕,似乎是一个类似西羌爪的东西钩在上面。但是与徐冲用过的有四个齿的西羌钩不同,分明少了一道爪痕,他记得徐冲耍过那个东西有四根爪,若是钩在树上便有四道爪痕。他再站立在树枝向里看,这个位置距离假山很近,距离驸马的书房也不远,倒是一个好地方。看来,昨天偷笔的贼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他下来后与徐冲说了情形,徐冲也觉得奇怪,也爬上去看了一眼,果然留着三道爪印。不过江湖上会用这类抓钩翻墙的人不在少数,只要是飞贼,身边都会有这样的东西。 两人没有什么进一步发现,就先去军头司报到。一路上徐冲没太多话,似乎若有所思。到了军头司,原来是老包打算派徐冲出这一趟差去把怀良请回来。他没有强迫沈括说出怀良到底在哪儿是,所以只能请他去请。然而沈括估算了一下,即便怀良愿意来,这一趟来回大概得二十天,这倒是让老包犯难,原本他以为怀良可能就在京城附近什么寺院里猫着,让沈括带着自己信去,两三天能回来。他判断,目下已经没有这么长的时间了。他估计,弥勒教这次发难,必然还有终极手段,而且就会在这几天内行动。因为他们搞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也最忌时间拖得久。 眼看着怀良指望不上,老包挥了挥手,这件事就此作罢。 徐冲与沈括出来,沈括打算回杨惟德家里,徐冲还要进宫晚上当班,然而沈括总觉得徐冲下午神色不对头,似乎有什么事,那种神情还不是昨天吃裴老板干醋时那种撸胳膊挽袖子想要打人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话,一直掂量着没说。他知道多问没用,得让徐冲自己说才行,于是趁着关城门前还有时间,拉徐冲一起去街边酒肆吃酒。 两杯下肚,徐冲果然有话要说。 “沈兄,上午听那驸马讲到那神笔时,我突然想起一事,总觉得心里发毛。” “什么事情?” “那驸马说,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那神笔藏在枕头下,然而你我都是知道的,是那日他失神时,告诉我们,他自己大概也忘记了。” “嗨,原来是这件事?”沈括这才知道,他也想到这一出了,“你我知道,然而并无他人知道。” “然而……然而……其实我却说与几个相近的人听过。” “说给谁听过?” “说给我那一伙禁军弟兄听过,也是前几月一起喝酒时,酒到兴头时说起过一次,只说那驸马也是有些憨直,为了安寝竟然将一杆秃笔压在枕头下。莫不如枕着狗血睡觉来的安稳。” “当时一起的都有谁?” “你也都见过,正是颜秀和王胜那伙人。” “哦,他们还都参与过此案,应该都是可靠的吧?”沈括松了一口气,他记得和这伙人在潘街还一起追过帽妖,“他们也未必记得你这么随口一提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是那日王胜一定是听进去了,因为他还与我争论了一番。他说,能避邪祟的只有大凶之物,这神笔不行,狗血更不行。他还说,他在宫里当差,听大傩师身边女巫说,我大宋最凶的物件,便只有狄青大人上阵杀敌时的面具。因为狄大人当年戴着那面具杀人无数,所以才够凶。” “听起来,都是喝醉了疯话。”沈括好笑道。 “疯话归疯话,然而却说明他未当耳旁风。今天在驸马府墙外,你说树上那个飞爪痕只有三道时,我便隐约觉得哪里有不对劲,后来想到了这一层。” “还有哪里还有不对劲?” “还记得本月初八,我们一起潜入晏府?” “记得。” “那一日我向王胜借了西羌爪。你出城后,我便将那西羌爪还给了王胜。然而第二天,他便埋怨我说把那飞爪用坏了,四个爪有一个松脱。若不找铁匠补些铁,恐怕就用不得了。当时我也没在意,只是请他喝了顿酒了事。” “松了那个爪?” “正是右边数第二个齿。我看那树上爪印,似也少了那里一道。” “这或许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吧?世上也有三齿的飞爪” “我在包相公身边,多少学了些探案,包相公说过,破案捷径,乃是发现是那些原不相关的事务间,竟然有了勾连。” “勾连?” “比如我向某人提到神笔下落,只是碰巧与他相关。又比如那树上发现爪印只是少了一齿,与某人飞爪相似也只是碰巧。然而这两件碰巧的事情,却都勾连在同一人身上,那可就未必碰巧了。” 沈括听懂了徐冲的意思,他分明在说,这两条线索本来都很粗线条,没什么价值,但是它们竟然有了交集,这交集便是他的好兄弟王胜。 “你打算怎么做?” “今夜我入宫当值,正好他也在,我正好探探他口风。你回杨春官那里时,不如再去一趟驸马府,那墙里,杨树枝下面找找。若是那抓钩脱落一齿,或许就掉在了墙里?” “好,我这就回去找找。” “若找不到,也正好解脱我那兄弟嫌疑,让我心中坦然些。”
第106章 宫变 六月十六 酉时三刻 沈括与徐冲告别,迅速返回城外琼林苑,也没进老杨家直接去了驸马府。驸马府上下都认识他,自然让他进去。不过驸马不在,管家说是嫌这里不吉利躲亲戚家去了。沈括便一人到花园里寻找。 他很快找到了深处墙头的那根杨树树枝,就在下面搜寻起来。可恨天色已晚不容易找,他不死心于是向管家要来一盏油灯蹲在墙边搜寻。驸马府里正人心惶惶,除了驸马和老夫人躲到乡下亲戚家里,下人们也都四散去投奔各处。自然也没人管他。 沈括就在墙下草丛里找了好一会儿,找到一根拇指粗细的竹筒,附近没有竹林,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贼留下的?于是就擦干净留在身边。又找了一会儿,没什么发现,正有些泄气要走,感觉脚下踩到什么尖锐物。抬腿看,一根铁钩钩在了鞋底,赶紧拿起来一看。正是一根铁钩。 他到假山处,将油灯放在石头上,将狗爪仔细擦干净放在光亮处细细看。假山上大概泼过大粪用来辟邪,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但是没有打断他的回忆。 这确实就是西羌爪里的一个爪钩。西羌爪仿造人手,一共四根抓钩,每根各有关节,所以可以当做飞爪钩住屋檐、树枝,也可以将爪钩握起,形成一个可以远距离杀敌的链锤。这个东西在战阵上确实可以作为一件兵器,但是它也有娇弱的部分,便是如指节般的关节。它的关节是一个逆锁死机构,如果抓住什么东西,可以承受很大的力,但是如果碰撞到关节反面,则很容易损坏。 沈括回忆起十天前,自己为了潜入晏府甩出那个飞爪时,因为生疏几次砸到了墙上,这大概是王胜后来向徐冲发牢骚说,他的西羌爪有些松动的起因。 出于对机械的兴趣,他在借到这个东西后,确实仔细观察过。所以他现在有些晕眩,因为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根掉落的爪钩,就是王胜那只西羌爪上的。自己胡乱扔出去砸到地上造成的卷刃都还在。 须知那王胜此刻可正在宫中值班,而且最近外地来的禁军格外受官家看重,不再在前三殿守护,甚至替代了侍卫亲军守卫了很多重要去处,比如官家和皇后的寝宫。 他不敢再往深里想,王胜和他的一伙儿兄弟都是在河北剿过王则造反的。他们确实和弥勒教有过交集。 他赶紧离了驸马府上了马急着向城里赶去,已然到了关城门的时刻,他的马被拦住进不得,于是灵机一动去往西门,那里守门的军官他正好认识,因为用强弩射落那个喻景造的,暗喻日月同天的玩具后,当时帮他瞄准和上弦的那位陪戎副尉,如今已经当了兵曹参军,正管着西城门,他自然认得自己。 于是沈括改道去西门,路过玉清照应宫时,见那宫殿山门紧闭,四周还有士兵巡逻,自从那天射落那个靠热气升空的皮囊后,这里就一直有禁军守卫。据说是怕坏人惦记悬在里面的天书。 他到了西城门门口果然吊桥悬起,便高举他的腰牌大声喊叫。城门上士兵都认得他,知道他是当时射落的妖人的世外高人,赶紧去找城门官。那城门官在高处看了几眼,确认是恩公,便打开城门,放他一人进去。 他纵马在空旷街上飞奔,直冲到西华门,下了马再到宫门口,门口黄门也都认得他,加上他也有腰牌。于是放行。入了宫就直接去景福殿。 景福殿正是十日前,墙壁上突然出现地狱变相图的地方。这十日来,徐冲便在这里守卫。他入了宫才发现,各处通道侍卫亲军人数都多了不少,宫里墙上都贴了符咒,各门上悬挂了桃木剑。可见宫里还是要写体面,没有人把装粪尿的马桶、便桶提到外面以脏克邪。 到了宫门,正撞见那徐冲如热锅上蚂蚁在延和殿外来回走,徐冲见到沈括倒是一愣,没料到他夜里入宫来。 “你怎么来的?”徐冲急问。 “我自有腰牌进来的。” “来的正好,我正有些事。” “我也有事。” 两人愣了一下,徐冲将沈括拉到僻静无人处:“你先说。” “我刚去了驸马家。”沈括说着将那一截断掉的抓钩取出给了徐冲。徐冲将它摊在手心里看了半晌。 “确实是他的,难道真的是他?” “你今天不是进宫来试探他?如何?” “确实试探了一下,但是他支支吾吾不肯将那西羌爪拿出。我也觉得可疑,正等着明天出城找你。将这事告于你知道。谁知道你自己来了。” “我就觉得,宫里必然有内应,正月初八起能得到贵妃将死信息,再由祈天灯送出的,必然是宫里什么人。”沈括道。 “不对,不对,我等外地军汉,也是那日帽妖出现后,才被召入宫中守卫。王胜与我一样,也都是初八夜里才进的宫,所以不会是他。” “那一定还另有其人?” “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赶紧报给石押班为好。” 两人一合计此时最好先找石文彬,毕竟他现在管着这摊子事。徐冲说,这会儿石先生多半就在官家寝宫福宁殿挨骂,因为每天半夜石押班从福宁殿出来,都是一脸晦气,见谁都没好脸色。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两人赶紧去福宁殿门口,正好看到石押班领着两名小黄门悻悻出来,大致又是因为办案不力被痛骂一顿。他见到徐冲好没眼力劲,就挡在自己前面,便有些气要撒。 “徐节级,你也知道皇城司规矩,各有职责,不可乱走,真要来了妖孽,你不在当值,官家怪罪下来,是责罚你还是责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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