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天书降于此门龙首上,今日我便要上告皇天,收回天命。” “反贼修走,来人取弓箭来。乱箭将他射下拿住。”曹皇后喝令道。她倒是将门之后,竟然还指挥若定。 “不可伤他性命!” 石文彬大喊一声。阻住士兵,实际上这些侍卫亲军也没带着弓箭。 沈括躲在众人后,他知道石押班竟敢在皇后面前出言不逊的心思,因为横竖看,皇后突然闯到跟前都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哈哈哈哈……天灭大宋。” 那王胜笑着取笔在手,走到那条鸱龙前。当年先帝与王钦若策划的那一出闹剧的起始,就是先帝自称梦到仙人告诉他把天书挂在了在这条龙头上,果然后来就在此发现了天书,由此宫里只有了右承天门,这左承天门就改成了左承天祥符门,其实还不止,后来连年号也改成了大中祥符元年。 沈括突然觉得滑稽,这本就是条石刻的龙。当年成为了官家作伪的道具,如今还想让它成为什么阴谋的道具? 他拼命挤到人前,其一是等着有机会去救那宫女,其二就是等着看王胜笑话。 那王胜握住那笔的姿势,一看就是个不太会写字的,也不知道他想什么。 实则当年这支笔留下“画龙点睛”的典故,并不是指那南朝画师张僧繇真有法术,只是说他画艺出众,下笔有神,给寺庙壁画上的龙点了眼睛,那龙就如同活了一般。结果民间闲人一瞎传,就成了这支笔的神力把龙点活,结果那条龙腾空而去。倒是成就了一段脍炙人口的好故事,若只是说画师技艺出众,老百姓大概也不爱传了。 王胜扯开胸前衣襟,突然用小刀猛刺胸前,再将那笔蘸了自己血,就去点那龙的眼睛。那石头龙倒是活灵活现,角上还系了一块黄绸子。下面侍卫亲军和曹皇后只能干着急,因为并没有弓箭阻止他。刚才王胜借着帽妖一闪就上去,也唬住不少人,只有徐冲沈括知道,无非是用他的那个爪钩。 “赵受命、兴于宋、世七百、九九定、客星出、国祚休、鸱吻毁、四世亡!” 王胜大笑着念出这首儿歌,手上不停,去点那龙睛。他对自己可算是狠,胸口鲜血流出,也还能笑得出来。这首儿歌前四句,是当年天书降下时写在包裹天书的黄绸子上的,后面四句不知道是不是他胡诌出来的,然而却很符合弥勒教一贯的套路。他们总是童谣与神迹齐出,达到最佳的蛊惑人心的效果,然而现在只有童谣,神迹还未出现。如果刚才一闪而过的帽妖不算的话。 有人从附近搬来的梯子,搭在了这左承天祥符门的飞檐下,亲军们开始向上爬。 沈括瞪大眼睛看着上面,眼看什么也没发生。那王胜自戕,已然脸色发白快不行了,这到底是唱哪出? 却见那条龙突然开始有了变化,那双眼睛开始发红。 沈括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那条龙开始抖动,并左右摇晃,似乎要从屋檐上挣脱出来。眼看着它身上的石头鳞片崩裂开,露出透亮的微微发红的鳞片。 它在复活? 沈括一时僵在原地。他知道又有怪异无解的事情要来了。 那条龙挣扎着从屋檐上跃起,眼看前半身已经脱出了房脊。 王胜的笑声越来越虚弱,他边上的龙却要飞升一般。 “龙载的宋祚,便灭于今日。” 他举刀向那龙头砍去。 这龙中刀瞬间燃烧起来,转眼就成了浴火的金龙。 所有人都看着这条火中挣扎的龙飞腾不起,转而烧成一团火。 从下面爬上的侍卫亲军刚露头,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即便王胜已然躺在屋檐上奄奄一息也不敢上前抓他,只因为他身后垂死乱扭的龙。
第108章 师傅回来了 六月十八 寅正 那条火龙痛苦尖啸着,终于从屋脊上挣脱出来,它腾空而起,然而没有飞起多高,脖子上被砍中处就喷出火焰。 它就这么哀鸣着,在众人头上爆炸,炸成了碎片,如同一片绚烂的烟花。 官家躲在崇政殿外,在一群太监簇拥下,清楚看到了这一幕。 这是一个足够让他心死的场面。就在客星照耀下,那条曾经承载了大宋天命的鸱吻复活,随即被杀死了。那个潜入深宫的刺客甚至没有向自己行刺,而是杀死了这条龙。可见他的目标甚至不是皇帝,而是大宋的天命。 自他年幼时,章献太后就曾非常隐晦地告诫过他——先帝一生最大的疏失,就是乱用了天命,结果搞的天怒人怨,几乎断送了大宋。 彰献太后显然是知道整件事情的,然而又从来没将整件事讲的太过清楚,她当然深谙为政之道,就是高位者永远不能把一件事讲得太清楚。所以官家自幼对天书一事也是八九分不信,只当是一场政治博弈。至于天命,他仍然是信的。自董仲舒以来,天人感应的游戏,仍然微妙地维系着君臣之间的博弈。 先帝搞出的天书事件本身倒是没引起民间太多的怀疑,实际上百姓一直都很热衷这类光怪陆离的故事,即便有质疑的声音,也很快被淹没了。 根本性的问题在于先帝打开了一扇充满诱惑却又未知的门,他确实暂时靠这卷天书压制住了反对派,几乎跳出了君臣之间的博弈规则,但是也给反对派提了醒。所以,潜在的对手有样学样只是迟早的问题。 果然,天书后不久,帽妖便出现在南北两京造成了恐慌。新的政治制衡以一种恐怖而又滑稽的面目出现了。制衡君权的生态位并不会空缺。你这里伪借祥瑞和天命,他那里便假造灾异和失德。你想要吹嘘仁政强推新政,他就逼着你罪己认错,让新政胎死腹中。 政治对手不会凭空消失,只是互相升级了玩法。这场上层的恶斗引入怪力乱神后,将整个大宋搞的乌烟瘴气。 官家登基以来还是自以为警觉于这样的前车之鉴,从未提及过天书或者天命,他深知只要用它们,便会有代价。 然而想要脱推动变法,先帝打开的那扇门,又散发出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于是官家最终还是决定,克制地利用一下超自然力量,没有在宫门上发现天书那样劲爆的操作,只是选择,假借一些司天监对天文的解释。 他每次经过左承天祥符门时,都会看那条昂首向天,栩栩如生的鸱吻,都会扼腕先帝当年玩的有些大了,不如自己有分寸感。 然而反噬还是来了。 即便之前的帽妖和谶语都还只是有心人伪造。然而那颗不祥的的克星,显然不是人力可以伪造的。不管是反对改革的朝臣,还是虎视眈眈的大辽,都做不到。 还有就是那幅,突然从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冒出来的地狱变相图,也是没有任何可以绕过玄学,进行解释的余地。它就是这么硬生生从白色墙壁里长出来的,带着血还冒着火。即便射落了王则人头,解释了社稷坛崩塌的大功臣沈括,也迟迟没有给出什么非超自然的解答。可见阴谋诡计和怪力乱神,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在亲眼见证了那条龙竟然活了过来后,官家知道阴谋和神迹还是裹挟到了一起,这其中可能藏着一部分政治阴谋,若不然为什么会有一名凡人屠龙者出现? 一块被爆炸崩飞的鳞片甚至掉落到了崇政殿前,一名小黄门将它捡起送到官家面前。他颤抖着捏起,仔细观瞧和触摸。这不是石头的。它是软的,热的,还可以清晰感觉到龙鳞的纹路。 官家一屁股坐到地上,面如死灰。 屠龙者王胜死不瞑目,他距离那条火龙最近,所以龙爆的威力将他从空中崩落。他掉在地上时已然死去,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沈括与徐冲留在现场收拾残局,包括将所有死者的尸体收殓带出宫,带到军头司。包相公早在那里等候,他仔细听完两人各说了一遍昨夜到今晨,宫里发生的这些事,久久没有话说。 他很清楚,不用等到今天中午,所有这些事情就会在开封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里传开,当然还少不了添油加醋的艺术加工。在这样一个天文异象笼罩京城的时刻,人心必然不稳。或许人心不稳还不是最要紧的那件事,更可怕的事情在于,被吓坏的官家的疑心会落在哪里? 自汉武帝巫蛊之祸起,每每这种超自然事情都会引发君王的猜忌和杀戮。暂时看,最可能受猜忌的很可能是曹皇后。 几具尸体就放在敛尸房,六月三伏也无法保存太久,还得赶紧验尸。王胜尸体炸成了碎片,无法验尸,只能先埋了。 其余几个人,有被刀伤的,有被服毒的。死状各有不同。 老包全程站在仵作边观看,直到有人从死去的宫女身上搜出一个面具来。 那是一副格外狰狞的面具,铜做的,分明是什么厉鬼的模样。 沈括注意到,徐冲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恐,似乎认得这副面具,然而他却没有说出来。 包拯接过这幅面具,仔细端详了会儿,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认得。 “大人,小可记得,这是狄青大人的面具。”一名边上的差人说道。 “狄枢相的?你可确定?” “小可不敢确定,只是觉得像。数年前,小可曾去枢相府,见过狄大人的这副面具,据说当年枢相上阵临敌时戴的。用来吓唬西夏兵。” “数年前的事情,那你还记得清楚?” “自然是不能记得清楚,然而当时就见到面具左眼角有一处裂纹,那枢相府的人说,是当年中箭头留下的,我看这幅面具不光是像,也有这处裂缝。” 老包拿着仔细看,确实左眼瞎有一处裂纹。 “狄枢相当年的面具?怎么在这宫女身上?” “相公,也许和驸马的神笔一样吧,是他们偷来的?”沈括说。 “即便偷来,有什么用处?” 沈括无法回答,包拯转向徐冲寻求意见,然而徐冲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话说,似乎有些走神。 其余几具男尸上没什么可疑东西,却都有狼头纹身,然而不是弥勒教的,可能是辽邦的,这些沈括也已经知道了。 老包也没定论,只能带着那面具入宫,向吓掉魂的官家报告仅有的进展。 沈括也是觉得一脑门子无解,如同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他想找徐冲一起散散心喝喝酒,然而却找不到徐冲了。刚才验尸时还在,一转身便不见了。 于是他只能自己出去溜达溜达,排遣一下烦心事。 果然,到了街上才知道,宫里发生的怪事又被传的街知巷闻,开封城里再次人心惶惶起来。各种传闻又开始疯传。 这当然也得怪当初官家的决策,喻景被烧死后,原本可以顺势将弥勒教的幻术和技法揭露出来,一劳永逸解决问题,但是官家觉得可以这件事可以利用一二,于是放任了魔法打败魔法的传言,并以此来证明大宋依旧有道,自有高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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