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突然转折 二月初八 巳时 怀良仍然意犹未尽,想拉着沈括看下一场薛停鹤空匣变狸猫,让他猜猜匣子里是死猫还是活猫。但是沈括哪儿心情再看这些,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回去复验刚看到的发烟方法。到了瓦子外面想起,今天还有一项任务便是去雍丘看那裂开的社稷坛。于是向和尚提起请他一起去一趟雍丘县。 然而怀良似乎早相好了不去的理由,他从身边取出一张昨夜凭记忆绘制的图纸。图纸看上去不像祭坛更像一个鸟笼。 “大师,这便是那圆坵里面样子?” “不错,昔日太祖建此祭坛有些仓促,只是定了高低方圆尺寸却急令数月完工,权宜无策只能用堆土夯实,然而雨雪冲刷,这土堆起来的祭坛每年都会矮些;而这圆坵尺寸又得应天相四时,关乎国运差不得分毫。司天监每年重测修补十分麻烦,而且也虚耗国帑。故而想找个法子,稍稍稳住其根基和轮廓,拖延时日不必年年修缮。” “为何不推倒土坛另选一地,砖石重建,岂不一劳永逸?” “存中慎言、慎言。推翻社稷重头再建?呵呵,杀头的大罪过也。故而只能在原址修修补补,不可大拆。” “确是学生疏忽了。”沈括顿觉自己考虑不周。 “当时我正督造汴河上叠梁拱桥,因那桥虚架无柱,便有了比肩木圣喻浩的虚名。先帝也欲以巧力维持住圆坵的形状,再固住沙土,使之复修之期,延长为十年,每修也无需劳师动众。这样一来,也方便主事修缮的勾当西八作司的太监,每十年都能从中揩些油水。” “您便用了这个巧力?” “谈不上巧力,我只是在泥石夯土下加了这个似鸟笼般的东西,以八根铁打骨架支撑泥石,寓意铁打社稷。昨夜苦思,若是要伪造地震,或许只能从这副骨架下手。” “可行否?”沈括急问。 “思来想去,却是可行却又不可行。” “可行,却又不可行?”沈括不解。 “那圆坵虽然平常无人看守,然而却是侍卫亲军马场,常有骑军操演,附近村落很多,稼穑耕耘牵牛放羊也就在边上,雍丘军营也并不远。若是要挖开土丘在铁梁上动些手脚,非一两百人挖上月余不可能完成,早被人看见了。” 沈括频频点头,这一点包拯确实也想到了,他也勘察了很多次并未找到从侧面大肆挖掘的痕迹,附近村民驻军也没有发现有人在这一带鬼鬼祟祟。 “所以我想来,实则不可行。”怀良道。 “那便如何是好?” “此事,我也还没想明白。所以,还是劳烦你去看一下,不要看旁的,就看这最上面八根对应艮、震、巽、离、坤、兑、乾、坎的横生铁梁的中点,就在那圆坵二三层交界处,位置我都标在上面了,你上去步测一下便知。” “只看这八处?” “若如你所言,当日圆坵:地动山摇、似有雷鸣,脚底晃动、类同倾覆。便只需看这八处其余不必看。”怀良自信道。 “不看那裂缝?” “裂缝只是坍塌随生之物。或东西、或南北,绝非要害,要害必在这桁架的“负重易折”之点上。” “何谓‘负重易折’之点?” “凡硬物,遇外力欲曲之却又不折,”怀良从不口袋里取出一根赌坊里的竹筹,也不知道他一个和尚,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他双手捏住竹筹两端,似乎发力想要折断这竹筹,却见竹筹似有弯曲却还并不折断。 “你看,力,形之所以奋也,此时硬物虽受其力,却未断,然而内外诸力合聚只在一处,乃是负重欲折之点。” “负力欲折之处,便是那桁架所负内外诸力并施其上,乞之变形而未变之处?” “不错,你看我手上竹签,若我双手使力,断在何处?” “断在中间?” 沈括说完,竹筹应声而断正在中间。 “所以,我思来想去,也只能在这里下手事半功倍,然而即便在此处下手仍需挖开土丘动手脚,绝非几人几夜完工。你先去看看,看看那些地方的土是否有隆起,可带上锹镐,那桁架就在夯土下一尺余,先挖开看看下面情形。我腿脚懒,便不去了,若是有古怪,你来告与我再做分晓。” “谢大师指点。”沈括赶紧施礼,然后两人一起回到铺子,此时正好赶上午市,怀良换上围裙掌勺。沈括则取了马直奔城外,顺道找了个铺子买了把铁锹。 他一路奔到雍丘县的圆坵,此时附近积雪已经融化,那些脚印也大多不见了,有的留下了些浅浅的水坑。 他仔细回忆起徐冲的记忆。当时一共看到雪地中脚印自远而坛上众人也感觉到了八次震动,数字上倒是与这下面八根桁架一样。若是桁架因某种原因依次折断八次,造成的效果便是祭坛倾斜并塌陷八次,确实类同地震效果。 看来怀丙大师指点总在要害上。 他兴冲冲向那土坛跑去,前几日与徐冲来时,那土坛上还积满雪看上去有些庄严之感,如今却泥泞破败,甚至生出了一些细小的嫩草来。此时已经有几只山羊爬在上面啃草。 沈括上到第二层时,几只山羊就在眼前也不走,看来是附近村里放的羊也并不怕人。只是这里四野都已经春色乍现为何却爬到这高处来吃草? 这八根铸铁桁架虽然在土下,但是方位却是定的,只要找到朝向正北,便能按照角度等分找到其余等分的七根。他找到正北,向前几步,心中默算距离。却见前面就停着一只山羊在那里啃烂泥大概是在找草根,却正在自己要找的位置上,于是上前驱赶,那羊见他手上拿着铁锹,于是不情不愿离开了。 却见这里的土并不是怀良预见的隆起,其实是有些凹陷。沈括便抄起铁锹向下挖,几下挖开就见到下面铁架,发现下面竟然没什么土,铁梁下面是一个偌大的空穴。包拯和其他衙门也派人刨过土但没有怀良的指点,都没挖到要害上。 铁架果然就在这里这折断了,不得不感慨怀良是神人。沈括将洞挖开,蹲下查看,却见空穴下面的土层也很稀松,较之附近夯实的土要简直如同散沙一般。另外又从细沙里找到一些竹子和麻袋。有麻袋不稀奇,看来当初是用整包土填在下面。但是后来土为什么没有了?却留下了麻袋?这竹子做什么的,看来得问怀良。 铁梁断裂处锈的很严重,距离断口几寸处,便可看到当初彩漆,这是防锈用的,只是断口处没有漆而且锈蚀的厉害。 “这到底又是什么奥妙?”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时也想不明白,于是找下一个点。只一抬头,却见刚才那只山羊就在前面停着,这次又恰好停在他要挖的地方。 “连你也要暗示我什么?”沈括自问道,那山羊呆呆望向他,嘴里嚼着什么。 他走过山羊,环绕第二层土丘走了一圈。发现这里散落着的几只山羊,全都停留在那些怀良预言铁架断裂的点上。这似乎不是巧合?难道它们领受了某种天意,想要给自己某种暗示? 沈括环顾四下,四周荒野本事养军马的草场,遍布茵茵绿草,这些呆头呆脑的山羊为何要到这光秃秃的土丘上来找草?虽然还看不到“可循之道”但是线索似乎就在自己鼻子底下,只是还没摸到。 “凡是存在,即有道理。” 他刨开第二第三个坑,下面的情况都差不多。铁架断裂,且断口腐蚀严重,而且下面沙土也较为稀松。他淘出一把细沙,装到了随身带的口袋里。 他又从不同的坑里,挖了一些土装到另外的口袋里,然后赶紧返回。 一路上快马加鞭,下午申时便赶到了大相国寺,却正赶上夜市正要开始,怀良正在灶上忙活实在不好打扰。于是沈括便找了个空座,一个人将所见写在便条上,连带那几包土和找到的麻布片交给正忙着的怀良。然后他便趁着城门未关赶紧返回了杨惟德的府上,等着第二天再拜访杨惟德。 返回杨府后,他仍然在思忖所有细节,然而可疑之处太过纷乱仍然整理不出头绪,他又担心怀良对社稷坛的事情不太关心。纠结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二月初九 卯时 一大早沈括还未起,倒是杨惟德便着起床,到院子里练了一趟五禽戏。今天他再次向包拯告假,因为要在家里招待一名重要客人。乃是天师驾前首徒李承庵道长。今天起,李道长将正式加入包拯的调查小组,这件事经石押班转奏官家,官家也已经点头,等同跳过了老包的人事职权,一定会引发老他老人家不满,不过这正是杨惟德想要的。 当然,因为对帽妖行迹预测的巨大成功,已经使得杨惟德在包拯面前获得了足够的发言权,相信他也该学会隐忍了。 听到有人敲门,杨惟德便兴冲冲前去开门。他只料是李承庵。大喊着:“道长我来了。” 却不料门后面站的不是道士而是和尚。却见这高大和尚左手提着包袱,右上单掌施礼。杨惟德愣了一会儿才赶紧回礼。 “师傅找人?” “可是杨少卿府上?” “正是。” “我找一位沈公子。” 睡眼惺忪的沈括匆匆赶来,他听到敲门自以为是徐冲来了,因为两天没去包拯那里,也正有些担心。怕是包拯有什么吩咐,徐冲一早上就来传达。 他见到怀良也有些吃惊,一来他没告诉过怀良自己住在杨惟德家里,却没料到大和尚自己找来了;二来是没想到大和尚会亲自来,大和尚之前给他的映像多少有些懒散,不愿多走路,昨日怀良陪他去大相国寺边上瓦子看戏法,但听说去城外就推脱了。今天为什么一大早走如此远的路来杨惟德府上? 沈括赶紧向杨惟德引荐怀良。不料怀良笑了起来。 “其实我与杨少卿早有过数面之缘。” 杨惟德这也觉得这胡子拉渣的胖和尚脸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哪儿见过。 “扬大人果然是贵人。康定元年,司天监水运浑天仪运行上木人击钟不准,周行矩度失调,我曾入司天监与少卿共查过棘齿与水漏误差。” “哦……我想起来了,是怀丙师傅。” 怀丙与杨惟德这段十多年前过往他从未对沈括提过,沈括自然不知道。无论如何怀丙自称过目不忘大概是真的,因为杨惟德已经想不起他来,但是他还能认得杨惟德。 三人一起进院子,沈括这才说起,怀丙大师现在改名怀良就在大相国寺挂单,现下正在与自己一起破解帽妖。 杨惟德听罢不由得有些担心,他知道老包是不通情理的人,对于沈括私自泄露案件一定会不满。 沈括带着怀良和尚进自己屋,他急着想要追问,却不料还来不及关门,徐冲纵马也到了,原来是老包几天没见到沈括和杨惟德,一个人在那里当光杆司令有些生气,于是差徐冲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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