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括再引荐徐冲给怀丙,他们三人一起在屋子里讨论。杨惟德则继续在院子里练习五禽戏,等李道长。 屋子里,三人一起在一张八仙桌旁,怀良慢慢解开包袱,取出他夜里绘制的图纸。 “我见到你留下的那些东西后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是如何做到的。” 徐冲看着两人,又看看桌子上那些画的奇怪图纸,有些茫然,他并不知道沈括与这个和尚昨天经历了什么。 “徐节级,我昨日又去了一趟雍丘县的社稷坛,大师曾设计过固土之法,所以我求大师开解当日土丘晃动之谜。” “大师,那日地动山摇般摇晃,其实也是有人为之,而非无形火犬踩踏出来的?” “呵呵,既然那火足印是有人设计,地震若不是人为,如何说的过去?满朝公卿大臣加上官家,怕都是被骗了。” “大师,快说说到底是如何?”沈括急问道。 “且看此图。”怀良抽出一张图,可以看到画着鸟笼般支架,上方是八根梁柱般支架。 “这些支架中每一根从中间断裂,便会造成顶层向一侧倾斜,如同地陷一般。若八根连续折断,则会有地动山摇之感。” “但是如何做到的?” “可记得我昨日说过,当日皇城司请我重置这社稷坛,便有一个要求,不须一劳永逸,只求十年小修一次。” “说过,昨日您还说也是为了让主事修缮的勾当西八作死司的黄门,可以从中揩些油水?” “我昨日还说,要制造八根桁架齐断,不是不可为而是须大费周章,必不可机密。后来看了你留下的描述,此言有失。若是有心之人,趁着每十年的小修,偷施诡计也未必不可。” “这么说,此人就在例行修坛人中?”徐冲性急一下子想到最后那个问题,“那岂不是可以按名册抓人?” “徐节级休急,听我慢慢道来,这人我心中已然有数,必可助二位找到他。” 刚说完,外面传来摇铃声,想是那道长来了。隔着门可以隐约听到杨惟德与那李承庵道长在大门口高声寒暄的声音,两人互相吹捧、恭维了一会儿,才进了杨惟德书房,自商讨他们的事去了。 实则今天徐冲来,还领受了包拯的另一项使命,就是向杨惟德打听一下,帽妖下一次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包拯现在也急着知道杨惟德最近背着他在忙什么? “我接着说下去了,”怀丙又换了一张图,画着一个深坑上面有一根横架的铁梁。 “大师,这里便是铁梁的易折乞变之点?”沈括见是他昨日画的示意图。 “不错,然而乞变之点,未必真的会变形,易折处也未必折断。” “因为下面有土,所受之力便承接到了下面土上?” “正是,所以下面必须悬空,让桁架下方无所支撑,则日久而易折。这一点我昨日未能想到。” “若是在修缮之时将下面挖空?如何瞒过监工的皇城司太监?我只听说当年皇陵漏水,便赐死了监工的雷允恭,这祭天的圆坵更是兹事体大,担着杀头的责任,若想收买更无可能啊。” “昨夜我见你留下的麻袋,忽而想到,若是挖空为何留下麻袋?”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却未想明白。” “现在想通了,确一种方法,可瞒天过海,” “大师……”沈括与徐冲一起急切看向怀良。 “先借小修之名,从上挖开桁架,挖掉下面的土,这样便可下去一人,敲敲打打假装修缮。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将麻布包裹的土重新填下去,这样就算监工在边上,也看不出什么。” “把土又填回去?那岂不是又撑住了铁梁。” “我看到你所记,见到圆坵上有山羊啃食草根,突然想到了这项巧计,为求证实,我还特意煮了你带来的土样,果然释出盐分。” “麻布包裹的土里装入了盐?”沈括道。 “山羊狡黠,天生会找矿盐,它们添食的不是草根而是土里渗入的盐。按照这条计策,只需雨水冲刷,很快桁架下面麻布里盐分流失,土便不足以支撑铁架,加之盐分对铁梁的腐坏,只需数月便要折断了。故而你能在下面找到麻袋,而麻布也未腐,可见时间并不久远。” “那,为何还有竹子碎片?” “那便是导火用的,因为要防止埋藏地下数月内,雨水浸湿里面火药。” “那最终,与那火犬足印一起出现的摇晃,是火药所至?” “不错,就在这铁梁下面用蜡封的竹筒装入火药,再以竹筒导火,点燃瞬间便可折断铁梁。” “那得装多少斤火药?”徐冲抢问道,“但是那日,没有人听到爆炸声。” “以我估算,若以六硝、一硫、一木炭的配比,一两三四钱即可。声音自地下发出,有些沉闷,被更响亮巨狼的脚步声遮蔽掉。” “据我所知,军器监的火药配方,乃是是一硝、二硫三木炭?”徐冲道。 “木炭多,火焰虽大却燎燃之速低慢,且还易留下灼痕,此事你信我便可。”怀良斩钉截铁,没有解释更多。 “二两不到,何以摧断生铁?”沈括又问。 “平日所见烟花,乃是慢燃,故而炽焰持久而无猛劲。然而将其装入密封之物,便是速燃,无火无焰。其势如雷贯顶,刹那间摧枯拉朽。” “便是爆竹与烟花的不同?”徐冲开窍道。 “大抵如此吧。另外,火药之力虽速,遇土则消,故而不可埋在土里,只能悬于土上。” “这便是用盐包替换土包的另一重用心?” “不错。” “这个人到底是谁?”徐冲急的牙根痒痒。 “能有此见识知道在何处下手,且能参与修缮的,以我所知只有一人。” “请大师赐教。”徐冲道。 “哎……是我当年的一个……故人,东西八作司内当差,唤作都料匠喻景,喻四郎的是也。他曾与我一起参与了这社稷坛的重修,是个知道底细的。”
第27章 斧声烛影 二月初八 午时一刻 就在刚才这一瞬,案情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转折。自案发来的一片死气沉沉中,竟然有一个有名有姓的嫌疑人出现了。沈括与徐冲全都僵在原地,半晌无语。 “大师可确定此人?”徐冲终于起身急问。 “单凭这些事,倒是也不能全然确定,然而能施此巧计,他却另有一项嫌疑,须知他是著《木经》的木圣喻浩的后人,颇有机关术的家学。非但有此本事又在其位,时间也可对上,我算来,上一次修缮圆坵恰在去年八九月间,他也应该正在东西八作司,再者……” “再者如何?” “我想起,去年腊月,他还曾到相国寺找我。询问过天象。” “问过天象?”沈括警觉道。 “嗯,当时他带着两瓶‘冰堂春’和一腔肥羊来看我。说他新认得一个朋友自称半仙,善于星象。这位朋友看出后宫不吉,天下有大灾的迹象。他知我读过历代《天文志》,想我为他验证一二。我当时也未在意,只因我知他家数代巧匠,家境殷实却有些不仁,常趁着天灾做些囤积居奇的买卖,想要预知灾异发些短命财也在情理中。既手短收了礼,贫僧便数夜仰查天象,那所谓的半仙竟然所言不虚,确有客星犯帝星北勾陈,以《甘石星经》之说:后宫有疾将丧。其间偶又发现,二月初二京中将有日蚀。我从不信以浩瀚星空流变,断尘俗吉凶之事,然而又馋那两瓶六一居士赠他们家的‘冰堂春’,便胡乱断了几句。所做因果结论也非我意,俱是有考,除学舌历代《天文志》外,便是附会杨少卿的《景佑占星注》所述。” 沈括与徐冲相视看了一眼,心中各是一万匹马在奔腾。猛然间,诸多怪异都隐约有了头绪,虽然还是一团乱麻,却总好过之前毫无线索。 “大师你可救了命了。可知这喻景住在哪里?” “只知在京中有家室却不知在何处,另外听说城外还有外宅,也有说平日里却又常住在勾栏里。” “我这就回去报知包……”徐冲还算机灵,硬生生没把包大人三个字全说出来,“我这就去上峰请命,把这个人抓来。” “你这样急着走,叫我们又如何?”沈括追出去问道。 “你与杨大人便在这里听信,想来大人也会谨慎,必要去皇城司查看此人在东西八作底细,再去开封府查探住址。最快也要明天动手。” 他说着风一样要冲到马厩去了。沈括却跟出屋子阻挡,他又想到一事。 “徐节级,请你俱告宝龙图。喻景底细乃是怀良师傅告知。这怀良乃是京城里第一的才智,断案也绝少不了他。此等明人面若说暗话。只怕冷了他的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让大人见他,共同调查。我一定告知。” 沈括回到屋子,很快听到外面马嘶声,徐冲还真是个急性子。 怀良坐在那里不语。 “大师,若是此案告破,您便是首功。” “若是破了,我只求不要提及我,”怀良掸了掸肩头的灰尘,“我与喻家总算有些交情。他家传的机关术精要,俱在《木经》中,这本书分两册,下册并不外传,却抄与我看了几页,助我重构摩天翻车,总算也是有恩情与我,然而我却出首了喻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怀良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外面又开始嘈杂,是杨惟德到了院子里。大概徐冲直接骑着马从马厩冲出大门的动静,惊到他了。 沈括与怀良出门,见到杨惟德与一名中年道士已经在那里,想来这位道士便是龙虎山张真人的首徒——李承庵道长。 两人与道士见礼。沈括正想知道杨惟德那边的进展,是否用他们的一套方法,推算出帽妖下次出现的时间或者地点?然而怀良在侧,也不好问。 怀良倒是也识趣的很,转而向杨惟德告辞,说要趁早回去准备午市,怕中午人多伙计小乙张罗不过来。 这和尚倒是也很有意思,至今未细打听整个案件,但是每每提供的线索都在要害上。 当然若以和尚的聪明,应该也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刚才徐冲几乎已经把包大人喊出来,朝里能主事这样大案的,也没有几个姓包的,应该也猜到了。所以沈括主张不要藏头露尾了,直接拉他入伙得了,当然这件事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怀良走后。徐冲赶紧向杨惟德打听他们的推算结果。 杨惟德与李承庵相视一笑,却又没回答。 “存中,那徐节级急匆匆出门,可有什么事由?” “社稷坛晃动一事有了些眉目,找到一些可追查的线索,他急着向包大人上报此事。” “那包龙图怕是也急疯了,这帽妖案再有失,怕是官家把他贬到西川路去了。”杨惟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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