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然声音颤抖气若游丝。 沈括知道闯了祸,赶紧扶她起来,只感觉她周身都在战栗。 “公子是恨我那日在驸马府不理你?那日我确实有些恼你久不来见我,故作清冷,然而你却这般心肠对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小苹泣不成声起来。 沈括也来不及解释,只想扶着她下楼,却觉得脚下湿滑。显然刚才这一吓着实不轻,小苹大概失禁了。沈括心里恨那和尚想出个如此恶毒的主意。他抱起小苹向下。走到楼梯转弯处,就听到上面有动静,是锁链抖动哗哗作响声音。 沈括心中慌乱,想来又有什么超自然的事情要发生了,然而此刻他还有更需要担心的事情,就是吓掉大半条命的小苹。 “呵呵呵呵呵……”一声尖利怪笑从头上传来,分明就是前天夜里,在楼上听到的笑声。当时所谓的乱佞群雄纷纷跳到四楼楼台附近,每一个都念了一到两句童谣,它们虽然都是那种尖锐如孩童般的声音,但是每个人还都有些不同。此刻头上笑声,分明就是那日董卓发出的。 沈括心里升起怒意,一整天对着自己却不醒过来,此刻却活了。他真想转头上去与之对峙,然而有怀里小苹要管,确实不能回头。 两人搂抱着仓皇到了院子里,那里徐冲和锦儿也以被没来由的笑声惊在原地,见两人下来,又听到锁链响声,猛抬头看。 却见那浑身绑着铁链的傀儡正站在窗前,笑吟吟看着下面。 “我来喽,我又来喽。”那傀儡笑道,“谁将我捆住?是那千刀万剐的李承庵?李承庵你在哪里?快快出来受死?便是你师张真人来,我也不怕。鬼雄复生,天下翻覆。哈哈哈哈哈。” 说话间,那锁链哗啦啦从身上掉落,竟然被挣脱了。 徐冲看的真切,那傀儡说话时,手舞足蹈而且嘴也在上下开合,前日在白矾楼,它们在空中跳来跳去时,他还没看那么真切,今天细看那分明就是个活物。 徐冲张开手护住锦儿,慢慢后退。其他屋子里差人探子们,也纷纷衣冠不整地出来,很快院子里站了十几人,就这么与上面妖孽互相看着。 “原来李老道不在?”那傀儡视力似乎不佳,这会儿才瞧见李承庵并不在此地,“不在便不在。下面汉子听着,你们谁敢上来与我一战。” 沈括放下小苹,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屋子,今天他豁出去了。 徐冲一看不妙,拔出腰刀在手。 他在阵前惯用长兵和弓箭,然而投掷短刀却是绝技。当年在西夏堡垒下,也常在城楼下叫阵时,暗暗盯着那头领,然后突然扔出利刃刺杀,十次有四五次能成。 西夏堡寨修的低矮,垛口处大约也就是这阁楼二楼的高度,然而西夏将领的瘊子甲却颇为坚韧,所以要一击刺透,所需膂力极大,一万人力未必有一人可以,然而徐冲便有如此力气。
第50章 疑神疑鬼 二月十四 丑时 沈括一个人不管不顾冲进楼,众人皆惊,甚至连那傀儡也一愣,徐冲暗叫不好,偷偷自向前挪动几步。 “是谁如此大胆与我一战……” “是我!” 徐冲大喊一声,奋力抽出腰刀,奋力掷向那傀儡。这一刀不偏不倚正中傀儡脖颈,却见那傀儡向后飞去,传来重重撞墙声。 “呃……好刀……法……呵呵呵……你们等着……等着……”傀儡中刀后犹在嘴硬。 转眼间,阁楼上火光起来。转而后院那匹老驴大概被火惊到,大叫起来。 徐冲投掷出这一刀的时刻,沈括正跑上楼梯,他还不知道身后大哗和楼上撞击声原委。也不管上面是妖是人,只管上去。徐冲从边上差人刀鞘里抽出一柄刀也紧跟其后。 沈括转上楼梯,却见那傀儡已经被刀死死钉在了墙上,此刻正在燃烧。火正烧到墙上的古画,开始四下蔓延。 “快救火。”他大喊一声,自己却不救,先抢到了对着后院的窗户边。 这里窗户一直开着,下面便是牲口棚。前面一棵棵桃树,一棵枝条似乎有些微微颤动。 后面徐冲过来,这会儿也顾不得怕了,一把握住发烫刀把向后猛抽。刀一抽出,那燃烧傀儡就掉落地上,他几下踩灭上面火,又撕下墙上燃烧的画踩灭,总算避免阁楼被烧毁。 再看那傀儡,已然烧的不成样子了。腹部木料已经裂开,脸上也烧糊不见那张让人恐惧的笑脸了。 沈括从窗口转回,见地上傀儡还在着火,赶紧蹲下,也顾不得李承庵的告诫,将那些滚烫的铁链扯掉。那把刀还插在傀儡胸口,却见它的木板外翻,边缘卷起。大火似乎是从内部烧起,这邪物竟然把自己烧毁了大半。 他认出了是徐冲的腰刀,猜到时徐冲在关键时刻扔出了这把刀,实则在喻四郎城外巢穴时已经见识过徐冲有这一手。 无论如何,总算解决了这个妖孽,虽然沈括仍然有心中的坚持,但是他冲上楼时并没有想过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只一个心思,就是和那看不到真相,参悟不透原理的怪事直面一场,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 “徐节级,你这一刀真出神入化。” “如今,总算知道一件好事?”蹲在一边发呆的徐冲道。 “什么好事?” “这些妖孽是可以杀死的。”徐冲苦笑道。 “你确定它不会活过来?” 徐冲瞥了一眼焦黑变形的木偶,四肢也掉落下来,胸部裂开,头上耳眼鼻口都在冒烟,便摇头起来:“虽是邪佞,烧成这般七窍生烟怕是也活不过来了。” “七窍生烟?” 徐冲一语触动沈括,他赶紧检查头部,然后试着拆开木偶,拆了半晌,无论头里腹里,却也什么都不剩了,当然可见这腔子里却是中空的,想来是有些东西的。 他又想到一事,赶紧起身将那桌上放的好好的七张符咒一并拿到烛台前烧了。 “徐兄,明日李道长来时,你便告诉他这妖孽活时,符咒依旧贴着,只是符咒镇压不住它一同烧了。” “也只能如此了,不然道长必然怪罪我等无状。” 徐冲起身时看到墙上留下的那个焦黑的傀儡人形,看的是头皮发麻。他也知道数日前,杀猪巷屠夫也向帽妖投出一刀,当时那屠夫也无事,活蹦乱跳还向众人炫耀自己胆大,结果第二天就发外风,鼻歪眼斜,口唾横流,但愿自己不要也遭这横祸吧。 幽冥之物最可怖之处,还不是它有形之处,譬如这烧焦的木偶,更是它在人心中滋生起的无形恐惧,你不知它的复仇何时出现。 二月十四 寅时 听到外面打更,已然是又过一天了。沈括才想起什么,赶紧下楼。小苹与锦儿却都不在了,找人一打听,说那女子伤了孤柺,与丫鬟相扶相携自己走了,走前那丫鬟还向老仵作借了根拐棍,给那大姐用。大姐出门时,还托仵作给沈括带一句话:今生勿要再相见了。 沈括叹息一声,也不知小苹这句绝情的话是否说说而已,会否会一直记恨自己,不容自己解释? 说来也冤,沈括其实已经打消了吓唬她的念头,那傀儡上盖着的布,实际上是她自己揭开的。 “哎,原本后院还有头驴要还与她,这样也不用拄着拐走了。可惜她却忘却此事了。” 他觉得自己犯下的一宗大错是没来得及还那头驴,不过这头驴留着,倒是将来是个再见面的借口,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无论如何,今天这傀儡复苏,没有吓到城里百姓,实际上附近邻里也没惊动到,总算是件好事。 天大亮时,怀良兴冲冲来了,显然找到了那种封死锁眼的蜂蜡。 不过他进院子时,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了,因为二楼窗户大开,还在向外微微冒青烟。 他径直上楼,沈括正在桌案上摆弄烧的支离破碎的零件。沈括见他上来,赶紧招呼他一起察看。 “怀良师傅,事情搞砸了。” 怀良走近看,木偶大致分成了七八块。 “是有人潜入烧了它毁了证?” “个中蹊跷,还不敢做出定论。” “小苹来过了?” 沈括点头。 “你可曾按我的计策试她一试?” “试了。” “如何?” “不是她。” “当时她神态如何?” “吓的坐瘫在地上。” “演的太过,坐瘫地上也可能是装出来的。” 不知为何,怀良师傅格外确定小苹是幕后主事,他俩人其实也未见过面,小苹只是沈括偶尔谈起过的一个人而已。 “大师,她决计不是装的。” “如何确定不是装的?” “昨夜,这个东西又复活作妖了。” “又活了?”轮到和尚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转而又清醒过来,“可说话了?” “说了,还是那般诡谲嗓音。” “当时小苹……” “她吓晕在我怀里,若是她靠腹语蒙骗,距离我咫尺,我一定知道。当时那傀儡在二楼,我与小苹在一楼,分明见它在窗里乱舞,听到它嬉笑狂言。这里十几位差人、暗探全都目击,并无疑问。” “它如何又烧了?” “我当时想冲上楼一窥究竟,徐节级怕我有失,奋起一刀投出,将它钉在墙上,它便燃烧起来。” “你何时上到楼上?” “徐节级投出刀后片刻,并未有半点耽搁?” “屋里全无它人?” “全无,然而这屋子的窗户一直打开着,若有人也许跑了。” “谁开的窗?” “是我开的,当日三面窗户都开着。” 和尚走到三面窗户一一探头察看,当着院子的窗显然不可能,若有人从这里跑必然被下面十多人看到。两侧窗子,一扇临街。另一扇下面是后院。后院墙边垒着两排棺材,一排三口,一排两口,这两处都可能是逃走路线,然而前街跳下甚高。 “也许,有人与小苹合谋脱她的嫌疑?” 这和尚真是咬住小苹绝不松口,又想到什么。 “然而若是有人在这里摆弄这傀儡,我上来时,他如何脱身?” “从前窗跳下。”和尚道。 “太高,怕是要跌断腿。” “从后窗走,先跳到牲口棚上。看,那里有条桃树枝条,足可以走脱,从后墙跳下不高。” “我也想过,然而这牲口棚里,有小苹赠我的一头老驴,警觉的很,夜里有生人近十步内,便要大叫。” “小苹的驴?岂非更可疑,也许那驴认得小苹的同伙……” “师傅休要再胡乱猜,小苹当时在前院,众目睽睽之下。这驴虽说是她的,却也只是十天前,她在乡下用一根簪买来给我当脚力的,并不是她家里久养的。最近十日,这头驴也都养在杨春官家中,本是我牵来换与她的,除小苹外这驴子也并未见过她身边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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