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丞相不敢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暗中动手,当机立断派去十五个在私宅豢养的死士, 兵分两路, 一面拦截从必经之路经过的人,一面入寺刺杀。 可他没想到, 本应顺利施展的计划却在今日出了纰漏,江相似在喃喃自语,“怎么可能,难道消息有误?” 听到主位男人的话,幕僚接话道:“相爷,属下觉得此事之所以失手,其一,恐怕靖阳公主带去承恩寺的人不止八个;其二,死士动手可能惊动了寺中的僧人。” 他还剩半句话没说。 靖阳公主不好对付,其实他们没得手也是很正常的事,但这种明显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被幕僚咽进了肚子里。 他觑着江相的神情,不见发怒前的征兆才缓缓放下心,又劝慰道:“这事本就未曾详细计划过,相爷也不必为此伤神,好歹最狡猾的那位已经在天牢里待着了,不是吗?” 片刻后,江丞相才满面笑容地打量着已经擦干净的玉如意,轻咳两声,“算了,派去的那群贱奴本就是将死之人,死了也好,免得开口说话误了大事。” 冰冷狠戾的眼底闪过一丝精芒,在将玉如意放回匣子之前,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反问道:“谢洵入狱候审的消息,靖阳公主知道了吗?” 幕僚默契地勾起冷笑,“相爷放心,属下亲自吩咐的这事,如今全上京城都知晓前驸马沦为阶下囚了。” “公主那边可有什么反应?”江相反问。 幕僚:“似乎真是冷了心,跟谢侍郎断了情意,自回府以来,这些日子连门都没出过。” “好,好!”江丞相连道两句好,兴致勃勃地扣上匣子上的铜锁。 不动情好啊,谢洵这回必死无疑。 这位堪称新帝左膀右臂的年轻侍郎被处死,那朝中十年内不会再有人敢与他作对,若有违者,便会是与谢洵、与陆家无异的下场。 皇权什么的江相没兴趣,也不想做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那样的话百年之后可落不得好名声; 可人一旦沾染过泼天的富贵与权势,便很难干干净净地逃离这个漩涡,朝堂内外江家独大,跻身世家门阀,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 江相站在冰盆前,任由那寒气缓缓吞没自己身上的燥意,忽而侧首吩咐。 “再给御史台和陛下递两道折子,就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谢侍郎犯下的罪若再不处理,恐引百姓不满、人心浮动。” 景和帝私心里想拖延此事偏袒这柄好用的刀,他可不想留谢洵的命,此人多智近妖,短短一年已成他的心腹大患,留着必然是个祸害。 幕僚应是,转身离去时又被身后的江丞相唤住,对方眼里闪过一丝不屑的算计,“备车,晚些时候本相要亲自去天牢探望这位小谢侍郎。” …… 酉时,夕阳映照着天边的火烧云,霞光灿烂,瑰丽至极。 江相持玉牌来到大理寺监牢,穿过阴暗潮湿的甬道,对四周蔓延的审讯痛吼声充耳不闻,径直来到最后一间牢房。 年久失修的墙壁上还带着上一位犯人干涸的血迹,草席还算干净,只是时不时爬过几只老鼠,吱吱呀呀地响。 许是考虑到被关押在这里的罪犯特殊,牢房里额外放了一张方桌,两把圈椅。 青年坐在圈椅上,背对着来人,专注地凝望着天窗里瞥见的一角夕阳,听到身后狱卒开锁恭维的声音,也没有回头。 反倒是江相屏退狱卒,打量着四周勉强可以入眼的环境,似笑非笑地开口。 “谢贤侄如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好歹你也曾是公主的入幕之宾,这群狱卒怎能这般狗眼看人低!” 他的语调愤慨,仿佛真的与身边这青年感同身受,盯着青年身上沾着血痕的囚服。 谢洵起身转了转椅子又重新坐下,神情冷淡,意味深长地看了义愤填膺的江相一眼。 “将死之人,又何必挑剔这些身外之物。” 他的眸光沉静,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自顾自倒了两杯桌上的茶水,推到面前,“茶叶粗粝,丞相莫嫌。” 江丞相见他身处牢狱却还神情寡淡,万事皆在掌握之中的自信忽然被削减,他有些拿不准谢洵的心思,跟他斗法也相当耗费精力。 接过裂口的茶碗,看着碗里略显混浊的茶水,江相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放在面前没有喝,只是抿了抿干涩的唇。 “谢贤侄也是聪明人,本相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他的眼里闪烁着洋洋自得的神情。 “本相已经先后给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都传了话,不管这人从前是何等身份,入了诏狱那就是囚犯,理当一视同仁,就算陛下想徇私保你,拖了这些日子,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他的左臂搭在方桌边,神情悠然自信,等待谢洵露出意外求饶或者惊惶懦弱的表情。 可是都没有,在江相眼里已经与死人无异的谢洵除了因受刑而略显苍白的脸色,并无半分不妥之处,甚至从容地轻啜一口茶水。 似乎是江丞相视线里的审视太过明显,他才恍然回神,立即换上一副凝重的表情,淡声道:“那就多谢丞相了。” 多谢?谢他什么? 诏狱牢房本就阴冷,江丞相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激得打了个寒颤,不禁轻嗤道:“谢贤侄当真胸怀宽广,本相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感激杀自己的凶手。” 谢洵掀起眼皮,露出点慵懒的冷意,哪怕身上穿的是破旧空荡的囚服,也掩不住矜贵的气度。 “求之不得。” 江丞相冷笑两声,低声威胁,“年轻人恃才傲物是好事,可惜自不量力。” 他似乎想到一人,又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总结道:“这般狂妄倒跟你那舅舅如出一辙,可惜就算是上京麒麟子又如何,最后还不是照样被烧成一堆焦炭。” 谢洵搭在茶杯上的指尖毫无波澜,垂在腿上的左掌却不动声色地紧攥成拳,泛起手背上的青色血管。 他唇角噙一抹玩味的笑,眼睫低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若论自负,满上京城谁又比得过大人您呢?丞相,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江丞相站起身,溢出两声嘲讽的低笑,丝毫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临死前大放厥词,找人垫背。 “无知小儿安敢放肆?本相这条老命就算折,也折不到谢贤侄这个将死之人手中。” 说罢他没再理谢洵,迈步朝外走去。 江相走得快,也就没看见青年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且更加冰冷,抬眼看他的目光宛如打量一具死.尸,毫无波澜。 这边刚出门,那边便撞上了人。 江丞相一脸不悦地走出诏狱,却在不远处看见同样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的年轻男子,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侍从。 他眯着眼睛看清来人的样貌,心中陡然一惊,警铃大作,立即换上一副凝重的表情。 “祁将军?” 祁庭朝他略扬了扬下巴,便算见礼,行为举止甚至有些不把面前的丞相当回事。 江丞相看着高大俊朗,带着一股凛然之气的男子要从自己身边走过时,忙唤住他道:“祁将军可是奉旨来诏狱提人吗?” 他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诘问,想到眼前人和自己素来不和,也是个难缠的主,不敢有丝毫放松。 祁庭停下脚步,干脆转过身来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江相来此作何,祁某就作何。” 江丞相心里闪过不妙的念头,思绪千回百转,脊背上甚至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与祁庭虽不和,但论起交集也不多,他应当不会发现他这些年的筹谋和在这桩事上动的手脚,可紧张的心情无论如何也甩不掉。 祁庭似乎察觉到他防备的神情变化,睨了他一眼,冷声不屑道:“你报杀子之仇,我报夺妻之恨,又有何不可?” 原是为此,江丞相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眼前这位祁世子和靖阳公主的竹马情谊,心里的防备和怀疑卸下大半。 是了,这位祁世子素来护着靖阳公主,如今心爱的女子先是提前和谢洵成亲,不到一载又被他弃若敝屣地和离,心里不知道有多恨。 “既如此,本相便先走了。”江丞相不疑有他,主动离开,心里却是看热闹的侥幸。 上马车后他鬼使神差地掀帘瞥了一眼,祁庭正在递出入诏狱的玉牌,只是江相的目光落在了他身边的侍从身上,皱了皱眉。 这安国公府的侍从未免也太瘦弱了些,丝毫没有上阵打仗的杀伐之气。 然而不等他细看,两人已经由狱卒引着,消失在诏狱门口。 江相收回目光,到底是心中的侥幸压过了那丝微不足道的疑惑,他悠悠然道:“回府。” 管祁庭如何,总归谢洵不会有好日子过。 …… 诏狱里依旧是那样惨烈的景象,越往深处走血腥味越重,阴暗的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法用具,亦有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囚犯,趴在发霉的草褥子上□□。 元妤仪跟在祁庭身后,忍着作呕的冲动。 这是她第一次进诏狱,直面这样鲜血淋漓的场景,还是有些不习惯。 祁庭照顾着她的心情,牵住她的衣袖,带她迅速穿过血腥味浓郁的甬道,在尽头的牢房停住,松开她的衣角。 在牢房内,青年站在窗下。 他的头发有些散乱,白色囚服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背上的布料烂了一块,露出削瘦的肩胛骨。 “开门。”祁庭吩咐狱卒。 钥匙钻进锁孔,“咔擦”一声,木门被缓缓推开,祁庭挥了挥手,示意狱卒退下。 谢洵听到来人的声音,却没有着急转身,只是望着天窗外渐渐昏沉的夜幕,淡声道:“是有哪里出纰漏了么?” 祁庭道:“是,有一人心急如焚,托我帮忙入诏狱,须得见你一面。” 话音甫落,他对身边的少女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谢洵闻声回头,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始终低着头的“侍从”,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怔松。 “殿下。” 是陈述,语调笃定,没有半分疑问。 元妤仪脸上易过容,浓眉低沉,脸色是不健康的黄,鼻子上抹了层灰,就连唇角也点上一颗痣,与她本来的面貌相隔千里。 可谢洵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殿下,是他日思夜想的妧妧。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同你说过在家里好好待着吗?诏狱寒气重,对身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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