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妤仪微微挑眉, 不禁感叹自己的眼光确实不错,谢衡璋除了偶尔犯的哑巴病之外, 确实是个完美的夫君。 而谢洵听完她的话, 眼里同样流露出一丝笑意, 跟面前的少女进屋后, 忽而想起一件事。 他从衣襟里拿出一支银簪, 递到元妤仪面前,“我把这个修好了。” 原本破碎的银簪被人重新修好,只是因这支簪子的材质本就不尽人意, 是以就算修好也难免留了两道细微的裂痕。 衬着明亮的烛光, 那些破损处也没有逃过谢洵的眼睛,他指尖僵硬, 又低声道:“我忘了,你不喜欢丑陋之物。” 青年唇畔的清浅笑意变得无奈。 孰料两指间拿着的海棠银簪忽然被少女取走,黛眉扬起,完美地掩饰住眼中闪过的诧异,元妤仪道:“谢衡璋,人若总是反悔,是要吃亏的。” 和离如此,现在修好的银簪也是如此。 谢洵到底有多不自信她的爱啊。 “物有残缺,何尝不是另一种美?”元妤仪摩挲着手中的发簪,眼睫微垂,遮住眸中的深意。 谢洵错愕,压低声音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 元妤仪:“所以往后不要总是你以为如何了,你若都不问我,焉知我不会喜欢呢?” 青年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显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意味深长,若有所思。 良久,他才道:“日后我会多问多听。” 不会再罔顾她的想法擅作主张了。 山中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过片刻,雨势已缓缓停止,只余呼啸的夜风。 谢洵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轻声道:“事不宜迟,我得走了。” 他的掌心还勒着那根渗血的布条。 可是既然有了证据,谢洵又何必再回京呢?江相揭露他身世时,直接把证据交给刑部和大理寺不就可以了吗? 元妤仪眉间掠过一丝疑惑,忽然想起他只是跟自己解释了前因,却还没来得及说起对付江相的计划,便下意识开口道:“为什么?” 谢洵走过去,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瓮中捉鳖,将计就计,我们总不能白被人算计。” 和离,刺杀,还有拖了二十余年的灭门惨案,也是时候跟幕后之人讨一讨公道了。 他的嗓音温和,带着微热的呼吸洒在耳边,元妤仪神情一顿,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讨论正事,定了定烦乱的心绪开口。 “需要我做什么吗?” 青年矜贵的瑞凤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她的鬓发,抛却从前刻意隐瞒的疏离,温声道:“殿下聪慧,臣求之不得。” 元妤仪被他夸得面色一赧,轻嗯一声,不自觉踮脚凑近,大有仔细听听的架势。 谢洵俯身低头,凑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少女闻言一怔,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疑惑,“这样做行得通吗?” 青年点头,“对付这样狡猾狠辣的人,必须打他七寸,逼其亮出所有底牌,届时将桩桩件件的罪行尽数坦白,才能防止百年后有人为他鸣不平。” 元妤仪的眼眸又变得清明,仔细思忖完他的计划,其实相当缜密,只要没有变故,就算是三朝老臣也会一击毙命。 她正要点头说好,右脸颊却落了一张极其柔软而冰凉的唇,谢洵克制着久别重逢的分寸,只落下清浅的吻,又抱了她一下,便转身后退。 “走了。”眉眼微弯,他噙着淡淡的笑。 元妤仪脸上却浮现一丝担忧,黛眉微蹙,依依不舍地环住青年的劲腰,又摸到他依旧贴身戴着的香囊,心中荡起圈圈涟漪。 少女柔软白皙的脸颊凑近,衔住眼前人略显苍白的薄唇,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去吻他。 她的吻技同样青涩稚嫩,却包裹着那一份独特的情意。 嗅到鼻端的女子幽香和淡淡的发香,感知着唇齿间肆意冲撞的滑腻柔软,谢洵神情略怔,扣着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年轻的郎君原本睁着眼看她眼睫微颤,可当二人真的沉浸在这个绵长细密,几乎将人溺毙其中的吻时,谢洵亦阖上眼眸。 若是元妤仪及时睁眼,必然能看见他那瑞凤眼中波涛汹涌的情潮,眼尾泪痣昳丽万分,似乎下一秒就要垂泪,宛如夜半时分被妩媚妖精吸取精元的过路书生。 不知过了多久,谢洵才主动抽身,及时扶住身子虚软、气喘吁吁的少女。 她眼尾泛着一圈绯色,唇瓣微肿,清澈的眼里蒙上一层迷迷糊糊的朦胧水雾。 谢洵虽竭力保持冷静,从灭顶的情.欲中抽身,却也好不到哪去,眼中神色晦暗不明,望着少女的眼神仿佛下一秒便要将人吞吃入腹,还湿着的身子亦被勾出一股热火。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正要开口时却被眼前别有风姿的少女截住话头。 “你要好好的,绝对不能出事。” 天底下可以用“绝对”二字形容的事情少之又少,完美的计划便更少了,就连谢洵也清清楚楚,他可以算计人心、运筹帷幄,可人心本身就是一种变数。 明明心里知道不该应下来,可望着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眸,他却怎么也无法摇头否认,末了只沉声道:“此事一了我便娶你,重新上婚契。” 他的话音一顿,轻声道:“只是陆家门庭冷落,外祖攒下的家业声望均在二十年前便付之东流,公主低嫁,是委屈了你。” 元妤仪并不在意。 今非昔比,又经历了这些事,她想的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一条安全的退路,一个温和包容的郎君,而非金银权势。 何况她的身份摆在这儿,随着少帝在朝中的权势越稳,她便愈尊贵,无论嫁给谁都是下嫁。 但她没把这些说出来,看着眼前沉湎于自卑情绪中的谢洵,少女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说:“以前的事情恍若风中云烟,无迹可寻,也无需计较;可是你既然要娶我,本公主也是有要求的。” 元妤仪生得明艳俏丽,眉眼熠熠生辉,此时更是显露出一股别样的豁达和娇蛮。 “其一,我要十里红妆,风光出嫁;其二,我要你亲自给我准备三件新婚礼,须都得我喜欢,缺一不可;其三,我要你骑马游街,在全京城百姓的见证下来迎亲。” 娶亲规模不能比她前一次成婚低调; 三件新婚礼物听着不多,可要每一件都合她的心意,考验的就是二人对彼此的了解和默契,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 大晟没有接亲的规矩,哪怕女方的身份再尊贵,可也没有让男方接亲的道理,至多等在府门口,已经算是相当和谐的场面。 可谢洵却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眼里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浓烈情意,“好。” 元妤仪也因他这般迅速的回答有些怔愣,反而有些不可思议,眨了眨眼郑重反问,“你不再仔细考虑考虑吗?” 毕竟她所罗列的这三个条件并不轻松,而且他当真骑马游街迎亲,也将承受两个压力:再和离时上京百姓的谩骂,以及“夫纲不振”的流言。 谢洵摇头:“不必。” 三个条件而已,公主甚至都没要他的命,她对自己已经很包容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良久,元妤仪才点了点头,唇畔噙着一抹轻松的笑,送他离开时那根银簪已经重新簪入云鬓。 她忍不住开口强调,眼里是浓烈的不舍和担忧,“这是你亲口向我承诺的,谢衡璋,你得时时记在心里,不能出半点意外。” 谢洵:“好。” 外面风雨已停,只剩深蓝天幕中一轮皎月高悬,几粒星子仿佛被洗过,格外璀璨分明。 元妤仪跟他走到廊下,又道:“我等你回来娶我,你若食言,我……” 是啊,谢洵若食言,她该如何? 少女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几句无情无义、与君相决绝的话。 谢洵察觉到她掩饰不住的担忧和焦灼,温声安慰她,“你放心,我绝不食言,也会好好活着,回来见你。” 他站在庭院中,身形颀长笔直,月光倾洒,院中水洼反射出道道晶莹剔透的光芒,给青年笼上一层温和朦胧的光晕。 元妤仪眉间忽然舒展,朝他摆了摆手,“好,我等着你。” 她亲眼看着青年挺拔的身影离去,再未转身,也未回头。 …… 翌日早朝,江相弹劾前驸马、现礼部侍郎谢洵乃罪臣陆氏遗孤,参其三桩罪名。 其一:陆家无视先帝处罚圣旨,暗度陈仓保全次女,此乃藐视天威; 其二:谢洵掩盖真实身份与公主成亲,并倚仗驸马身份入仕,利用公主无知过错,此乃居心叵测,祸乱朝政; 其三:兖州天灾,谢洵未请示朝廷和景和帝的意见,事情还未敲定之时便私自处死节度使,此乃谋杀朝廷命官。 与此同时,谢家宣宁侯,谢洵的生父也站出来递了一份奏章,参其次子谢洵在府中不孝生父,不敬主母,不尊嫡兄,弹劾其违反伦常,并当众将其在谢氏族谱中除名,宣布与其断绝关系。 桩桩件件的罪名压在谢洵身上,朝中官员无不震惊,景和帝同样震怒,当众将这个与自己曾有连襟之谊的前姐夫打入天牢候审。
第72章 诏狱 七月方至, 上京城里便泛起暑气。 丞相府中却是翠竹流水交相辉映,正厅内早放上了避暑的冰块,升起白色的寒气, 豪奢之风丝毫不逊于皇宫。 江相一脸闲适,正在用白帕擦拭手里泛着淡淡光芒的玉如意,看上去心情颇好。 忽然外面走进一个身着深棕阔袖直裰的中年男人,神情凝重地关上门, 拱手禀告消息。 “相爷,人都没回来。” 江相擦玉的指尖一顿, 精明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意, 沉声反问,“一个活口都没有?” 幕僚沉重地点头。 江相的行为也是一时兴起, 昨日差小厮去打探谢洵的口风之后, 他根本抑制不住内心要报仇的憎恨, 后又听盯着公主行踪的探子回报靖阳公主因和离一事郁郁不平, 上山礼佛。 这样的机会简直难得。 他们夫妻二人若还是以前那样亲密无间,恍若一面根本撬不开的石壁, 江相也难寻机会下手; 但偏偏上天助他, 天降急雨, 谢洵一心求死, 万念俱灰;靖阳公主偏又恨他入骨, 孤身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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