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吸引了众人,纷纷问道:“真的?” 婶子得了众人目光,骄傲起来,“可不是,但最后也没找到。” “这么说起来,三年前也正好是药谷被灭门的时间,这其中会不会有关联?” “哎呀,江湖上的事情我不知道。”婶子见没话聊便走了。 但另一边却有人接上,“那千机阁阁主杀人不眨眼,连手无缚鸡之力的药郎都杀,药谷惨遭灭门啊!” “千机阁一向效忠皇室,按理说为了救太后应当捧着药谷,怎么反倒还杀他们?” “你不懂,千机阁效忠皇室,药谷可不一定,那些人兴许是这样被杀的,听说起了场大火,有人直接浴火自焚以死明志。” “啊,当真大义!天下苦外戚干政久矣!” “但还有另一种说法,说导致药谷灭门的另有其人,千机阁阁主只是去救援。” “那这几年为什么她又下令大肆追杀药谷之人?” “内讧呗,愿意解救太后和不愿意解救太后的分成两派,这不就解释清楚了。” 我点头,这倒也算个说法。 千机阁一向光明磊落,虽然阁主追杀一事确有不妥,但我相信她能将我从火海中救出,应当不会坏到哪儿去。 “包子来啦。” 这道叫卖拉回了所有人思绪,我坐在角落塞了几个,顿时噎得不行,急忙灌水喝。 身后的老头子心软,当即给我敲背,我咳得上不来气,他便摘掉我的帽子帮忙。 我被他锤得背疼,弯着腰终于吐出了那口面团。 随即“当啷”一声,我脸上的面具跟着掉下。 所有人的目光本就落在我身上,此时更是瞪大双眼瞧着我,我慌不择路,捡起面具扣上脸逃跑。 路上正巧一马车驶来,我为了躲马车,手跟着一松,面具也被移开。 “啊!有鬼!” “大白天哪里有鬼,有也是你这只胆小鬼。” 经过我的姑娘指着我,我一手拿着帽子,一手拿着面具,熟练地扣上去绑好,本想装作不在意地离开,但那姑娘显然知道我不是鬼。 我只是丑,并且吓到她了。 “哎,道歉!你当街吓人,怎能如此一走了之。” 我转身恭恭敬敬地朝她一拜,“惊扰到姑娘,见谅。” 说完,背好竹篓离开。 但这人的同伴不乐意,抓着我硬要我给他看看有多像鬼。 那句话里十分我有九分不理解,自然不愿意,两人推搡起来。 “你是千机阁的?” 已经走过的马车停下,其中一个人拐回来拽掉了我腰上的牌子。 这道牌子千机阁每人都有,我虽然没有存在感,但仍旧是千机阁登记造册的小阁众。 其他人看我的目光不再毒辣,我直起腰板,“是啊,我是千机阁的。” “未经下令为何下山?你不知道这有违阁中禁令吗?” “我是药庐的人,不需要遵守这条禁令。” 那人的气焰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将牌子交还给我。 他跑回去对着马车里的人说了两句什么,然后过来替我解围,那个硬要看我面目的不懂礼貌的小孩讪讪离去。 要不是我年纪大,我恐怕得和他打一架。 其实醒来头一年我十分逆来顺受,是蒲芳日日宽慰我,说我是阁主亲自救回来的人,无人能欺我,辱我。 我和任何人一样,不过是面容丑陋罢了,况且也并非生来如此。 有天夜里,我睡不着,便起床看着林生的画像,十分向往长成他那副模样。 却想起来往日里蒲芳说起来师傅从未提过面容,只道脾性,品德,医术。 我恍然大悟。 人这一生,面容占一样,可却不止这一样。 我浴火重生,不是为了卑微地活下去,而是为了大大方方地迎接余生,成为像林生,像蒲芳一样品德高尚,妙手回春的药郎。 “你就是药庐的那个阿丑?”马车里一道低沉的女声传出来。 我应了声,扶好帽子和面具,省的不小心掉了再吓到这位女子。 “上来吧。”她并不多说,却邀请了我。 我疑惑地看着其他人,原先盘问我的那个小哥看着我,示意我上去。 我抱着竹篓钻进去,一抬眼,正对上女子的眼睛。 她黑色的瞳孔中有着明显的雾蓝色,我瞧了一眼便忙低下头,坐在马车一侧。 “阁主日安。”我道。 有着蓝色眸子的只能是阁主。 蒲芳说阁主有隐疾,每每到阴气聚集之日便会发作起来,三年前阁主救我回来后走火入魔,整整昏睡了三个月,此后便一直沉迷修炼,拒服药物,眼睛隐匿着淡淡的蓝。 我问蒲芳为什么阁主不吃药? 他苦笑起来,“我不知,我问过阁主,她好似也说不上来,只是非常排斥。” 怪哉,有病不吃药,自寻死路。 但看这位阁主气质凌然,拒人千里之外,疏离中满是冰寒彻骨的冷。 太没有人气。 我坐在马车里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保命般抱着竹篓,眼观鼻,鼻观心。 太安静了,我甚至连呼吸都觉得会吵到她。 “你可以呼吸。” 闻声,我重重地呼了口气,心下莫名其妙有种熟悉感。 而她仿佛也错愕了一下,随即敛了神色继续假寐。 她从上到下都不戴一丝一毫的首饰,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穿的衣服也宛如丧服一般,要么白,要么黑,不带任何其他颜色。 “好看吗?” 她突然睁开眼冷冷地望着我。 我一惊,支支吾吾了半天,回道:“好看。” “下去。” 我抱着竹篓麻溜地滚下了马车,徒步上山。 这阁主十分不近人情。 药庐如今只有我和蒲芳在住,但有时候林生的女儿林朗也会回来。 林朗今年10岁,长得瘦高,皮肤略黑,神情和那阁主差不了太多。 我回来时她正跪在堂屋里,安安静静的,偶尔会叫声“阿娘。” 她那娘从未出现过,我多嘴地问过蒲芳,结果蒲芳说的话惊掉了我的下巴。 他说林朗口中的阿娘就是林生。 “哪有男子被叫娘亲的?”我诡异地看着林生画像。 蒲芳摇摇头,“谁知道,可能又当爹又当娘吧,朗儿可怜。” 从此以后我便对林朗多了分同情,她跪着我绝不站着,她哭我绝不笑。 我陪着她,成了她被光投在地上的一片阴影,默默注视着。 “阿丑,阿父不记得我了。”她跪在地上垂着头,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我“啊?”了声,哑声道:“你有爹?” 她点点头,“谁没有爹啊。” 我指了指自己,她的同情转移到了我身上。 “阿丑不算,阿丑只是不记得了。” 我沉默了,她阿父不记得她,我不记得我阿父阿娘,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无娶妻生子。 毕竟已经二十一了。 我印象里我应当是有过妻子,梦里有道朦胧的身影,一身红衣,长身玉立。 我们俩都是苦命人,一个被人忘,一个忘别人。 但蒲芳也曾说过,或许忘记才是最好的解药。 那我中了什么毒?需要用忘记作为解药? —— 入夜,阁中灯火通明,一则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阁主定亲了! 我拉着林朗跑回阁中凑热闹,阁中张灯结彩,人人传颂。 我们俩根本挤不到人前,只能听人群中互相讲着。 “哎,阁主终于和永王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可不是么,三年前阁主那次重伤,是永王日日守着精心照顾,永王多年未娶妻,此次明媒正娶阁主为正妃。” “噫,真乃世间痴情人。” “如今皇室式微,仅永王能与之抗衡,这天下不免一战,届时永王在我千机阁支持下定然坐稳江山,到那时阁主可不就是……” “瞎说什么!” 有人突然打断了他们。 我和林朗忙挤到一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满心凑热闹,而她却丧如考妣。 “朗儿,阁主大婚,你不高兴?”我问她。 她一甩衣袖,先一步往药庐走,闷不吭声。 山腰中的药庐亮着两盏微弱的灯笼,不管我们怎么走都能看到,只要往那灯笼下走就永远不会走丢。 她回头望了眼热闹的阁内,撅着嘴,“你爹成婚了你高兴啊。” “啊?” 她不理我了,走了会儿突然指了下灯笼,讲她和她阿娘林生的事情。 讲她如何被林生救下,如何相依为命,如何学会说话。 讲那两盏灯笼的来历—— 当年她被留在阁中学武,日日不得见到阿父,为此总是半夜偷跑回药庐。 林生害怕她走丢,便在院门外日夜点着红灯笼,时间久了,这两盏灯笼也老了,光芒弱了许多。 “朗儿想林神医了?”我揉了揉她的头。 她撇开脸,“只有阿娘摸我的头。” 我的手僵在空中。 罢了,我还是当她身后的那个影子吧。 但是,阁主不是无情无爱吗?我将阁中禁令背得滚瓜烂熟,其中第一条便是千机阁主灭情绝爱,不得嫁娶。 我看阁中长老们似乎也并不排斥阁主嫁人。 “阿生。”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声轻喊。 阿生是谁?为什么听到这个我会难受? 我努力去回想那个声音,头却一阵剧痛,心脏更是疼得无法跳动。 好熟悉的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过……是阁主,很像她的声音。
第15章 阿娘一向疼爱阿父 “阿丑,把以前的事情放下吧,总是回想只会徒增痛苦。” 蒲芳为我端来药碗。 我一饮而尽,胸闷气短道:“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再重要也是你想忘记的。” 我没答话。 林朗抓了把蜜饯送进来,看到我醒了,庆幸道:“阿丑,你下次别这么吓我,说倒那儿就倒那儿,讹人啊。” 我冲她笑笑,才发觉脸上盖了层面具,遂作罢。 蒲芳说遗忘分许多种,有人因情遗忘,有人因伤遗忘,有人选择性遗忘,有人永久性遗忘。 他说我属于第一种。 或许是看我情绪不佳,他们便出去了。 我一翻身,将自己团进被窝里,揭掉了脸上的面具,一寸寸抚摸着脸颊。 自额头开始往下满脸的疤痕,双眼的眼皮都皱巴巴的。 这副样子的我即使有着过去,我也不愿面对,过去的人还能接受现在的我吗? 我既想知道过去的自己,想找到以前的朋友、爱人,又害怕回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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