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孩童在此丧生。 阁主是第十七个笼子,也只有这第十七个笼子残破不堪地坚持到了最后。 于是陈安便为她取了个代号——十七。 每叫一声十七,便如猛兽嘶吼。 但只是活下去根本无法满足陈安,他要十七突破囚笼杀死野兽,杀掉为野兽打赏的每一个人,时时刻刻为仇恨而生。 他说,会放十七自由。 阁主做到了,她摧毁了万恶的斗兽场,然而出了斗兽场却发现自己进了更大的斗兽场,斗兽场之外又是新的斗兽场,只是那里的兽变成了被仇恨趋势的人。 “陈安,知道那叫什么感觉吗?绝望,那叫绝望。” 一声声的控诉让阁主的声音带着嘶哑,但她眼神依旧是冷的,毒蛇一般阴冷地盯着陈安,“这都不算什么,你千不该,万不该去沾染药谷。” “还有你,叶、灵、舟。”她指着隐在众人身后的几个药谷之人。 “你身为药谷医者,坑害无数同门,毒杀谷主,为一己私利逼死毒宗唯一传人。” 冰雪翻飞,冷风肆虐,雾色中人影绰绰,我仿佛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谷主爷爷,花灵,彭城,师傅……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苏醒,纷飞的思绪自四面八方涌入我的脑海。 【姐姐,替我报仇,给药谷报仇……】 【我把他们杀了,小师弟,你觉得自己还远吗?】 【叶灵舟,你欺师灭祖!!!你残害同门!!!】 【师兄,你让我见谷主好不好,你是骗我的,对吗?】 【今有门派逆徒林生,欺师灭祖,修习禁术,为祸人间……】 【阿生,等我回来。】 【夫君——】 【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林生愿为良月妻,日日夫相随。】 【阿生,你要对我负责。】 恍然间,我却觉得天地倒转,所有的人扭曲成了怪物。 原是我忘记了,我忘记了姐姐,忘记了药谷的仇恨。 我将自己装在花灵的壳子里不停逃避,让姐姐独自面对一切仇恨,让她夜不能寐,让她寝食难安。 我倒在冰天雪地,有人围着我,我看到了姐姐还未褪去冰冷的眼神。 “还好吗?”她问。 我扶着雪地站起来,望着河对岸的陈安,叶灵舟等人。 药谷五百八十二名药郎无辜惨死,而凶手仍旧逍遥法外。 我恨自己怎么能忘记! 鬼使神差间,我已站到良月身侧。 我看到了她额前的冷汗,她在拼命克制,好似下一刻就要疯魔。 她看了看我,又对上叶灵舟,“三年前,你伙同陈安屠杀药谷同门,放出追杀令追杀药郎林生,逼他说出起死回生之术……” 原先那两名被捕的药郎被提了上来。 两人哭得涕泗横流,求叶灵舟救命。 河对岸的军心显然不稳了,叶灵舟见到这两人时直呼:“我不认识这两人,休想颠倒黑白!” “那你认识我吗?” 我往前一站。 “叶灵舟,你可还记得那场大火。”我揭开面具,摘下帏帽。 “林生!你还活着?不可能!” 我脱去衣衫,赤裸裸地将伤疤暴露出来,“今日就让全天下看看你是如何残害同门。 我药谷谷主,谷中五百八十二名药郎因你命丧黄泉,惨遭灭门。你却串通陈安放出追杀令追捕于我,逼我救活太后,迫使我浴火自焚,以死明志。 可你却联合陈安将这桩桩件件罪行安到千机阁头上,当真无耻!” 风雪裹挟着我,我却热血沸腾。 那是我忘记了的仇人,是我拼了命也要拽到地狱的仇人! 巨大的伤痛与回忆席卷进我的脑海,我无暇顾及,死死看着叶灵舟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普天之下,再无药谷!叶灵舟残杀谷主,欺师灭祖,残害同门,我林生乃毒宗一脉唯一传人,接药谷谷主之任,在此昭告天下,讨伐叶灵舟及其余党,不死不休!” “林生,你凭什么,我才是药谷谷主,你修习禁术,我抓你回谷有何不可!” 我听着他狡辩,逼问道:“你如何继位的?” 他哑口无言。 宗门各派满怀质疑,纷纷后撤。 河对岸的阵型大乱,我继续高呼:“叶灵舟身为药谷医者,草菅人命,身为江湖中人,奸诈歹毒,该不该杀!” “医者无情,该杀!该杀!” 千机阁弟子齐声高喊。 当此时,陈安却举起旗帜呐喊:“千机阁阁主不得嫁娶,然暗主继位,竟与一介藩王定亲,有谋朝篡位之嫌,我千机阁效忠皇室,为国敬忠,诛杀逆贼!” 良月冷笑,“定亲?你可有证,空口无凭。” “千机阁五大长老可证。” 躁动的各个名门正派看向已经出走的五大长老。 五人出列,却道:“未有定亲一事。” 陈安惊怒,终于明白前因后果,气极:“竖子害我!” “一介女流罢了。” 良月功成身退,一挥手,千机阁弟子纷纷响应,离箭之弦一般踏过河流冲向对面。 而那出走的五大长老率领弟子刺向陈安余党,其他宗门各派早已退回镇中,作壁上观。 “活捉陈安,叶灵舟。” 我听到良月在轿中冷声向常陆吩咐。 眼前白雾弥漫,雾中交缠的人影一个个倒下,血染冰河几近百丈。 我身后的几个女子痛快笑着,慢慢便笑不出来了,渐渐地发出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我陡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跪在地上喘息。 赤裸的身躯在极度的冰冷下反倒热的可怕,我捧起一地的雪往身上擦,越擦越不知所措,越擦越痛。 “花灵,你表现很好。”轿子里的良月声音很虚弱。 我突然想起蒲芳的话,每当阴气聚集之日,她的病症便会复发。 细算今日,已是阴年阴月阴日,她硬生生熬到了午时才出来。 我跑过去想掀开帘子瞧她,却被刺出来的长剑指住,“不许进来。” “姐姐,是我,我是阿生。” 里面的人沉默了会儿,寒气逼人道:“花灵,已经结束了。” 我看到自己腕上的手镯,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可怕的伤疤。 我半身赤裸,宛如雪地爬出的怪物。 姐姐,我是林生啊。
第20章 不够 “阿生。” “阿生?” 有谁在叫我,可我醒不过来,身体沉重无比。 “阿生。” “姐姐!” 我挣扎着,最终瘫软回去,不多时身体的僵直好转,再一睁眼,床侧空无一人。 巨大的空虚与苦楚席卷而至,我坐起身将自己蜷起来,缩在被窝里。 “花灵,已经结束了。” 她说。 我如怪物一般的身体又怎么站在她身侧,我无法面对她。 外面的风雪已停,我自窗户望着外面,只有蒲芳一人在扫着雪。 堂屋的那副画像冷冷矗立着,我赤着脚站在画像前,感觉虚幻得不可思议。 我曾那么坚定地相信自己就是花灵,日日夜夜看着画像羡慕,嫉妒。 可我自己却就是画像上的人。 可笑。 “你醒了?” 我一转身,蒲芳端着药进来。 他看我赤着脚,埋怨道:“小心脚冻伤,本身身子在山下就冻伤了。” “蒲芳,我是林生。” 我小心翼翼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害怕他不信。 果不其然,他笑起来,“你之前不还坚持自己是花灵,怎么,当我师傅当上瘾了?” “我都想起来了。” 他的笑意渐渐冷却,看着我的眼神十分复杂。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说。” 他说话的口吻很显然还是像平时对花灵那样,似乎不习惯把我当成林生。 我将他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沉默了许久,娓娓道来。 “林朗怎么办,她不可能接受阿父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将房门关上,免我受冻。 我垂着头看自己双脚上同样布满了伤疤,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终是一声叹息做了了断,“我下山去罢。” “不告诉她吗?” “不了。” 与其让她知道我成了丑八怪,倒不如让她的阿父一直是记忆里的样子。 过往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划过,直到停留在她歇斯底里的一句“我宁愿阿父已经死了,也不愿意让你们玷污他!” 朗儿因为我受了许多苦,倒不如让这苦到此为止。 可是姐姐呢?我又当如何? “蒲芳,姐姐她也忘记了我。”我抱着碗发呆。 “师傅,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是,可那时我是花灵,我不爱她。” 我甚至还在可怜那位死去的林生,现在想来却觉得老天爷是在愚弄我。 “我……好想她。” 蒲芳叹息着离去,风雪被关在门外,屋子里昏暗起来,只有窗户处迎进来一点雪地的白光。 我望着那点白光,眼眶中滚出热泪,泪珠砸在手上。 手腕上的银镯恢复了亮光,但我却和以前不同了。 那副画像仍旧十年如一日的微微笑着,我却泪眼婆娑。 蒲芳说姐姐昏迷不醒,是病症又发作了,今日时机太巧,仿佛是陈安等人专门挑选为之。 我吃罢晚饭急忙跑上山,观沧海把守的人却拦住了我。 “阁主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麻烦通传,林生来见。” 那人正为难,原先那几个女子突然从楼上探出头,喊道:“丑八怪快上来。” 我冲过看守,一口气爬到了良月那层楼。 妙妙等人愁眉不展,拽着我就进了她的房间,“你快给她看,她像是要死了。” 只见良月盘腿而坐,周身萦绕着阴冷之气,一层冰霜覆盖在她的表面,竟是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冷。 “她不让人进来,但你本身就住在这里,又是神医,总得给她治。” 我单膝跪地,轻轻碰了下她的手,她却陡然睁开眼睛,雾蓝的瞳孔紧缩,满是狠厉之气。 “你们快走!” 女人们被我立马赶出了门,锁在外面。 “姐姐,是我,我是阿生。”我跪坐在她面前。 她冷冷瞧我,收势起身,居高临下地道:“阿生是谁?” “阿生,阿生是你的妻。” “妻?我何时娶妻?” 我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掌拍开,“放肆。” 那柄长剑横在架上,带着旧日的气息。 我低声说着,“你叫良月,你说要我对你负责,你做夫,我为妻,还送了我银镶玉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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