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承受不住。 第二日清晨,我便趁着她去书房前去找她。 她刚收拾好,见我来找,严肃冷淡的神色化开了些许,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将门关上,叹了口气,“睡不着。” “嗯?” “我知道民间那些消息是你们散出去的,为将来复国做准备,但是百姓们根本接受不了女子称帝。” “不接受便不接受罢。” 我愣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姐姐,你是要与百姓为敌吗?” “阿生,放心,我知道分寸。” 她已经打开房门准备出去,但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来到这里的几十年,我十分清楚循序渐进的重要,大刀阔斧的改革有时不全然是好的,但可以温水煮青蛙。” 我听得一头雾水,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那抹背影总是独自一人,萧条中带上十足的倔强。 或许我应当相信良月,而不是因为害怕她受到伤害就阻止她。 建元四年冬,前朝皇帝遗孤横空出世,经惠丰将军一众将领鼎力支持,恢复梁氏。 惠丰将军自愿割旗献主,认梁氏遗孤为君主,任其差遣。 与此同时,更多前朝将领的余党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头,赶往桂银城一睹梁主容姿。 最终,天下四分,北有炎王镇守边关,中有桂银梁氏衔接南北,西南江氏不断西扩,赵氏宫城蜗居东南。 我还记得那日良月登上高台,她眉间的英气更甚,一举一动间皆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与底气。 与此同时,宫城亟待主君入住,朝堂机要百废待兴,千机阁经过整合以另一种方式恢复了往日的功能。 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我甚至还未反应过来,良月却已入主王城。 像是做梦一样。 这一年年末是最安静的时刻,毫无战乱,但却更像是黎明前的黑暗。 至于我……良月为我安排了个合适的职位——医学馆医官。 官职极小。 她称王前曾问过我想当什么,我毫无想法,只随口道:“当个药郎就好。” 谁知她真的给我安排了个药郎的职位,每日在医学馆中研学医经,教授学生。 来年春天,赵运辰病逝,而皇后诞下的皇嗣刚刚满月便被母亲抱着坐上皇帝宝座。 得知此消息,我却一阵唏嘘。 当年赵运辰后宫仅良月一人,之后良月挟持天子令皇室颜面尽失,军心不稳。 为保地位,赵运辰迎娶刘将军之女为后,稳固军权。 然而没多久赵运辰却缠绵病榻,朝中一时更加混乱。 “先生,喝口茶罢。”学生为我递来茶饮。 我刚接过,却见蒲芳官服未脱,安静地站在外面。 学生们自是也瞧见了,急忙俯身行礼,颇有些紧张。 “师傅,好久不见。”他免了学生们的礼,当着众人的面走向我。 我见学生们窃窃私语,看我的目光有些惊讶。 也对,他们只当我是个年轻药郎,平日里没大没小惯了,要不是“尊师重道”这几个字压着,恐怕早就鸡飞狗跳了。 我笑了笑,朝他们道:“温习功课去吧。” 学生们做鸟兽散,独留我与蒲芳在学堂里。 他看上去憔悴了些,似乎是当太医院的医师任务十分繁重。 寒暄许久,他才问出那句“怎么不去太医院?” 我道:“别扭,我一无建树,二无才能,若全凭关系进去迟早德不配位。” “你是我师傅,我尚且进了太医院,你却在这里当小小的医官。”他有些话没说出口。 “蒲芳,是我自己选的,不怪她。” 听我这么说,蒲芳倒也不再愤懑了,同我去街上吃了碗馄饨。 如今我能面见良月的机会更少,也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二。
第56章 你怪我? “她身体还行,前段日子偶感风寒,不过没什么大碍。” 蒲芳放了筷子,说道。 我还慢悠悠吃着,听他继续说:“师傅,为什么不到她身边去?” 是啊,为什么不到她身边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良月那副笑容缺缺模样,偶尔几次她冲我笑,之后便又要离开。 甚至她连登基都没告诉我,当我知道的时候我还在山上找蛊虫。 也或许这件事本就不需要我参与。 听到消息后,我急匆匆赶下山去观摩,已经看到她在高台上敬告梁氏先祖,那枚由两半银符合成一副的银牌被她轻吻,之后溶于火炉中。 她头戴玉冠,玉冠之上两捋黑红纤长的飘带随风飘荡。 梁氏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万千军士歃血为盟,梁氏为尊。 霎那间,我仿佛也被融入到这宏大的历史中,陡然觉得自己何其渺小,竟与良月相差如此悬殊。 她那雌雄莫辨的英气面容在王袍的加冕下显得更加深沉与冷静。 那是真正的良月。 是她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我倏然间开了窍般,心脏空落落的,有一瞬间变得十分开怀。 一种难过到极致的开怀。 。 “师傅,要不……我带你进去见一下她?”蒲芳挨着身子凑过来说。 我筷子上的馄饨猛地落下,汤汁溅到我的鼻尖,“这不好吧?” “无妨,再过一段日子恐怕就更难见了。” 我正想问他什么意思,却见他一副讳莫如深,不小心说漏嘴的模样,便知问也白问,索性闭嘴了。 五日之后,蒲芳来医学馆找我,专门为我带了乔装打扮的衣服。 学生们早已下学,独我在馆中研习医术。 他来时太过突然,吓了我一跳,“今日就去?!” “师傅还要洗漱打扮吗?”他嘴角带上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 我皱着脸呵斥,“没大没小。” “那便快些换上吧,时间有限。” 随之,我便换上衣服同他进宫。 说是宫城,实则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因着时间紧急,所以规模并不算太大,没用多久便到了良月的殿中。 掌灯的小厮停在殿外,禀报:“王,蒲太医前来问诊。” “进来。” 良月的声音中带着疲累,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我跟着蒲芳进去,亦步亦趋的,竟是十分紧张。 比以前到赵运辰宫中见被囚禁的良月时还要紧张。 “今日怎么还带了一个人来?” 良月批阅奏折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道。 “王,您瞧谁来了?” 良月搁下笔,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一瞬,眼中带着浓浓的错愕。 “放肆!谁允许你带他进来的?!” 她勃然大怒。 我也错愕一瞬,急忙求情道:“姐姐,是我硬逼着蒲芳带我来的!不是他的错!” “都下去。”她突然吩咐道。 侍候的宫人跪了一地,此时如蒙大赦,匆匆退了出去。 我也眼疾手快地准备拉着蒲芳下去,他却始终不动弹,我便十分着急道:“下去啊!” “没让你们下去。” 良月又坐了回去,一双冷眼瞧着我们。 我和良月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在我面前发过火,这是第一次。 紧张与不堪让我忍不住想钻个地缝逃避,蒲芳更是跪在一旁沉默不语。 终于,我还是大着胆子道:“姐姐,不怪蒲芳。” “叫错了,是王。”她随口更正。 王?怎么没名没姓的? 我眼观鼻,鼻观心,慢吞吞“唔”了一声,道:“王,可以饶过蒲芳吗?” 她的眼神落在蒲芳身上,沉声道:“你们虽属千机阁旧臣,但也要知道现在不是江湖,是朝堂,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本王。” “臣知错,请王责罚!” “今日你好心办坏事,罚你去医学馆教十日书罢,给阿生帮帮忙。” “……要不还是赐死吧。” 良月如刀的眼神甩过去,蒲芳立马噤声。 我心里为蒲芳捏了把汗—— 我还是阿丑时,药庐的学生全凭他拉扯大,期间各种辛酸泪难以描述。 总之,蒲芳最讨厌教书,尤其是孩童。 打蛇打七寸,良月这是捏到了蒲芳的软肋。 “那,他还留吗?”蒲芳竟是又不知死活问道。 我见良月又要发怒,拽着蒲芳的衣领就往外面退,竟是不敢与良月对视。 等我慌慌张张拉着蒲芳出来站定,那些宫人皆是好奇又胆颤地看着我们。 “无事,无事,我这弟子曾经为王针灸,扎错了位置。”蒲芳急忙解释,随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宫人们看我的眼神带着满满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无奈叹气。 回了巷中的小院,蒲芳却不进来,歉疚道:“是我欠考虑了,现在的阁主不似以前在千机阁,人人忠诚,朝堂之上尔虞我诈,霍将军可信,不代表他麾下所有将士可信。”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太理解良月见我与这有何种联系。 “师傅,其实当个小医官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并不解答,进了夜色中,渐渐远去。 我进了小院中,坐在庭中的石桌旁陷入沉思,百思不得其解。 桃花已经谢了,在院中落满了花瓣。 此时在月色下暗沉着,没有丝毫的生气。 就如现在的我。 约莫有十来日,我刚关了院门,却听到院子东侧传来一阵瓦砾松动的声音。 我急忙抄起手边的烧火棍,朝着那贼子喝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小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竟是当着我的面直接翻了进来,背着手站在那里朝我招了下手,“过来。”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 “姐姐!” 我丢了棍子,当即想冲上去抱住她,却又急忙站住,收了动作问道:“今夜怎么来这里了?” 她面上的黑色面纱还未揭掉,一身深夜的寒气,郑重道:“来看看你。” “看我?不怕被人发现吗?” 她挑了下眉,“嗯?” “你不怕别有用心之人跟着你过来?” “不会有人,阿生信我。” “我一直都信。” 她终于又露出了少见的浅笑,竟让我有些不真实感。 “夜深了,早点睡罢。” 她说道。 我讷讷点头,带着她进了屋中,却幡然醒悟,“你……不回宫吗?” 她似乎并未想过这个问题,随口胡扯道:“没有马车,回去太晚了。”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轻功。” “……” 我们四目相对,她眼神真诚,看着我时带着笑意和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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