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 我轻喊几声,发现她仍旧未醒,看来旅途确实让她劳累了许多。 四周静默,我在交错的呼吸间终于下定决心,抽走了那半枚银符。 甲板上也没多少人,我站在船头俯身看向浩渺的长河。 若是没了银符,她是不是就不用再野心勃勃,继续追求那些名与利了? 是不是就不用到战场上厮杀,是不是就不会受伤,是不是就不再离开我了? 我一时陷入思维的漩涡中,在夜半怎么也理不顺情绪。 我想,我早已被良月吓怕了。 得知她身份的那一瞬间我甚至妄图乞求她放弃,可她那抹坚定的目光立马逼退了我。 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不停地往上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我赌不起,也不敢赌,我自认为自己没有良月心中的前途重要,倘若我阻止她,得到的只是她的放手。 那个决绝的背影和她满身的伤口,我一个都不想看到。 如今苦尽甘来,如果她再受伤一次,我恐怕会疯掉。 夜里的海风温良而轻柔,我手中坠着银符的绳子在虚空中晃荡着。 黑夜几乎将我吞噬,在近乎绝望之中,我将手伸出船头,那枚银符孤零零的,只要我松手,立马就会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水中。 “阿生。” 良月的声音吓得我差点真的将银符丢下去。 我心跳如雷,急忙收回银符,庆幸了半天,叹道:“姐姐,你以后走路出点声。” 她面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似乎很难做到我提的要求,但还是应道:“我努力。” 我自然知道她走路不出声是为了什么,这种技能关键时刻能保护她的性命,便又服软了,“无事,是我太专注了。” “专注于要不要扔我的银符吗?” 我顿时无地自容,不敢看她。 “你今日都有些心不在焉。”她抽走我的手中的银符,好好放在怀里。 我未应声,趴在栏杆看向岸边,那里的夜灯还亮着,灯塔一般照耀着方向。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要上岸了,我与她能如此相处的时间又少了许多。 “姐姐,我不会丢下去的。”我回头看她,见她神情放松,并无怪罪我的意思。 她也趴在栏杆处,夜风吹起她两鬓的长发,让她看上去有些孤寂。 “我知道。” “如果我丢下去了,你会恨我吗?” 她认真地看着我,淡淡道:“恨你做什么,阿生是我的夫人,我为什么要恨你?” “我丢了你最重要的东西。” “错了,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她立即答道。 我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猛地松弛,随之更加柔软的情绪上泛,我红了眼眶,道:“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她摸了摸我的头,“阿生是个好药郎,是唯一不会害我的人。” 我将头枕在她肩上,闷闷道:“不许再抛下我。” “遵命,夫人。” 我扑哧一声笑起来。 船只靠岸,我们汇入忙碌的人群中,在夜色下隐入市井。 桂银城宵禁较晚,此时还热闹着,贩夫走卒来回走动。 “明日再去吗?”我摸清了良月做事的规律。 她淡淡应声,找了处不起眼的客栈歇下,夜里竟是未有任何动作。 若是寻常时候,她定然已穿上夜行衣偷入惠丰将军府去打探了。 我有些不解,可见她睡得稳当,便也躺在床上,无论如何却也睡不着。 白日里在船舱里无聊,我和良月皆是睡觉打发时间,如今到了夜里反倒清明许多。 “睡吧,明日带你去吃灌汤包。”良月将手搭在我的腰上轻轻拍着。 “嗯。” 如此,我才在深夜睡去。 夜里突然有阵冷风吹进来,但很快便有人将床幔放下,隔绝了冷风。 再一醒来便是大亮的天光,良月已经起了,坐在桌边看书。 “给你带了灌汤包,起来吃吧。”她道。 我揉着眼睛,有些疑惑,“不是要一起去的吗?” “我起得早,顺便下楼去买了。” 几分怪异弥漫在我心头,但很快被压了下去。 直到我们到了惠丰将军府,我才察觉到那分怪异是什么。 客栈的楼下根本没有包子铺! 而走了一路也只有惠丰将军府这条大街有一家卖灌汤包的铺子。 见我恍然大悟,良月才不咸不淡道:“夜里出去怕你等我,睡不好觉。” 我十分无奈,可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因为她说得确实是正确的。 “呐,朗儿的信件。” 进府之前,她突然将书信递给我,我惊道:“这也是你顺带捎回来的?” 她“唔”了一声,算作承认。 看来她顺带了不少事。 自从我和良月南下来此,朗儿与我们分作两路,单独与九大长老回合,重建了千机阁的驿站功能。 良月称之为“网格员”策略。 当时听到这个名字我还笑了她一会儿,但想了半天却想不到其他更加合适的。 良月取名字到底是有一套的……比较直接。 因着此时不适宜阅览书信,我只能将信放在怀中,跟着良月进入惠丰将军府。 一路畅通无阻,竟是无人阻拦。 我们长驱直入到达前厅,竟是坐了两排的老将。 老将们最老的已过花甲之年,最年轻的也已不惑,而上座的惠丰将军霍苒也已年过五十。 “恭迎殿下!” 霍苒先一步跪下,其他的老将们也利落随后。 我站在原地一时愣住,而良月已上前扶起霍苒,“霍将军请起,如今我不过一届白衣,往后还得仰仗将军。” 她看上去并不似在千机阁时冰冷和不近人情,反倒平易近人了许多。 霍苒却当众老泪纵横,感叹道:“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能再见到先皇之后,当年爷爷将我塞到苓妃逃跑的马车中,苓妃娘娘带着我和九殿下东奔西逃,谁知在逃难过程中九殿下遗失,苓妃娘娘硬是顶着失子之痛将我带回桂银,没多久却香消玉殒,这件事也成了老夫之痛。” “霍将军莫要伤怀,总归我阿父留下了我在世上。” “是啊,没想到九殿下还能娶妻生子,昨夜见了殿下老夫便一夜没睡,今日再看还是忍不住心神激荡。” 其他几位老将也跟着附和,纷纷问起:“殿下可还有其他兄弟姊妹,皆可带来。” 良月摇头,“并无,阿父娶妻较晚,阿娘生下我后不久阿父便离世,阿娘也跟着……” “那么说殿下很小便无父无母了?!” 老人们又是一阵唏嘘,十分心疼。 我在一旁也受到感染,忍不住红了眼,此时那些人却注意到我,看我的目光带上审视,“那这位是?” 良月的“夫”字已经说出口了,我急忙应下,“夫子,是她的教书先生。” 她狐疑地瞧了我一眼,聪明地没有揭穿。 此后霍苒才得知良月原是千机阁阁主,更加惊愕不已。 直到午后,厅上才平静下来,众人才迟迟用餐,推杯换盏,满目开怀。 “小殿下,既然你回来了,我们的复国大计便可提上日程了。”霍苒毫不收敛道。 良月饮下酒水,只沉沉道了句,“此后再议。” 其他人交换了下眼神,便一派坦然地继续吃着。
第55章 称王 吃罢午饭,众人散场。 霍苒为我和良月安排了住处,大包大揽的模样看上去十分上心。 竟是连自己的爱子哭闹都顾不得管。 良月一路跟在我身后,当我进自己的房间时,她竟是也跟了上来。 “小殿下,你……”霍苒急忙叫住她。 良月一顿,说道:“我同夫子说几句话。” 霍苒便未再多嘴,任由她进了我的房内。 “姐姐,既然恢复了身份,以后便是要顾忌点的。”我小声道。 她瞧着屋内摆置,拍了拍床铺,才随口回:“是要顾忌点,不隔音。” “……” 话是这么说,但自我们入了霍苒府中,良月便日日去论事,根本未来找过我。 而我也十分清闲,收集好朗儿寄过来的一封又一封信。 惠丰将军府原先死气沉沉,如今门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似乎真的在筹谋大事。 冬日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我正在烤火,一封信递了进来。 “先生,急信。”送信的小厮气喘吁吁道。 我忙打开来看,朗儿越来越稳重的字迹中却露出了鲜少的焦急,龙飞凤舞。 【赵运辰重病,或将宫变!望阁主进行下一步指示。】 我将信件揣进兜里,迎着风雪立马去找良月。 此时她刚与霍苒议完事,从书房中出来,见到我着急忙慌的,上前扶住我,“下着大雪跑过来做什么?还穿得这么薄。” “朗儿急信。” 她打开一看,眉头紧皱,“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霍苒也跟着看过来。 随即,良月立马又进了书房,边道:“霍将军,厉兵秣马,准备开战!” 之后的一切被书房的大门关了进去,我一概不知晓。 风雪冻得我脸颊通红,我见大门已然关闭,便打算回去。 “先生,留步。” 书房里参与议事的一个将士手持毛领斗篷跟上来,“这是殿下的衣服,让我转交给你披上。” 我接过斗篷,“多谢。” 良月的脑子里先是自己的正事,随后才会想到关心人。 不过我也习惯了,迟来的关心也还是关心。 过了有十日,桂银城百姓中开始大范围地传播一个皇室秘辛。 说梁主后人尚有在世。 我听他们将故事描绘地有声有色,笑笑。 “小郎君,你不好奇?”药铺的伙计说道。 “好奇,若这后人是女子该怎么办?” 那些人不再言语,紧接着有人唉声叹气道:“若是女子……那同无后有什么区别,梁氏翻不了身了。” “是呀,不过确实没人知道那后生是男是女,若是女子,当真可惜。” “可惜什么?”我问。 “自然是可惜不能为梁氏旧主复仇,当年赵主窃国,梁氏覆灭,大火几乎烧透了皇宫,若是女子的话,复国的希望便掐断了。不过也好,省的我们老百姓再遭受战乱。” 我听进心里,想反驳却也知道效果微乎其微。 良月这样的女子在这个时代毕竟是少数。 可民间的这些闲言碎语到底扰乱了我,让我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安稳。 我始终认为良月所做之事惊世骇俗,举步维艰,我有些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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