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见其目光精悍,面露垂涎,脑子里精光一闪,率先缓过了神来,却是神色一怔,半晌,只一脸啼笑皆非的看向自己这个做生意做昏了头的二弟。 然而片刻后,与挤眉弄眼的二老爷四目相对后,又见大老爷柳相连心头一跳,整个人再度一愣,只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多时,竟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低头沉思了起来。 吴氏将二人这面目表情瞧在了眼里,不多时,也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却是一脸目瞪口呆,又一脸无言以对。 沈家?倘若他们指的乃是清远那个沈家的话,依吴氏看,他们怕是眼睛长在脑袋顶上,是病急乱投医,是彻底急疯了头了。 他们可真敢想啊! 清远沈家? 那可是清远第一门阀世家,是大俞四大古法家族之首啊,沈家坐落在了大俞中部地区清远,盘踞中部中南地区数百年,祖上可是出过大儒的,其势力不仅仅是在朝堂,更在在政治上,在经济上,在军事上几乎是到达称霸垄断的地步,说句毫不夸张的,河北山西以南,许多地方只认沈家,不认天家,便是在整个江南地区,沈家都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力。 中部江南一带的士族学子,均已成为沈家的座上宾为荣。 吴氏是护女心切,不想蹉跎长女,想为其寻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却万万不敢将主意打到沈家身上去,那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存在啊? 不过,经过大老爷二老爷这么一番提醒后,倒也让吴氏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还别说,其实柳家跟沈家确实是沾些亲带些故的,确切来说,是吴家跟沈家,是吴家的老太太吴氏生母跟如今沈家掌家的沈老夫人曾以表亲的亲戚关系走动过。 沈老夫人原是伯爵府韩家的嫡长女,而吴老太太的生母与韩家二房的太太乃堂亲关系,幼时吴老太太曾到表姐府上做过客,与韩家嫡长女也就是如今的沈老夫人相处不错,当年同在京城时还时时走动,不过待年长嫁人后,韩氏嫁去清远沈家,成为了沈家的第一宗妇,而吴老太太随夫家迁回山东,两地相隔千里,门第又相差太大,而山东乃士族王家的盘据地,非沈家的势力范围,两家这才渐渐疏远了关系。 吴氏只记得约莫在二十年前,在家母五十大寿上,听说清远那边曾送过贺礼,不过后来吴氏嫁给柳家,之后又随丈夫远走江南上任后,便再也不知两家之间的具体动向了。 来到云城这些年,柳家二房三房在外经商每每遇到困难时,在外偶尔打打沈家的旗号,大老爷柳相连的顶头上司听闻柳家同沈家乃是远亲关系,还曾在私底下特意打探过口风,不过到底多年并无往来,吴氏又常年身居后宅内院,反倒不如老爷们那般机敏,一时无法轻易将二老爷嘴里的沈家与清远那个沈家联系到一起。 故而如今冷不丁提起后,只觉得难以置信又啼笑皆非,这柳家跟沈家,可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么,若柳家能有攀上沈家的机会,吴氏也不会为了长女的婚事急得快要白了头了,还不得早就巴巴恨不得直往清远奔去了不是? 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当真能攀上沈家,可长女有此隐疾,有此遭遇,这若真的将人送去沈家,究竟是去结亲,还是去结仇的? 吴氏是一万个哭笑不得。 然而却见那二老爷眼珠子一转,绘声绘色道:“大嫂,弟弟有此一说,还真不是痴人说梦。” 说罢,只见二老爷雄心勃勃道:“但凡咱们莺姐儿是个相貌寻常的,弟弟都不敢有此痴心妄想,可咱们家莺姐儿注定是个不凡的,说句不着调的,弟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未曾见过有哪个女子的美貌越过咱们家莺姐儿去的,凭着莺姐儿那倾国倾城之貌,甭说沈家了,便是连入宫也不是入不得的。” “嫂嫂知道为何为莺姐儿的婚事奔波了半年,却总是替她寻不到如意的人家么,其实最根本的缘由总归是咱们柳家庙小,是这云城庙小,装不下她这尊大佛,嫂嫂若不信,便是再替莺姐儿寻上半年,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她的福地原就不在咱们这儿。” 二老爷夸夸其谈着,越说越兴奋道:“莺姐儿这些年身上遭了这么多难,我这个当二叔的也是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事情既已发生了,一味的惋惜也没有丝毫用处,咱们全家都想替她寻个称心的归宿,可是云城距离元陵城不过数百里,在这里寻上一门亲事唯恐他日东窗事发,将底下几个妹妹们给牵连了去,可这若往外寻,说实话,莺姐儿那相貌摆在那里,除了嫂嫂的兄嫂吴家,无论说上哪家,咱们家怕是都不得真正心安,与其他日高不成低不就的草草寻上一门不上不下的亲事,倒不如彻底放手一搏,这若当真有一日攀上了沈家,于莺姐儿本人而言,怕也是她最大的福泽了,而对咱们柳家来说,亦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二老爷夸夸其谈绕了大半天的弯子,总算是绕到了他的如意算盘上。 只见二老爷说到这里,不由朝着大老爷面上探了去,作一脸可惜叹息的模样,声声哀痛欲绝道:“兄长兢兢业业当了十多年的县太爷,他政绩斐然,清正廉洁,深受百姓爱戴,却始终不见任何升迁的迹象,嫂嫂可知这是为何,不就是缺了个门路靠山么,倘若能攀上沈家,咱们柳家还用得着窝在这小小的云城?兄长最少也能某得个太守的位置,咱们柳家定能更上一层,定能彻底摆脱商户这贱籍,保我柳家彻底发迹,彻底发扬光大的,就连底下几个小女们的亲事都不用再愁了,若真有那一日,莺姐儿便是我柳家最大的大恩人呐!” 二老爷说得激动万分,说到高昂之处,甚至唾沫横飞,两眼冒光。 然而话一落,却见那吴氏瞬间气得浑身发颤,只指着二老爷脸色铁青道:“二弟今儿个说了这一箩筐话,说来说去,说到底,你们柳家原是想要将我儿给推出去,当你们那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我告诉你,这事儿门都没有!” “莺姐儿若是打小在咱们柳家的庇护下长大,他日柳家需要她反哺家族便也罢了,若真是为了柳家好,我一个字也不会反对,可是如今我们柳家欠了她那么多,害她受了那么多苦,却还要将她推出去换取那高官厚禄,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我一千个一万个不答应,不光我不依,老爷,你也不许依!” 话说吴氏得知二老爷这打的如意算盘后,瞬间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当场将这位精明市侩的生意人给直接轰了出去。 然而话一落后,却见身旁的老爷柳相连竟不言不语,一言不发。 只见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然而背在身后的手竟直接攥成了个拳头,拳头隐隐发颤着,他敛下了眼眸,背着光,让吴氏瞧不清他的具体神色,然而那隐隐发颤的拳头,却仿佛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吴氏的脑海里当即砰地一声,一片空白。 不多时,只噌地一下,浑身无力的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交椅上,仿佛抽干了浑身的力气。 果然,男人们永远将功名利禄凌驾于一切之上。 吴氏见老爷如此神色,深知撼动不了分毫了,只深深闭上了眼。 直到不知多久,吴氏抖着唇,用力的抓紧了交椅的扶手,只喃喃挣扎问道:“便是你们柳家想得这样美,又怎知,沈家会看得上你们柳家呢?” 嗡嗡作响中,只听得二老爷小心翼翼又满脸亢奋道:“弟弟经商这么多年,也算见过不少人经过不少事了,深知这世间除了权势、钱财,还有过人才华头脑外,还有一样东西是所有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那便是绝顶的美貌——” “凭着咱们莺姐儿的美貌定能为自己某到个好的出路的,退一万步来说,便是只当了沈家的妾,都会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柳家人竟当真动了要将长女莺莺送去给柳家当垫脚石换取高管俸禄的想法。 可能,在他们不少人眼里,从青楼赎回来的莺莺,是块有可能会损坏家族名声利益的绊脚石罢,他们想将她当作一块抹布扔出去的同时,还妄想换块好肉回来。 只是,作为母亲的吴氏如何都张不了这个嘴。 为此,年关刚过不久,吴氏便病了一场。 而就在她生病期间,女儿莺莺竟亲自寻上了门来,主动对她道:“女儿……愿意去。” 原来,二房三房那两个杀千刀的趁着吴氏养病期间,竟特特寻去别苑“劝”过柳莺莺了。 柳莺莺不想成为柳家的负担,也不想她的存在有朝一日会还害得底下几个妹妹们难寻人家,更不忍看娘亲为她操持婚事几度病倒。 为了此事能够顺利圆满的办成,二房三房就连柳家前去“投奔”沈家的借口都十分细心的替她们编撰好了,那便是借故去山东给吴老夫人拜寿,途经清远时长女莺莺恰逢“大病”,无法赶路,便不得已在清远落脚,在沈家借住一段时日。 如此,这便有了柳家如今这一行。 而今由柳家三房运送货物一并护送吴氏母女回山东,走水路走了小半月,正好将要途经清远了,与设想的区别在于,柳莺莺刚好晕船,不用装病,已胜过装病。
第004章 “外头雨停了吧?” 话说与幼妹打闹间,柳莺莺见吴氏情绪低落,不由朝着窗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扯了个话题,想要引走她的注意力。 不想,吴氏闻言顺着柳莺莺的目光朝着窗外看去后,神色却越发黯淡了,只喃喃道:“绕过这片千泽湖,便要到清远了。” ** 一只只商船货船交替着迎面而来,船只堆积到了几里开外的地方,数百只货船、客船混在一起,远远地看过去,车载斗量,场面万分壮观,不愧是整个大俞最中心的位置,可谓四通八达,四方来贺,南北所有的船只都堆积在了此处罢。 柳家一行到达清远渡口时,已到了巳时时分。 天色尚早,柳家按照原先规划的计划,派人直接去往沈家送了拜帖,而柳家的商船则依次在渡口排队停放,船上有批货物要在清远卸下,而舟车劳顿半月之久,船上要进行物资补给,商船将会在清远渡口停靠半日。 柳家已托人打听了,沈家在整个清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去往城中沈家的马程半个时辰有余,一来一回间,最迟晌午时分,沈家的回信便能传回渡口。 柳家心急如焚,三房的三老爷数度跑到甲板上前去张望,吴氏见了心烦意乱,一方面希望如了柳家的愿,能顺利等来沈家的回信,一方面又盼着沈家干脆莫要搭理他们这些不相干的穷亲戚便也再好不过了。 领着丫鬟再次回到船舱时,只见这时五岁的柳瑶瑶还压根不知不久后将要同长姐分离,还在心心念念的缠着今夜要同长姐一起睡,一时掰着手指头脆生生的念叨着:“大姐姐身上香香的,软软的,瑶瑶今日要同大姐姐一起睡,明日要同大姐姐一起睡,后日也要同大姐姐一起睡,后日的明日也要同大姐姐一起睡,后日的明日,唔,后日的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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