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着算着,整个算迷糊了起来。 胖乎乎的手指头掰了又掰,晃得吴氏一阵心烦意乱。 吴氏只大步上前,一把将瑶姐儿的小胖手给打了下来,心思烦闷道:“都说了大姐姐身子还没好透,都闹了大姐姐一上午了,早知道你如此不听话,此番便不带你来了!” 吴氏心里憋闷,一贯温柔贤惠的她一不当心便将火气撒到了幼女身上,话一落,便见瑶姐儿撅着小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噙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吴氏扭头便冲着丫鬟道:“将瑶瑶抱回去吧。” 顿了顿,又对上小女儿委屈巴巴的目光,到底心软了,只耐着性子道:“瑶瑶乖,先同淑桐姐姐去吧,娘同大姐姐说会话。” 柳瑶瑶抽抽嗒嗒、委屈巴巴的从柳莺莺腿上滑溜了下去,随即牵上了淑桐的手,正要乖乖跟淑桐下去时,这时柳莺莺却忽而将淑桐唤住了。 淑桐牵着柳瑶瑶停了下来,柳莺莺起身从椅子上起了身,缓缓走到了柳瑶瑶跟前蹲了下来,只用帕子一下一下朝着瑶瑶肉嘟嘟的脸上擦拭着,温柔的将她小胖脸上的小金豆子一颗颗擦拭了个一干二净,末了,摸了摸柳瑶瑶的脑袋瓜子,又掐了掐柳瑶瑶的小脸,勾着唇一字一句柔声道:“好啦,不哭了,不委屈哦,娘亲最疼爱瑶瑶了,娘亲也有些晕船,这该死的大船晃得娘亲的脑门疼,娘亲不是有意凶瑶瑶的,瑶瑶不要怪娘亲,好不好?” 柳莺莺一声声耐着性子哄着小丫头。 柳瑶瑶头顶上还有两个亲姐姐,二叔三叔家中还有好几个姐姐妹妹哥哥弟弟,柳家一大家子人,分到柳瑶瑶身上的目光自然便也不会太多。 而二姐姐镇日忙活琴棋书画,交友游玩,三姐姐性子小气暴躁,都比她大了许多,平日里都不爱搭理她,至于两位叔叔家的姐姐们皆因商户身份原因,凑成了小团体故意孤立她,柳瑶瑶自幼成了个独行侠,往日里只有同府中丫鬟玩的份。 可自打大姐姐出现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娘亲隔三岔五的领着她上别苑去探望大姐姐,大姐姐美得像是天上的神仙,说话温温柔柔,身上香喷喷软乎乎的,关键是,对她好得不得了,她给她折纸鸢,带她到院子里放风筝,给她买糖葫芦,还带她摘果子铲雪人,每次去了,柳瑶瑶都舍不得回来。 柳瑶瑶好喜欢大姐姐啊。 此番得知要同大姐姐一起去山东外祖母家,柳瑶瑶高兴得几日睡不着觉。 这会被娘亲凶了,她又委屈又内疚,委屈娘亲凶她,内疚自己吵到大姐姐了。 可眼下大姐姐这样温柔的哄着她,她又半点不觉得委屈了。 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吴氏,又咬着唇一脸认真的朝着柳莺莺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瑶瑶不怪娘亲,瑶瑶也疼爱娘亲。” 说着,又立马抽抽嗒嗒的补充了一句:“瑶瑶也疼爱大姐姐。” 柳莺莺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只眼微弯弯,盈盈笑道:“大姐姐也最疼爱瑶瑶。” 顿了顿,只又抬手摸了摸柳瑶瑶的脑袋道:“瑶瑶答应大姐姐,日后定要好生听娘亲的话,替大姐姐……替大姐姐好生照顾好娘亲,好不好?” 柳莺莺温声嘱咐着小丫头。 小丫头听得虽有些迷糊,大姐姐为何要她替她照顾娘亲? 可见柳莺莺说得一脸认真,仿佛将她当作了小大人似的,顿时一脸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身后吴氏见状,立马将脸侧了过去,双眼不由渐渐泛红。 “乖。” 柳莺莺点了点瑶瑶的小鼻子,末了,从自己颈间摘下一个拇指大小的金葫芦戴在了柳瑶瑶颈上。 柳瑶瑶终于转忧为喜,一边低头欢喜的摆弄着颈间的小金葫芦,一边蹦蹦跳跳的随着淑桐去了。 柳瑶瑶去后,吴氏借着捋发拭去了眼角的湿润,转过头来便轻轻瞪了眼柳莺莺道:“瑶瑶还小,你身上本就无甚体己物,还将那金葫芦给了她作甚?” 吴氏轻轻责怪着柳莺莺。 柳莺莺却笑了笑,道:“那小金葫芦是我自幼戴的,当年失了记忆后,每每夜里入睡摸着它便不慌了,也多亏了它陪了我这么多年,是个吉祥物,如今我长大了,便让她待我护着瑶瑶罢。” 柳莺莺温声说着。 吴氏闻言,一脸疼惜,道:“那个小葫芦还是你周岁时你外祖母挂你脖子上的呢,娘记得你小时候睡着时手中必须得攥着东西才能睡得踏实,你外祖母便到庙里去给你求了这么个金葫芦,你往手中一攥果真便再也不撒手了,娘还记得小时候蒙哥儿抢了你的,你急得拿石头敲破了蒙哥儿的脑袋,没想到一晃便这么多年了……“ 吴氏回忆起往昔,目光渐渐变得温柔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地染起了一抹温柔笑意。 说完,只见长女莺莺微微笑的站在那里,认真听着她描绘着小时候的事情,她的目光耐心又眷恋。 那一瞬间,吴氏好似透过眼前骤然长大的这张脸,看到了幼时的莺莺。 柳莺莺是吴氏的长女,是她的第一个女儿,是她同夫君感情最浓时怀的,是她全心全意,投放了最多疼爱和心血的第一个孩子,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可她却让她的心头肉,吃尽了苦头。 幼时莺莺讨喜稚嫩的面容与眼前莺莺美艳温柔的面容重叠在了一起,最终成了一张脸。 看着眼前熟悉又略带着些生疏的脸,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吴氏双眼再也忍不住了,骤然一红,不多时,只忽而一路小跑了过去,一把紧紧拉住了柳莺莺的手攥在了手心里,只咬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定般,只一脸坚决道:“莺儿,咱不去沈家了,咱不去沈家了好不好?你跟娘回山东去好不好,那沈家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受了委屈可咋办,那本就不是咱们该去的地,便是有那金山银山,咱也不惦记,娘让你外祖母给你寻一门好人家,好不好——” 吴氏只红着眼,一把拉着柳莺莺如是说着。 说到激动之处,长长的指甲险些划破了柳莺莺细嫩的肌肤。 却不料,吴氏说这话时,正好外头响起了一阵喧哗之声。 甲板上蹬蹬作响。 有人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 不多时,三房的随从在外头激动通报道:“沈家来信了,沈家来信,夫人,沈家派人来迎了——” 这话如同平地惊起的一颗雷,瞬间惊得吴氏方寸大乱,手足无措。 只见吴氏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攥着柳莺莺的手越攥越紧,俨然要将她的手指给攥断了。 她听到这番话后白着一张脸,似急得原地打转,似还想劝解一番柳莺莺什么,却在这急促关头,急得一句话也劝不出来,最终急得崩溃一声,只转头冲着门外迁怒呵斥道:“不去了,我家莺儿不去了,要去你们自己去——” 门外随从一愣,吓得立马转头跑去禀报三老爷。 吴氏呵斥完这句话后,当场呜咽一声,再也忍不住了似的,只紧紧攥着柳莺莺的手崩溃大哭了起来。 却也知事已至此,此事已毫无回旋的余地了,边哭边攥,方寸大乱间,不知想起了什么,只紧紧拉着柳莺莺的手,泪眼朦胧的嘱咐道:“别听你二叔三叔的,万不可去做妾,若实在寻不到如意的,万不可逼迫委屈了自己知道吗,娘此番去山东最多耗时三月,回程时娘便来接你——” “莺儿,你记住,你不是没有退路的,娘此番同意将你送去沈家,不仅仅全是为了送你去给你爹爹换前程的,云城的路不好走,娘是希望你能多条路走,多个选择,若有那运道能够在沈家寻个如意的,娘豁出性命也要助你,可若实在寻不到,记住,你还有娘,便是寻不到如意的,娘拼了这条命养我儿一辈子又如何。” “不要怪你爹,是娘没本事,没能替他柳家生个儿子,娘没有资格阻拦他们——” 吴氏拉着柳莺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末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只忽而飞快从袖笼里摸出了一叠银票偷偷塞去了柳莺莺袖笼里。 正好这时,三老爷在外头敲门了,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欢喜—— “收拾妥当了吗,大嫂,沈家来人了,沈家亲自派人来迎了。”
第005章 雨刚停,空气里还浸润着一抹雨后清新潮湿的味道。 渡口人来人往,背着货物卸货的工人,船上升帆抛锚的船工,背着包袱往来赶路的行人,以及渡口扯着嗓子卖力叫卖的小贩…… 从船舱出来,走到甲板朝着船下一看后,只见整个渡口是络绎不绝、密密麻麻的人头,热闹非凡。 不愧是清远,甚至比元陵城都仿佛更要繁华热闹几分,更甭提云城了。 而人头攒动的渡口,有一处分外显眼,过往的行人自动分流,避开了那处数丈之远,便是有那贪玩的孩童不慎闯近,也立马有爹娘警钟大作的将孩童一把薅住,避得飞快。 只见渡口最前方最中央的位置,赫然停放了一辆马车,马车紫面金纹,双马齐头并进,看上去奢华富丽,周遭七八个护卫家丁团团将马车围住,过往的百姓行人见此状纷纷躲着走。 而马车前方,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君立在那里,正朝着这边翘首以盼着,只见那郎君身形颀长,面如敷粉,唇红齿白,头束金冠,着锦衣华服,手执一柄折扇,正悠哉游哉的扇着,远远看去一派显贵俊朗,风流雅俊,是云城那地界少见的气派尊贵。 一瞧便知,是这清远上等人家的勋贵子弟。 那人漫不经心的抬着眸,时不时朝着沿岸的商船间来回打量张望着,似在等人,倒叫人心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劳驾此等贵公子亲迎。 就在吴氏一脸好奇中,这时,只见那柳家三老爷柳相怀一脸激动亢奋的凑了过来,美滋滋道:“快瞧,沈家竟派了府中的小主人亲自来接,就是那位,可见是多么的看重咱们柳家!” 三老爷说这话间激动得脸上的肥肉乱颤,整张脸都胀红了,话一落,唾沫横飞,唾沫性子都要甩到吴氏脸上去了。 吴氏却压根来不及计较这些琐事末节,而是听到三老爷这番话后,面上立马露出了一抹惊讶甚至震惊之色,连连追问道:“你说那是……那是来接咱们的?” 吴氏满眼的难以置信。 沈家能够回信,便已出乎意料了,万万没有料到,竟还派了家中晚辈来迎,实在令人感到太过受宠若惊了。 柳三老爷见吴氏不信,拍着大腿立马便指着渡口那位贵公子的身影道:“可不正是,那位便是沈家二房的嫡公子,亲自来迎咱们的,怎么样,够尊贵气派罢,到底跟咱们这些贩夫走卒不是一路的,瞧那金堆玉砌的做派,瞧瞧那通身的相貌那气度,啧啧,怕是京城里的王孙贵族也不过如此了,咱们莺姐儿若是能攀上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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