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芸走近几步,驻足听了一会儿,听出弹的是首《阳春》。琵琶声百鸟鸣啭、玉珠走盘,赵如芸只觉弹奏之人技艺高超,平生仅见。 不多时,琵琶声停了,她略等了一会儿,见里间再无声音传来,有些遗憾,往流云榭自己的屋子走去。 一进门,正见到冯萍萍坐在镜前梳妆打扮,分给她们二人的小宫女铃儿被指挥着为她梳头。 见到她回屋,冯萍萍笑着招呼道:“赵姐姐回来了,快来帮我看看,是梳双平髻还是垂挂髻好呢?” 赵如芸闻言,细细打量一番。 冯萍萍本就生得一张柔弱娇媚的脸,今儿穿着一身浅兰色素面罗裙,一头黑亮的青丝披散,衬得肤如凝脂,面如白玉。 “双平髻显得年幼了些,还是垂挂髻吧,再坠上些珠花,插一支珍珠钗,便更好了。” 冯萍萍先是高兴,随即又有些犹豫,打发小宫女出去后,才朝赵如芸期期艾艾道: “赵姐姐,我,我只有些素色绢花,一支娘亲给我的鎏金簪,再就是进宫那日宫掖司送来的珠钗,可不可以……” 赵如芸笑道:“你用我的便是。” 说着便开了妆匣,取出几朵粉色坠珠绢花、一支珍珠桃花钗,一对桃花耳铛递给她。 冯萍萍连声道谢,飞速绾好垂挂髻,小心翼翼将这些发饰插进发间。 “对了,冯妹妹今日怎么突然打扮起来?是要往哪里去吗?”赵如芸为她整理碎发,好像不经意般问道。 “是,是……”冯萍萍轻咬下唇,半晌,下定决心,低声道,“赵姐姐,是齐姐姐说,晚间去储秀宫外紫竹林,能遇见皇上……姐姐要与我同去吗?” 赵如芸皱眉道:“可是,要是被秦嬷嬷发现,你可就要落选了。” 冯萍萍低头嗫嚅道:“可是齐姐姐说,大家同去,秦嬷嬷不可能黜落这么多秀女的。” 她生得实在是好,就算做出这副怯懦不安的样子,也让人移不开眼,赵如芸心中思量,恐怕,也只有贵妃娘娘能与之相比了。 沉默半晌,赵如芸浅浅一笑,道: “也是,如此多人,秦嬷嬷要是都黜落了,少不得也背个管教不力的评价。只是我就不去了,早上吹了凉风,有些头痛。” “姐姐病了,可要告诉秦嬷嬷,请郎中,不,太医过来?”冯萍萍担忧道。 “不必。我身子好,早些休息便好。“赵如芸笑道。 * “秦嬷嬷出去一瞧,见有十几位小主都在紫竹林,还冲撞了许修媛娘娘,脸色一白,忙向修媛娘娘请罪……” “修媛娘娘瞧见这些小主,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就要回广阳宫,临走时还让那十几位小主,一人罚跪两个时辰……” “秦嬷嬷说,这些私自出了储秀宫的小主,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收拾包袱,准备归家,这会儿那些小主都在求秦嬷嬷手下留情,据她们说是听了一位姓齐的小主教唆……” 瑶华宫里,喜儿趁着夜色过来,声情并茂,说起储秀宫的事。 姜蕙正拿着拨浪鼓,和秋葵一起逗弄年儿,小孩子半夜醒了,又一时半会儿睡不着,非要粘在母亲身边。 照样是山楂赏她荷包,略略夸奖几句,然后悄悄打发了她出去。 “主子,许修媛娘娘怎么会去紫竹林?”山楂好奇问道。 “她呀,”姜蕙微微抬高拨浪鼓,见年儿趴在铺着厚厚绒毯的榻上,伸着藕节似的小手追逐半天,仍然够不着,笑得眉眼弯弯,“她许是听了哪个乐儿平儿的话,信了这消息吧。” 山楂噗嗤一笑,随即用手帕捂住嘴,双肩抖动半晌,好半天才平复了笑意,乐道:“奴婢听庆丰说了,说这段时日,许修媛娘娘日日往太液池赏景,原来,连紫竹林也不放过。” “她求宠求子,倒是坦坦荡荡。”姜蕙觉得,如许修媛这般的人,才是真的可爱,君不见,就连皇帝陛下被烦得很了,也没把她怎么样。 秋葵这时候静静道:“主子,储秀宫里,那位齐秀女恐怕也是做了别人手里的刀。” “她是聪明得明显了些,后面的日子,有的熬。”姜蕙淡淡道。 紫竹林一事,秦嬷嬷铁面无私,黜落了十几位秀女,第二日便要送她们归家,可谁知,第二日一早,储秀宫却有秀女死了。 第19章 杀人 清晨,晨光熹微,透过对开雕花格纱窗洒进屋子,屋里有淡淡的甜香味。 赵如芸撩开帐子起身,门口,小宫女已经端来净面的铜盆。 她朝对面另一架床望了一眼,秋香色帐帘仍是放下的,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床下空空,除了摆着的矮柜,并没有绣鞋。 “铃儿,昨夜吵吵嚷嚷的,是出了什么事?”赵如芸询问小宫女。 小宫女将铜盆放到莲花头面盆架上,福身一礼,脆生生道:“回小主的话,昨儿好些小主私自出了储秀宫,冲撞了许修媛娘娘,秦嬷嬷说,要一个不落,全部罢选,让这些小主归家。” 赵如芸低声呢喃一句“许修媛”,接着问道:“你可知都是哪些秀女?” “袁小主、吕小主、张小主、孔小主、钱小主……”玲儿掰着指头,数到后面,摇头道,“奴婢只记得这些,不过昨日这些小主被许修媛娘娘罚跪过,小主您见着走路不大方便的就是。” 待小宫女铃儿走后,赵如芸朝冯萍萍床铺低声道:“冯妹妹,冯妹妹?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赵如芸上前两步,走到床前:“我撩帐子了?” 仍然没有回话。 她伸手撩开帐子,将帘门挂在银钩上,往里一瞧,见靛蓝色绸被裹成一团,有女子乌黑的发丝从被子里露出些许,心中有些疑惑。 “冯妹妹?” 鼻尖似有血腥味,赵如芸蹙眉道:“冯妹妹,你受伤了?是昨天夜里磕到膝盖了吗?” 她伸手轻轻拉开被子—— 一双圆睁着覆满血丝的眼,嵌在惨白浮肿的脸上,死死地瞪着她! “啊——!“ ”死了……死人……死人!死人了!“ 赵如芸跌跌撞撞地跑出屋子,声音满含恐惧,颤抖道:”死人,死人了……齐姑娘死了……“ 正是秀女们晨起的时间,赵如芸尖利的声音,大部分人都听到了。很快,秦嬷嬷就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串宫女太监。 房门外围着一圈秀女,赵如芸被孙曼云扶着,脸色苍白,神情惊惶。 秦嬷嬷走到她面前,缓和面色,轻声道:“赵小主,赵小主?您还好吧?” 赵如芸眼珠颤动,缓缓移动目光,只看见秦嬷嬷嘴唇一张一合,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她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晕倒在孙曼云怀里。 “芸姐姐!” “赵小主!” 人群又喧闹起来。 秦嬷嬷大声呵斥几句,命人将赵如芸抬到不远处孙曼云的屋子里躺着,对身后跟着的喜儿道:“你速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是。”喜儿小脸一肃,疾步离开了。 秦嬷嬷又对另一个宫女道:“你去慎刑司,请全平公公过来,就说储秀宫出了事,‘倒’了个人。” 宫里忌讳“死”字,常用“去了”“倒了”代替。 吩咐完这两句,她又对一身深蓝色太监服饰的人道:“烦请刘公公亲自往凤仪宫禀告皇后娘娘,我进去看看。” 那刘太监神色端凝,点头道:“方才我已吩咐小太监看好储秀宫大门,皇后娘娘凤驾恐怕不时就到,众位小主就劳烦秦嬷嬷看顾了。” 说完,匆匆而去。 起初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诸秀女,听到秦嬷嬷与太监宫女的对话,已经意识到出了大事,这会儿都躲到一边,不再围上前来。 “小安子,你带着人看着点小主们,莫要让人乱走乱跑。” 秦嬷嬷说完,走近赵如芸与冯萍萍那间大大敞开的屋子。 一进门入眼先是一架花鸟纹围屏,转过屏风,正中摆了黄花梨四角方桌并几把椅子,墙角放着搭着面巾的面盆架,旁边是铜镜妆台,桌后不远,一左一右各摆着一张罗汉床。 都是秋香色帐子,已经用银钩挂起来了,右边床上,靛蓝绸被掀开了一半,露出了死者真容。 ——正是与孙曼云同住的齐姑娘。 秦嬷嬷面色未变,走上前去,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一把将被子完全掀开,注意到齐秀女前襟沾染的少许呕吐痕迹和脑后已经深深洇进褥子的黑红血迹,对跟进来的两个宫女道: “在屋子里都搜一搜,有什么可疑的立即报上来。” * 秀女们聚在孙曼云屋子里,坐不下的,便都在临近几间屋子等着消息。 太医尚未赶来,赵如芸躺在孙曼云的床榻上,仍然未醒。圆桌旁甚至杌子上都坐着人,属于齐姑娘的空空荡荡的床铺,却没有一人敢坐。 半晌,有人试探着问道:“你们说,到底是谁跟齐姑娘有仇啊?”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坐在杌子上穿嫩黄罗裙的秀女道:“昨儿的事你们不知道吗?说是去紫竹林的都是受了齐姑娘挑唆,与她有仇的那可有十几位。” “你说什么?!”屋内另一个绿裙女子站起来,声音含着怒气,“你的意思是,就因为出了储秀宫,我们这么多人,都可能是凶手?” “我可没说你,”嫩黄罗裙道,“只是说了实情,不然,谁知道哪个和齐姑娘有仇怨?” “就算如此,怎么也不至于杀人!秦嬷嬷都说了,我们这些人,今日便要收拾包袱归家,谁会在这宫里惹事?”绿裙女子争辩道。 两个秀女谁也不服谁,声音渐大。 “都闭嘴!”孙曼云回头怒道,她长相虽可爱娇俏,发起火来,却很有正三品官家嫡女的气派。 “芸姐姐还晕着呢,要吵出去吵!” 众人安静一瞬,半晌,又有人忍不住小声问道:“孙妹妹,你与齐姑娘同住,你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吗?” 孙曼云这回没发火,想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昨儿我睡得沉了,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钱姑娘进来,跟齐姑娘争了几句,然后我就不知道了,一醒来,就听到芸姐姐的声音……” 秀女们还待再问,门口进来个面生的宫女,穿着藕荷色比甲,头戴堆纱绢花,扫视屋内众人一圈,开口道:“孙曼云孙小主可在?” 孙曼云从床榻边起身,走上前去,疑惑道:“我是,姐姐是?” 那宫女略一福身,道:“奴婢春燕。皇后娘娘听闻孙小主与齐小主同住,召您过去问话。” 第20章 羔羊 孙曼云跟着春燕一路前行,转到储秀宫的小花厅。厅外整整齐齐站着两列随侍之人,动作轻巧,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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