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渝祈只闻其声,就知道来人是谁,待抬头时,他已经是一片笑脸:“杨兄怎么在这儿?” 杨鞍勾了一抹心照不宣的笑: “自是来找你。” 闻言,周渝祈当即知晓杨鞍是何意,不由得眼神些许闪烁。 杨鞍是吏部侍郎之子,他也是一时侥幸结识了杨鞍,这段时间跟着杨鞍出入烟花之地,他有心搭上杨鞍这条船,便是花出去了不少银钱。 钱花出去时,周渝祈自然也觉得心疼,但只要一想到能搭上杨鞍,便也觉得值当了。 只是今日…… 周渝祈难得有些迟疑。 夫人刚来京城,他白日不在还能说是公务耽搁,若下值后还不回府,怕是要落得夫人埋怨。 周渝祈来京城赶考,有两三月未曾见到夫人了,心中自是想念。 他和夫人成亲两年还不曾分离这么久过。 一想到会惹得夫人生恼,周渝祈不由得面上露出些许犹豫。 但很快,在看见杨鞍脸上露出不耐烦时,周渝祈立即做出了决定,他笑着道: “杨兄请。” 杨鞍短促地笑了声,意味不明。 周府。 夕阳余晖彻底落尽,暮色渲染,而早该回府的人却迟迟不见身影。 屋檐下的女子轻颤眼睑,杏眸中难掩失望。
第2章 周府内一片安静。 安玲偏头觑着姑娘黯淡的神情,心底忍不住对姑爷生出怨念,明知姑娘今日进京,姑爷有什么事一定要今日去做? 非要让姑娘落得个空欢喜。 姜姒妗手中拿了个算盘,不断在拨弄,姜家虽说是在江南衢州,但家中的产业却也开到了京城,她来上京前,娘亲就把印章给了她,她既来了京城,自然是要去各个店铺中对账的。 这件事,姜姒妗没告诉过周渝祈。 以前,周渝祈一心念书出头,半点不沾手家中琐事,尤其是商户不宜出头,姜姒妗其实看得出他有些避讳这些东西。 只是周家实在欠缺银钱,他只能按下不表。 后来周渝祈进京赶考,姜姒妗也没来得及告诉周渝祈。 而现在,姜姒妗却是不准备告诉周渝祈了,总归他曾经避讳,如今花销那么多钱财时,若是再来插手商铺一事,姜姒妗反倒会觉得他另有所谋。 许久,姜姒妗抬头望了眼外间的夜色,她轻声问: “什么时辰了?” 奉延皱眉:“还有一刻就到亥时了。” 京城内,亥时宵禁。 姜姒妗手指蜷缩了一下,她本就车马劳顿奔波了许久,偏傍晚时听见周渝祈的消息后,就再也睡不着,她撑着精神劲一直在等,没想到周渝祈竟真的会赶在宵禁前回来。 刚想到此,外间响起一阵动静。 姜姒妗垂着头,安玲喊了她一声,她才轻呼了一口气,站起来往外走去。 院子的门被推开,一身酒味的周渝祈被人扶着进来,姜姒妗见到这一幕,不由得狠狠闭了一下双眼,她再睁开眼,声音有点恼: “周渝祈!” 恼声在院子中响起,周渝祈有些懵的脑子立即清醒过来,他睁眼看见游廊上站着的女子,认出她是谁,当下有些踉跄朝她走去,一手揽住她,埋首在她脖颈间,低声咕哝:“夫人……” 他声音含糊,不似往日清润,还含了些许委屈。 姜姒妗所有的斥责都被这一声堵了回去,她咬声:“谁让你喝这么多酒的?” 说着,姜姒妗便要推开他,一身酒味,熏得她浑身难受。 周渝祈没有放手,仍是抱着她,见状,姜姒妗有些无奈,她冲安玲看了眼,安玲和奉延立即上前扶住周渝祈,将他拉开。 周渝祈有些不满地皱眉。 姜姒妗头疼地摆手:“打水来,伺候老爷洗漱。” 周渝祈上无父母,再是年轻,也被府中人叫上一声老爷,但姜姒妗总觉得怪怪的,平日中便是叫周渝祈的姓名,也很少会说老爷二字。 小厮立即上前,安玲和奉延松了手。 姜姒妗没跟着进去,站在院子中透气,安玲替她擦了擦衣襟,有点埋怨: “姑爷怎么这样,明知姑娘不喜酒味……”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剩下的埋怨声又被她咽了回去。 姜姒妗没管她,听着寝室内的动静,她抬手扶额,低声吩咐奉延:“去问问,今日老爷是和谁一起……出去的。” 女子轻蹙了下黛眉,最终也只是隐晦地用了出去二字。 奉延领命出去。 姜姒妗又在外待了一刻钟,平复好心情,又让人煮了一碗醒酒汤,这才回到寝室,周渝祈已经洗漱好了,婢女和小厮都退了出去,室内很安静,周渝祈靠躺在床榻上,身上没了难闻的酒味。 周渝祈今日被灌了许多酒,脑海中有意识知道夫人在,却是半点都睁不开眼。 他强撑着想起来,却是连抬个胳膊都费劲,几次后,醉意侵蚀,他也不再挣扎,呼吸渐渐平缓。 等婢女端来醒酒汤,姜姒妗没说话,她偏头摆了摆手,婢女恭敬地上前将醒酒汤喂给了姑爷,全程悄无声息。 所有人都退下后,安玲抬头看了眼姑娘,低声: “姑娘,时辰不早了,您也休息吧。” 姜姒妗身体疲乏,但是半点困意都不剩了,只是面对安玲,她没说出来,闷闷地应了声。 安玲伺候她脱下外衫,五月天,才是热的时候,姜姒妗只穿了件单薄的亵衣,上床榻时,周渝祈躺在了外面,她只能越过周渝祈去里面躺下。 姜姒妗到底有些气不过,跨过周渝祈时,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安玲看在眼中,也只当没看见。 寝室内的烛火暗了下来,只剩下浅淡的月色透过楹窗洒进来,她和周渝祈同床共枕两年,这还是第一次让她意识到什么叫同床异梦。 她闭着眼,久久睡不着,最终,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周渝祈,身姿单薄,却是宁愿紧贴着墙壁。 翌日休沐,等周渝祈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姜姒妗醒得早些,初来乍到,心底又藏着事,她睡得不安稳。 周渝祈一醒来,昨日的记忆回拢,他脸上出现懊恼之色,立时翻身起床,披上外衫走出内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喊了声: “夫人?” 室内有婢女,闻言,当即回道:“老爷,夫人去账房了。” 听见账房二字,周渝祈不由得有些心虚,说到底,其实府中的一切开销用度甚至都可以说是姜姒妗的嫁妆。 寻常人家尚且不需要妻子的嫁妆度日,他却是一而再地只出不进。 周渝祈眼底不由得有些晦暗。 他没急着去见姜姒妗,而是回了内室洗漱,须臾,珠帘外响起动静,意识到什么,周渝祈抬起头,恰好看见女子弯腰从被拉开的珠帘处走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黛青色的锦缎绣裙,裙摆刚过脚踝,恰好半遮半掩着鞋面,她略施了粉黛,白皙的面上晕着些许粉嫩,一双杏眸透彻,瞥了他一眼,立即别开眼。 朝夕相处两年,周渝祈何尝不知她这是生恼了。 姜家虽说是商户,却是衢州颇有分量的氏族,姜姒妗是姜家唯一的子嗣,被娇惯得厉害,偏又生得一副仙姿玉色,引得衢州城贵家公子纷纷侧目,周渝祈心底清楚,若非家中长辈早早和姜家定下婚约,这门婚事岂会落在他头上? 便是知晓这一点,周渝祈待姜姒妗自是往日也惯捧着骄纵,很少惹她ʝʂց生恼。 平心而论,周渝祈自是欢喜姜姒妗的,甚至正是因此,他才越发勤学苦练,人人都说姜姒妗嫁给他是心善守诺,他配不上她,越是如此,他才越要证明她嫁给他不会叫她后悔。 周渝祈放下手中物件,上前一步要牵着女子,却被女子躲开。 周渝祈苦笑,低声: “夫人,听我解释,可好?” 姜姒妗偏头,闷声:“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只问你,你不知我昨日要到京城么?” 周渝祈哑声半晌,只能沉默点头。 这一点头,姜姒妗心中的恼意猛地涨了三分,她恼瞪杏眸:“你明知如此,却还要喝得神志不清回来?!” 她声音稍稍提高,但她这般人,便是生恼也是风情自若,让人只能无奈应下,舍不得语重一分。 周渝祈又一次伸手拉住了她,姜姒妗挣脱不及时,愣是被他捉住了,姜姒妗咬唇,轻哼了声,周渝祈不再说废话: “夫人。” 他稍重了一点语气,让姜姒妗不得不听他说。 “昨日和我一起的人是吏部侍郎之子。” 短短的一句话让姜姒妗轻蹙起黛眉,姜家的钱自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做生意少不了打通一些关系,周渝祈的话让姜姒妗意识到了什么。 但她总觉得不对。 打通关系也未必要选择这种方式。 周渝祈眉眼清隽,他微微垂眸,低声在说:“我也是机缘巧合下认识的杨鞍,为了抓住这个机会,我昨日才会没能早些回来见你。” 周渝祈能得探花郎,容貌自不会差,他这般一低声,倒是让姜姒妗觉得她再恼下去有些不近人情了。 “况且,见过夫人天人之姿,又岂能再入眼其他庸脂俗粉?” 这句话,周渝祈半点没掺假,说得真心实意。 和杨鞍一起喝酒的这段时间,他的确半点没沾其余女子,尤其昨日,心中惦记夫人,只能闷声灌酒,最后才会醉成那副模样。 姜姒妗其实没被这话哄得开心,她虽一直身负美名,却是深知人外有人一道理,但她还是闷闷地低哼了一声。 周渝祈立即意识到什么,眉眼含笑,握住了女子的手,他说: “今日我休沐,我较夫人早来京城,对京城也有些了解,我领夫人在京城逛逛?” 到底是夫妻,周渝祈又给了理由,姜姒妗没有再抓着这点不放。 她只娇声轻道:“日后不许再这么晚回来。” 周渝祈自无不应。 姜姒妗见他一副万事都听她的模样,轻抿了下唇,她其实不喜欢别人什么都应承她,尤其是在未必做得到的情况下。 商人重诺,她亦然,否则不会如约嫁入周家。 但气氛恰好,姜姒妗便没再说什么,这件事终于算是过去了,她让奉延去准备马车。 周渝祈替她拿好了披风,声音温柔: “今日外间风凉,夫人还是要带件披风。” 这般细致,终归是让姜姒妗心底最后的一抹不满也烟消云散。 人无完人,她何必过于苛责。 她让安玲也替周渝祈拿上了披风,杏眸一瞥,嗔恼声道:“怎不记得替自己也带一件。” 周渝祈低头笑了下。 他握住了女子的手,眉眼清隽,视线缓缓落在女子脸上,低声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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