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玲纠结得脸都皱了起来。 奉延一看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他没说什么,只是瞥了一眼故意怂恿的卫柏,卫柏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 挑拨归挑拨,但他说的也是事实不是么? 许久,又好像不到半个时辰,楼上终于传来动静,奉延和掌柜的也谈好了细节,裴初愠确认清单只是个过场罢了,余下的细节自然有陈管事的接手。 安玲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姑娘,瞧见了她有点微肿的朱唇,倏然噤声。 姑娘又被欺负了。 安玲皱了皱鼻子,不着痕迹地瞪了眼卫柏。 卫柏不是第一次背锅,只好耸了耸肩,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马车一路回了周府,时辰已经不早了,姜姒妗心中惦记着宋谨垣给她透露的消息,一回府,就问了下人: “姑爷回来了没有?” 下人摇了摇头:“姑爷卯时出门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姜姒妗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沉得叫她发慌,让她不得不摆脱裴初愠带来的影响,回到现实中来,她不解,这么大的事情,周渝祈为什么要故意隐瞒她?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论和裴初愠如何纠缠,又何时能摆脱关系,她如今心底最紧要的事情就是科举一案会不会牵连到周渝祈。 在颂雅楼中,她不是没想过请裴初愠帮忙,但一想到她和裴初愠如今的关系,她就怎么都开不口。 她和裴初愠不是简单清白的合作关系,一旦她真的和裴初愠开口,她和裴初愠的这段纠缠就要变成了她心甘情愿的交易。 她甚至怀疑,裴初愠不是没起过这个心思。 诚如她所想,裴初愠的确这么想过,她太倔了,温和手段不会让她低头。 而且,裴初愠也瞧得出来,她是个聪慧的人,这个聪慧不是指她做事多么出色,而是她挺会揣测人心,她瞧他温情,便会得寸进尺,只消掉两滴眼泪,就能叫她的处境暂时安稳,何乐不为,她巧妙地拿捏住了裴初愠对她的心思。 裴初愠看得明白,所以,科举一案又岂是只针对周渝祈,他从一开始在这段纠缠中想要的就是姜姒妗罢了。 姜姒妗黛眉一直紧蹙着未松开,安玲见这样的姑娘,只觉得心疼难受,忍不住道: “姑娘,奴婢今日看见姑爷了!” 姜姒妗蓦然转头看她,奉延头都没抬,他早知道安玲对着姑娘瞒不住事,安玲噼里啪啦地将在颂雅楼内看见的一幕说了出来: “他和那位宋姑娘旁若无人地走在街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二人才是夫妻呢!” 说这话,安玲不过是气愤,倒也不至于真心,但姜姒妗脸色依旧不着痕迹地白了些许,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七巧节那日男女站起一起相谈甚欢的情景,她有片刻失神。 安玲的话还在继续,她撇了撇嘴,哼道: “我瞧姑爷那模样,压根没有在府中时的焦虑和担忧,看来姑爷是找到路子摘出自己了,怪不得一个字都不和府中透露。” 她是个牙尖嘴利的,一番话叫她说得阴阳怪气,她说的路子显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 姜姒妗眼睑颤了又颤。 她忍不住想起初来京城,周渝祈带她去颂雅楼的情景,那一杯茶水和糕点摆在案桌上,和她喜欢的米糕摆在一起,彼此不相融,也显得她分外格格不入。 周渝祈不肯和她透露一个字,却是频繁地去见宋安荣,叫姜姒妗不得不正视起她和宋安荣的差距。 在周渝祈做官后,她姜家便帮不了他太多了,绝没有宋安荣能给他的多。 周渝祈会意识不到这件事么? 人的选择是会变的,在利诱下,在威胁下,总会叫人不自由在地改变想法。 姜姒妗知道周渝祈如今欢喜她,但他的欢喜能让他坚持多久不变心呢? 姜姒妗不知道,但她瞧了眼冷清的府邸,许久,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 奉延瞧了眼姑娘的脸色,默默地低下头。 他知道姑娘现在心底不好受,但长痛不如短痛,他看得出姑娘这段时间的挣扎和痛苦,姑爷摇摆不定,有些事情也由不得姑爷做主,他顾及不了姑爷,只想叫姑娘心底舒坦一些。 说到底,姑娘的挣扎不过是负罪感太重,如果这时,姑娘发现姑爷其实根本不值得她费心呢? 想到这段时间姑爷的所作所为,奉延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裴大人不是好人,但姑爷绝非良配。 最近京城人人自危,翰林院中气压一日比一日低,这段时间总传来有这次科举的考生被刑部带走拷问,让清白的考生也难免觉得不安。 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狗急跳墙,自己活不了了就肆意攀扯旁人。 翰林院中唯一镇定自若的人应该就是孔清兹了,周渝祈看了一眼和往日没什么不一样的孔清兹,眼底闪过一抹晦涩,有人瞧见他看向孔清兹,忍不住酸言道: “你看他作甚,他是孔家的麒麟子,又是祭酒的孙女婿,谁出事都轮不到他出事!” 说着酸话,但说话的人心底也清楚,孔清兹的成绩应该是没问题的,毕竟人家是有真材实料的,孔家百年清高也不敢做出这种毁清誉的事情。 周渝祈勉强扯了下唇角,忽然,那人看向周渝祈,意味不明道: “我差点忘了,你也不用愁。” 谁都听得出他话中有话,周渝祈脸色一变,知道这人是在暗指他和宋安荣的关系,他一改往日温和态度,语气不好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不觉得发愁。” 同僚被一噎,讪笑着点头附和,但心底忍不住呸了一声。 不愁?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最近和宋家嫡女走得越来越近了,为的是什么,谁瞧不出来? 周渝祈没再和他搭话。 就在这时,有一对禁军直接进了翰林院,四周倏然静下来,周渝祈脸色不由得变了变,那领头直接问: “鲁青寒何在?!” 有一人当即煞白了脸色,被人指出来后,禁军二话没说,直接让人押走,这时,刘昃文听见动静才走出来,禁军对他还是很恭敬的: “刘大人,这人涉及科举舞弊一案,禁军奉命捉拿。” 道是恭敬,也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刘昃文脸色不好看,但没有出声阻拦。 见状,翰林院内愈发噤若寒蝉,没一个人敢发出声音,这不是第一个被带走的人,却是叫众人有点惊疑不定,鲁青寒不是这次科举的考生,禁军没来前,谁都没想到鲁青寒会和这次科举一案有关。 一时间,往日和鲁青寒交好的人都有点忐忑不安。 禁军走后,刘昃文扫了一圈众人,话音中透着警告: “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在看见周渝祈时,刘昃文皱了皱眉,但他也没多管周渝祈,自家外甥女闹出的动静,他不是不知道,这次科举一案事关重大,刘昃文不愿牵扯进来,周渝祈的举动,让他不由得生出不喜。 周渝祈注意到刘昃文的态度,心底立时咯噔了一声,他低垂下脸,没叫人看见他眼底的阴沉。 姜姒妗等了三日,还是没等到周渝祈对她坦白,那双星眸黯淡了又黯淡,可惜周渝祈一心都是科举一案,根本没注意到姜姒妗的不对劲。 直到这日,周渝祈匆忙出门,留下一句: “我今日有事不回来了。” 姜姒妗拦住他,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渝祈眼神一闪,他下意识地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夫人,他好不容易科举得中做了官,叫他能在夫人面前挺直腰杆,他不想再叫夫人看见他的狼狈。 周渝祈找了个借口: “朝堂上的事,我能处理好,你就不要管了。” 见他还是不说,姜姒妗心底凉了凉,她没再等周渝祈主动坦白,忍不住抬声问:“科举一案,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周渝祈脸色一变,没想到她早就知道了,他扭过头,不想见夫人这时的神情,数日的情绪紧绷,让他控制不住地失态道: “我都说了我能处理好,告诉你有什么用,难道你能帮我不成!” 话音甫落,满室骤静。 姜姒妗陡然安静下来,她仿佛被钉在了原处,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逐渐陌生的人,许久,她扯了下唇角:“我帮不到你,你便什么都不告诉我了?” “你宁愿去找宋姑娘,也不ʝʂց愿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她们明明是夫妻,但这等危及满门的大事,她却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周渝祈一时失言,满脸懊悔,他想要去拉夫人的手,干巴巴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实情。” 他又一次说:“我真的能解决,夫人,你相信我好不好?” 姜姒妗看着他真心实意地解释,鼻尖忍不住一酸,终是觉得无力,她岂能不知,他脱口而出的话再是失言也是他的真心话。 她试图告诉他问题所在: “你不该让我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 枕边人的事情,却需要从别人口中知道,这是爱护还是不信任,姜姒妗分不清,但她记得很清楚,在宋谨垣发现她居然不知此事时,眼中流露出的惊讶,叫她很难不生出难堪。 周渝祈:“是我不好,我也是怕你担心,想把事情解决了再告诉你。” 他向她再一次承诺: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姜姒妗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向她承诺了,她也不知道周渝祈能不能做到。 她深呼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也没有再提起宋安荣,她知道什么才是紧要的:“你需要我做什么?” 周渝祈下意识地摇头: “不用。” 他不敢直视夫人,他下意识地拒绝让夫人知道他和宋安荣有牵扯。 而且,他也的确觉得在这件事上,夫人帮不到他。 姜姒妗沉默了片刻,许久,她轻声说: “我会让铨叔备好银票,你需要的话,就直接去账房支用。” 周渝祈含糊地应了两声,不敢直视夫人,转身匆忙离开了府邸,姜姒妗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府中。 奉延在这时忽然出声: “竹青说,姑爷和宋姑娘约好了今日见面。” 外间刮来一阵风,钻入骨子中的冷意,叫姜姒妗打了寒颤,半晌,她轻声说: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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