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渝祈察觉到夫人语气的冷淡,但他脑海中混乱不堪,疲于再照顾她的情绪,室内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忽然,楹窗被吹开,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叫室内几人都觉得浑身冰冷。 前路不明,人心浮躁,往日表面的平静终于一点点露出破绽。 安玲左看右看,担忧再掩饰不住。 姜姒妗闭了闭眼,没再和周渝祈在这里僵持,她看都未再看周渝祈一眼,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周渝祈什么都不说,但她可不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拿着整个姜家陪他赌,他既然不愿意说,她自然要找个会告诉如今情势的人。 见状,周渝祈心底不可抑制地一慌,他手疾眼快地拉住她: “时辰这么晚,你要去哪儿?!” 这是京城,不是衢州,她回不来娘家,除了周府,她别无去处。 姜姒妗也陡然在他话中听出了他的含义,心底倏地仿佛破了个洞,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段时间周渝祈对她的怠慢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 她不是在衢州,这里没有她的避风港。 他知道她没有其余去处,最终只能回到周府,她因裴初愠一事心有愧疚,他却觉得她是意识到在京城中她只有他一个依靠才会越来越温顺,对她的态度不自觉地就开始轻慢下来,不若往日紧张。 姜姒妗头一次意识到枕边人其实不是温润,或许往日不是没有苗头,但总被她以他很是欢喜她的理由忽视掉。 而如今,她却不得不正视起来这个问题。 所谓的欢喜对于周渝祈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么?这真的能成为她在周府的立足之本么? 周渝祈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也早给了她答案——不能。 周渝祈不是裴初愠。 她往日觉得裴初愠何必执着一段没有结果的纠缠,如今在看见周渝祈对待感情的轻慢时才觉出珍贵来。 她倒是宁愿这二人换一换。 姜姒妗抬眼看向周渝祈,她杏眸情绪冷淡,周渝祈从未觉得夫人看向他的眼神有这么锐利过,透彻得仿若洞察人心,又或许是他心虚才带来的错觉,叫他避开夫人的视线,拦住她的手也不由得松开下来。 周渝祈下意识地不敢对上她的视线,眼神躲闪着,语气也有变化,和往日一样低下声来: “夫人,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脾气,你别和我赌气。” 他觉得她这个时候准备离开是在和他赌气。 他依旧是这样,永远抓不到重点,所以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以往姜姒妗会觉得闷涩无力,但今日她却是心底没有一点波澜,久病成疾,除掉病灶时,疼痛过后,却是会感到难得的轻快。 姜姒妗垂眸,她很轻声: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闻言,周渝祈陡然想起了宋谨垣,他脸色有点难堪:“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难道是要去见宋谨垣?!” 姜姒妗皱眉,她的确是准备找宋谨垣。 毕竟她在京城相熟的人不多,她和裴初愠的关系复杂,若非必要,她不想让二人有更多的纠缠,如此一来,最好的打听人选就是宋谨垣了。 但她听出了周渝祈话中的不对劲,前段时间还让她帮忙引荐二人见面,今日怎么会这么抵触她去见宋谨垣? 姜姒妗心底有点不安,也不由得狐疑: “你今日和宋公子谈了什么?” 周渝祈浑身一僵,杨鞍的威胁警告声还回荡在脑海,而且对上夫人狐疑的杏眸,她一双姣姣黛眉轻蹙,最近她似乎过得也不好,消瘦了许多,脸颊上饱满的肉也渐渐不见,白净的下颌也越发尖细。 她就这样安静地站在他面前,干净透彻,即使没有杨鞍,他也不可能把福满楼的对话告诉夫人。 他从不会拿这些事脏了她的耳,也当真不想伤她一分,周渝祈压下心底的痛苦,他没有回答夫人的话,哑着声道:“夫人,我真的错了,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压得我喘不过气。” 姜姒妗不想听这些敷衍的话,但他望向她的眼神通红,声音的痛苦也快要溢出来,让姜姒妗不得不停在原处。 她听见他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他走近她,紧紧地抱住她: “夫人,我向你保证,会没事的,你信我一次。” 他把脸埋在她脖颈中,姜姒妗看不见他的神情,但能感觉到有凉意浸湿了她的衣裳,姜姒妗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夫妻一体,只要有可能,她当然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如果说周渝祈这番话让她松动下来,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姜姒妗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件事后,我们就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好不好?” 离开京城? 姜姒妗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起了裴初愠,她很快压下,理智让她很快地分析利弊,一旦她离开京城,和裴初愠的这段纠缠也就结束了。 她和周渝祈会像往日在衢州一样,没有大富大贵,但安心顺遂。 姜姒妗忽视心底冒上来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她握紧了手,低声问: “你说真的?” 周渝祈不断点头:“这件事结束后,我就请旨调到地方去,不再留任京城。” 姜姒妗不知道朝堂上的事,听到周渝祈的话,她沉默了片刻,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许久,她轻声说: “好。” 她没有去想周渝祈昨日还在不断找门路摘出自己,怎么今日就确认自己能安然无恙,还能向她保证会带她离开京城。 许久的提心吊胆和惴惴不安,叫她迫切地希望恢复往日平静,下意识地忽视掉异样。 周渝祈抱着她的手愈发紧,仿佛想要将人嵌入骨子中,谁都看不见他眼底的挣扎和痛苦。 他贪心,什么都想要。 官位想要,平安想要,姜姒妗,他也想要。 他在心底不断说着抱歉,不断地承诺,此事过后,他会带她离开京城,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日一番谈话,周府中仿佛也恢复了往日平静。 安玲偷看了一眼姑娘,姑娘正在做香囊,香囊是简简单单的藏青色,姑娘添了金丝云纹,倒将这香囊衬得不简单起来。 这段时间京城的生意也走上正轨,姑娘没再出府,做了两三日的香囊,安玲咬唇,只是姑娘最近显然有点心不在焉的,才升起这个念头,就见姑娘忽然蹙起黛眉,低头看向被扎到的手指,指尖很快溢出一滴殷红。 姜姒妗还没什么反应,安玲却是惊呼一声,跪坐下来替姑娘擦去血迹,心疼道: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啊!” 心底藏着事,还做这种费心的活计。 但这话,安玲不敢直说出来,只能隐晦地埋怨,姜姒妗轻抿了下唇,她什么都没说,等安玲还要去拿药膏时,她才拦住了人: “不流血就好了,没必要小题大做。” 不然,许是没等到安玲找到药膏,这点小伤口怕是都要愈合了。 她轻描淡写,安玲不乐意了:“哪里就是小题大做了!” 她瞪圆了眼,要说点什么,但看见姑娘脸上浅淡的笑意时,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间,她耷拉下头,闷闷道: “姑娘,您心底不高兴,您要记得和奴婢说,闷出病来就不好了。” 话落,安玲又瞥了眼姑娘手中的香囊,其实到现在,她都没弄清,这个香囊,姑娘是给姑爷做的,还是给裴大人做的。 这个色调,让安玲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那个被姑娘从秋静寺带回来的手帕。 思及此,安玲有点郁闷地皱了皱眉:“说起来,那个手帕到ʝʂց现在都没见踪影,真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姜姒妗动作一顿,她也轻蹙了下黛眉,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居然忘了这件事。 但正如安玲所说,不知那帕子被谁拿去了,这内室只有她和安玲会进来,除此外,就只有一个周渝祈。 如果是周渝祈发现了什么,他又怎么会这么安静? 姜姒妗百思不得其解,视线不由得落在了梳妆台的首饰盒上,许久,她压下心底的疑惑不解,将香囊收了线。 赵府的请帖就是这个时候送来的。 拿到请帖时,姜姒妗和安玲都很是纳闷,来京城后,姜姒妗其实也打探了这京城的消息。 这赵府,其实没什么了不得了,整个府邸都没有一个高官,底下族中也没有一个争气。 但有一点,当今圣上的生母就是姓赵。 只这一个原因,就让京城众人不敢轻视这赵府,这么重要的消息,姜姒妗当然也是清楚的,正是如此,姜姒妗才觉得不解。 她和赵府没有交情,赵府怎么会给她送请帖? 而且,哪怕周渝祈不说,她也猜得到科举舞弊一案闹得很大,人人自危,赵府居然肯牵扯进来。 还有一点,姜姒妗不得不摇了摇头。 也只有赵府,才敢在这种时候大张旗鼓地举办寿宴,圣上还说不出什么,毕竟赵夫人算是他的外祖母,赵家清苦了一辈子,居然临到关头,出了一个皇帝外孙,这六十整岁大寿,怎么可能不大办一下? 这番举动,也叫姜姒妗隐约意识到这赵家都是什么性子的人。 春风得意叫人容易生出轻狂。 怨不得圣上从不和赵家人亲近,要不是这血缘关系存在,恐怕赵家也出不了官身。 但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她需要准备的是后日赵府的寿宴,知晓赵府的作态后,其实送礼这一块倒是不难。 姜姒妗心底想着,等周渝祈回来,要问一问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赵府? 周渝祈回府后就得知赵府送了请帖来,那日杨鞍的话又涌了上来,周渝祈低垂着头,躲避着夫人的视线,许久,才说: “赵府是当今圣上外家,和善点总归不会有错的。” 他握着请帖的手都在发紧。 姜姒妗没察觉到这点异样,知晓他的态度后,就命人去准备贺礼了。 既然轻狂,那贺礼就一定要厚重,但也要拿捏一个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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