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帮姐姐摆脱贱籍身份,她选择把自己嫁出去,换来彩礼作赎资。 可是万万没想到,姐姐恢复自由身后,竟然不愿归家再过那种贫苦日子,而是选择搭上一个大官,自愿给那人作了外室。 绿腰当然不同意。 在她心里,嫁人,差不多等同于卖身,还不要说做外室这种,名不正言不顺,不见天日,简直比妓子还不如。 当初是为了给姐姐筹备那笔赎身钱,她才不得不嫁作人妇,结果姐姐刚被救出来,转头就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搭进去一个不够,还进去第二个,眼睁睁看着两人都进了火坑,这让绿腰觉得自己的心血全白流了。 二人大吵一架。 自此,姐妹离心。 想起来,她们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没见了。 就连这次严青的葬礼,姐姐也没回来看一眼。 大恩如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亲姐妹之间,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一年前,两人闹崩的时候,彼此的话都说得太绝,记不清是谁先开始了。 反正到最后,姐姐把绿腰给她赎身的那笔彩礼钱,换成铜板,一分不落地全砸在地上,表示两人恩断义绝,自此互不相欠。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姐妹两个都是倔强性子,谁都不愿意先低头。 绿腰心想,就算她服软,姐姐恐怕也不愿意再见到她,还不要说出手相助了。 想当初,姐姐跟了大官,立马就撺掇自己与严青和离,说要给她找个富贵子弟,那时她甚至因为此事还出言不逊,没想到短短一年,两人的境况就已经天差地别,听说她姐姐在雍州城里住的是朱门碧户,穿的是金丝银缎,伺候的仆人如流水一般,而她却死了男人,成了乡野寡妇,现在叫她送上门去打脸,她怎么肯? 绿腰的自尊心向来是很强的。 但是她也不愿意坐以待毙,显露恐惧和软弱,叫那个男人更得意。 柴门外面,小路一直延伸到荒原上去,绿腰心里又止不住地战栗,荒郊野岭,到处都是野兽、强盗、异族人。 于是她又退缩了,在心里给自己找退路。 姓段的不是说严青的弟弟快回来了吗? 段野笔下那些,只不过是一面之词,纸包不住火的,等小叔子一回来,就水落石出了,或许她只要等着就行了。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同时感到自己的天真。 小叔子是严青的亲弟弟,不是她的。 素未谋面,人家凭什么相信她? 指不定,人家正恨着她,要将她碎尸万段呢。 这一夜,就在辗转反侧之间过去。 天快要亮的时候,绿腰终于下定决心。 她牵上马,吆上羊,往城里走去。 - 另一边,严霁楼在镇上的客栈中,夙夜难寐。 下午的时候,他曾叩响段宅大门。 在此之前,经过种种犹疑,他最终决定亲自来找兄长的发小问个清楚。 此时天已经黑了,敲门,段家的仆人探头出来,告诉他人不在。 于是严霁楼只好暂时住进旁边的老旅馆。 这是外地商队的落脚之处,院里陈年的地砖,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骆驼腥臊气息。 西北昼夜冷热极其悬殊,白日里草甸上已经有鲜花蝴蝶,到了晚上,室内却还要架炭烧炉。 寒风拍打窗户,严霁楼打了个寒噤。 这些日子,他离开淮南,乘船一路北上,经过马车、驴车、牛车……种种换乘,餐风露宿,昼夜不舍,终于早早赶回。 想不到第一天,就遭遇一个大乌龙,就像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落在他的脚边,溅起的滚滚烟尘,多少干扰了他的判断。 实在太冷,他在床底,找到一个破旧的铜盆,自窗下取出火捻,向伙计讨来柴枝和炭,架起一堆篝火。 木柴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飞溅的火星将夜烫出几个红洞。 他坐在火炉边,翻出随身携带的兄长的信,就着火光细细看起来。 身上发白的布袍,被照得闪闪发亮。 翻开那些信,四年来,哥哥给他寄了许多,厚厚一摞,每一页都被他翻得起了卷边,却保存完好、无一缺损。 他从其中抽出一封,上面的字体工整好看,是同乡那位姓段的大哥代笔,但是口吻,却真真切切充满了兄长的关怀。 【霁楼,最近天冷了,我们这里非常冷,不知道你那儿怎么样? 你刚到淮南,人生地不熟,没有人照顾你,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你上次来信,说你考进了白鹤书院,我真替你高兴。 南方的饭食吃得惯吗?还有钱用吗?如果缺钱,一定要告诉我。】 那时候,严霁楼十三岁,刚刚离开西北,辗转江南一带,看到白鹤书院招收学子,便前去一试,没想到拔得头魁,他当即写信给兄长,之后便收到兄长的这封回信,以及信封里附带的银票。 比他大三岁的兄长,将自己从小到大偷偷攒下的积蓄全都寄给了他。 严霁楼眼睛有些发酸。 又翻开一封。 夜越往深走,气温越寒冷,他不自觉向火盆近处移去,也好让信纸上面的字映得更清晰些。 【上次你问我身体怎么样,我要告诉你很好。 我好像又长高了,弟弟你长高了没有? 咱们严家的男人身量都高,你不要不舍得花钱吃饭,变成一个三寸丁,那样人家会笑话你的。 今年小麦的收成很好,高粱也长得茂盛。 前几天,我在镇上遇到一个小贩,听说他在淮南跑生意,发了家,我问他知道白鹤书院吗,他说知道,我问他听过严霁楼的大名吗,他说没有。这个人不靠谱,没见识,我再没有理他了。 村里来了一个秦腔班,唱的不好,白白浪费了一个晚上。 门前的柿子树上,结了许多柿子,你不在,全给麻雀吃了,不过,我每天都驱赶它们,你不用愁,我不许旁人碰这棵树,摘了一些给你作糖霜柿饼,冬天的时候你没回来过年,春天就放坏了。 但这棵树却很争气,今年依旧结了很多。 另外,你的狗死了,我没能把它救活,兽医也没有。】 这一年,他十五岁,哥哥十八岁。 严霁楼想起来,那条狗叫点点,是一条捡来的杂种犬,由本地土狗和丝绸之路上的商队带来的中亚犬种杂交而来,因为白色皮毛上有很多黑色斑点,被他命名为点点。 他在家那几年,对这只狗可以称得上是悉心照料。 以至于不喜欢狗的兄长,最后也接受了点点。 这一回,哥哥写了这么长的一封信,堪称是他收到过最长的一封,而且字里行间拼凑感明显,显然是故意为之,最后才在末尾,装作不经意地提到这件事,一笔带过,恐怕就是怕他难过。 面前的火堆被风一吹,烟熏火燎,严霁楼双目发红,长睫深浓。 夜深了。 火光黯淡下来,严霁楼拿树枝搅了搅最底下烧红的木炭,又抓了几把干透的松果朝里面扔进去。 火势哗然而起。 接下来的信,终于提到那个女人。 【蜂蜜出箱了,我走街串巷去卖蜂蜜,遇到邻村的一个姑娘,她长得好看,但是有点不爱笑。这害得我有点怕她。 城里的说书先生说,江南美人多,但是你不要看。好好读书。】 这回,严霁楼飞快给哥哥回信,他在信中说: 哥,你不要再给我寄钱了,现在书院院长很重视我,被引荐给许多达官贵人,这里挣钱比老家容易,你的钱都攒下来给自己娶媳妇吧。 并在信封里附上一张大额银票,表示这是自己赞助的彩礼钱。 同时寄回去的,还有几匹上好的衣裳料子,丝绸、夏葛、云缎,都是他精心挑选,想必英朗的兄长穿上,必定能抱得美人归。 这一回,兄长终于笑纳了。 再之后,兄长的信件寄来的更频繁,好像是在寻找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对象,大约是情窦初开,实在难以自解,也实在孤独。 严霁楼记得那两年,信上全是各式各样的夸赞,兄长显然是上了头,用读书人的话来说,就是思之若狂,几乎每一封信都要提到那个女人。 沈家二姑娘长,沈家二姑娘短。 他也不负兄长所望,在信上教给他各种追求女子的手段,虽然他自己也是光棍汉一个,传授起这些却是头头是道。 仅有的知识,全靠戏文和话本学来,归功于江南繁华的印刷和文业,他能学到的花样,不断翻新,精益求精,随着他的进益,兄长那边也取得了好消息。 信上的称呼开始从“沈绿腰”变成“绿腰”。 直到那个称呼变成“腰腰”,兄长终于得偿所愿,正大光明地在信中说“你嫂子……”,并给千里之外的他寄来喜糖。 …… 看到这里,他不想再看了。 如果没有他出手,或许兄长的多情,永远也只能埋在心底,如今自然也不会死于非命。 夜深了。 一阵大风刮过,外面忽然电闪雷鸣。
第8章 清晨,太阳初升,日光覆盖半个卜楞次草原。 这里是西北最大的民族聚居区,今天正好是它每月一度的集市,因此颇为繁华。 集市上人来人往,发辫上绾着银饰的藏族老阿妈,一群群红衣喇嘛,头戴牛角帽的蒙古大汉,用纱巾将头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回族女人…… 穿青色袄裙、戴蓝色头巾的女子,赶一群羊,站在人群中,身姿窈窕,引人注目。 几只羊羔亲昵地围住她,在她小腿上蹭。 “乖乖呆在这儿,不要乱跑。” 绿腰弯下腰摸了几下羊耳朵,她就怕羊丢了。 这些羊还是挺值钱的,归功于严青,它们被照料得很好,油光水滑,膘肥体壮,她甚至有点舍不得卖掉。 可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容不得她再犹豫下去,必须这样做。 她不擅交际,但是她也知道,求人办事,得送礼,多多少少,都得拿出心意。 她这回去找姐姐,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姐姐背后那个男人的关系,要是空着手上门,会叫那人说,姐姐有一门子穷亲戚,整日上门打秋风,就算大人不与小人计较,也未免叫人看轻,拖了姐姐的后腿,所以她把羊吆出来,卖掉换成现银,作孝敬钱。 然而生意没有她想象中好做。 这里的牧民养得大多都是绵羊,因此少人问津,偶尔也有肉馆的人来,但都是一只一只地拿,时间过去大半天,到了下午,羊群的数量还是很壮观。 等到一个过路的商队,愿意出钱买下羊群,已经是傍晚。 “羊怎么卖?” 看到路边插着草标的黑山羊,一个穿靴子的卷发男人,上前询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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