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霁楼把弓交给管家,转过头来,看见绿腰领着两个孩子站在树荫下,走上前去,唇角勾起,“我备了轿怎么不坐?” 绿腰道:“哪有那么娇气。” 绿腰想起严霁楼刚才手里的那把大家伙,替孩子问道:“今天学射箭吗?” “不,今天先学骑马。” 看来她方才预料得不错,小叔叔是想借着这机会,在孩子面前先卖弄一波。 严霁楼低头看向绿腰衣袖左右,“青轩,”青轩闻言,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小嘴闭得比核桃还严实。 “青庐。” 青庐害羞地抿了一下唇角,牵着绿腰的衣角躲在她身后,“先生好。” 严霁楼笑了一下,这两孩子,还真是迥然不同的性子。 他打了个唿哨,后面马厩中有小卒上前,牵出两匹马来,一匹栗金色,一匹白色。 栗金色的体型稍大些,看着性子桀骜,白色的温驯,正低着头揪场地旁边石缝里的青草吃。 “要哪匹。” 青庐当然不敢说话,看向哥哥,青轩仰起头说:“我不想学骑马。” “为什么?” “不喜欢。” 严霁楼露出了然神色,“是吗?这马是从屠宰市场买来的,既然没用了,我可要送回去了。” 青庐急得拉哥哥的衣袖,青轩咬着牙,腮帮子鼓得紧紧的,“好呀,反正是你的东西。” 绿腰坐在树荫下,远远看着这一幕,笑得前仰后合,好啊,什么叫棋逢对手。 小叔叔,这下有人治你了。 严霁楼丢下马鞭,委屈地朝绿腰走来,非得绿腰亲他一下,他才好,转头又不忘恶狠狠地道:“告诉灶房,下午大家吃马肉。”
第94章 马当然没有事, 绿腰是爱马的人,严霁楼惜马,更在人之上。 本来就是气话, 只不过说出口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要收回来不容易,两个相似的人,撞在一起,总是难解。 绿腰本来坐在一旁看热闹,见场面僵持住,无奈摇了摇头, 走过去, 从严霁楼手里接过马鞭, 翻身上了栗色马, 手执长缰,十分潇洒地在场上策马驰骋, 太阳底下身姿飞扬如同一簇火焰。 孩子们在一旁瞠目结舌, 青轩脸上除了惊叹还有疑惑,他不知母亲还会骑马, 而且这样熟练。 绿腰兜了一圈, 头顶阳光炽热, 晒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便勒紧缰绳,放低速度, 骑在马上缓缓向他们靠近, 在两个孩子惊艳的眼神中跳下马背。 严霁楼走上前来, 充满感激地看向绿腰,意思是谢谢她帮他解围。 “娘, 你怎么会骑马?”青轩脆生生地问。 “小时候学的呗。” “真的?” 绿腰弯下腰问:“你想学吗?” “娘来教,我就学。” 绿腰余光一瞥,将严霁楼反应尽收眼底,看他那样紧张,心里莫名好笑,停了一瞬,摇一摇头,“我还有店里的事要忙。”然后转头看着严霁楼,意思是,现成的先生放在这里,请看一看他吧。 两个孩子都是听话的,自然知道绿腰的意思,青轩仰起雪白小脸,哀怨地看着他人高马大的爹,无奈叹一口气,“好吧。”青庐一把抱住哥哥的手臂,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他虽然不是很喜欢骑射,但是他想要白色小马。 严霁楼这时候却没有那么慷慨了,他到底还是个人物,又是当老子的,能这么轻易就妥协?他是急切地想亲耳听到儿子叫一声爹没错,但是一味地做小伏低,节节退让,把孩子惯坏,也不是他的作风。 想到此处,他板起面孔,作冷漠状,“会错意了,不是我教你们,是师傅教。” 严霁楼拍了两下手,从马厩后面走出来两个极高大的汉子,身着劲装,看样子像是武将。 绿腰满面狐疑,看向严霁楼,严霁楼低声在她耳旁道:“放心,人家只是长得凶。” 说完便把老管家叫来,让他老人家看着两个孩子,在旁边帮衬着,他自己拉上绿腰,往外边去了。 “你搞什么?严霁楼。”绿腰还以为他要亲自教孩子们马术,借着这个机会同他们亲近,好早日实现阖家团圆的愿望,结果他这么大费周章,临门一脚把机会推出去,还交给那么样凶巴巴的两个人? 园子里花草葳蕤,小径两旁参天古木投下庞大的暗影,将人面都照成青绿了。 严霁楼为了配合绿腰的脚步,走得极慢,语气很不平,“臭小子,是要给点颜色瞧瞧。” “那两个师傅,不会动手吧。”她虽然对孩子严厉,却很少打骂,自己小时候受过的气,没必要传给下一代,这是她的想法,但是现在加进来个严霁楼,她具体不知道严霁楼这个当爹的怎么想,更令她担心的是,小叔叔同她一样,小时并未受到好的教养,在养育孩子这方面,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不用担心,我警告过他们,两位都是在骑射上很有造诣的师傅,他们有分寸。” 绿腰松泛下来,那就好,有些人初为人父,怕受子不教父之过的指摘,便对孩子过分严苛,拿捏不好度,以至于伤了父子感情,他本来就没有养育过孩子,要是还跟小孩置气,那等要亲耳听到一声爹,真的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出了府,见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已经坐在上面,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绿腰走下台阶,严霁楼已经钻进马车去了,绿腰问说:“去哪儿?” 上次在马车上,绕了大半个城,一想起大白天做那种事,外面还有人声滚沸,就叫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再也不想同他一起坐马车了。 严霁楼朝她伸出手,邀她上车。 绿腰把手给他,很快被拽入怀抱,他身子结实又炙热,绿腰莫名战栗,小小地蜷缩起来,“去郊外吗?” “到了你就知道了。” 幸好他坐得笔直,一路上没有发生令她面红耳赤的事。 马车顺利停在织造局鎏金大门前。 绿腰掀开织锦帘帏,看着门匾上闪闪发光的几个大字,“你带我来织造局干嘛?” “进去就知道了。” 还在打哑谜,这家伙。 织造局里面东西分为几个所,分别负责不同的任务,严霁楼带她来到织机室,之前的熟人赵嬷嬷,一见绿腰就热情地迎上前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赵嬷嬷提起上次那件孔雀羽袍,简直感恩戴德,说东西已经递进皇城了,验收无误,天衣无缝,上面甚至还降下奖赏来,她说着便要给绿腰叩头,绿腰不愿受她如此大礼,赵嬷嬷非要将那套金银绣具送她,说是自己领之有愧,见她跪地不起,绿腰无法,也只得收下。 赵嬷嬷走后,她打开楠木匣子,看着里面用油纸包裹的大小粗细各不相同的银针,两把金剪刀,一把弯头,另一把长柄,另外匣子旁边还有一架竹木的绣绷……真是感觉十分遥远啊,自从她放弃刺绣,投向香料生意,除了给孩子做衣裳鞋帽,就再没有动过这些东西。 门口锦帘一掀,严霁楼进来,“咱们到楼上去。” 绿腰上次来的时候,记得楼上都是贡品,等闲人不得接近,她又不是他们织造局的人,叫她跟着去干嘛。 沿着长廊,走到最里,那是一间极为阔绰的门厅,里面各种贵重木品作的箱柜,分门别类摆放着,上面叠锦堆纱,云蒸霞蔚一般,严霁楼拉着她向里去,最里面一间椒房,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莲花生八变图,色泽艳丽,笔触细腻,雍容典雅,如同宫廷御师的工笔画一般。 绿腰站在原地,久久动弹不得,因为她认出,这是她早年,为了揽活给昭觉寺绣的一副唐卡,也是她绣过最大的唐卡图案,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作了这样隆重的装裱。 “这是藏地八世活佛为表归顺,上贡给京城的万岁诞辰寿礼。” 绿腰有些听不懂,严霁楼告诉她,“你曾经绣的唐卡,成了昭觉寺的镇寺之宝,喇嘛们也觉得好,便把心爱的宝物,转交给远在雪山之巅上的佛国,最后借着政务千里迢迢,流转到我的织造局来,只可惜我也不得收藏它,它要到京城去了,那才是它该去的地方。” 绿腰骇然,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有那么厉害?” 她当初做这个,也只不过是为多挣几两碎银,哪里会想到这么长远的宏图大计。 严霁楼笑起来,“真的。” 绿腰又朝墙上看了一眼,竟然觉得有些陌生起来,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夜间油灯下,一针一线熬出来的东西,会走得这么远,比她本人的足迹还要广阔,如今在这异乡重逢,竟像是宿命一般了。 绿腰转身回去,抱住严霁楼,“谢谢小叔叔。”谢谢他带她来看这个,谢谢他不遗余力地肯定她。 严霁楼任由她拥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发顶,阳光斜穿入户,将整个厅房照耀得熠熠生辉,绿腰抬起头来,“咱们走吧。”她真怕多看几眼会变成梦境。 城中最热闹的长街坊,在午后如同被掀开的蒸笼,散发着人间烟火的滚烫气息。 这可能是这对叔嫂,第一次手牵着手,光明正大走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偶尔有行色匆匆的过路客,投以探究的一瞥。 绿腰爬到路边摊子前,对着一小罐香料扇闻,“像是竹林里面晒干的旧书,柏树叶片的味道……不过调子略沉苦了些,若是能加点柠香,恐怕更合大众口味。” 小贩露出惊喜眼神,“看来您是行家。” 绿腰笑道:“略懂。” “我才进这行不久,需要学的地方确实多。” “慢慢来,总会好的。”绿腰笑着说。 小贩还想再请教几句。 “嫂嫂。”严霁楼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过来,“吃这个。” 鲜红的山楂已经递到唇边,绿腰顺势张开嘴,因那山楂粒大,只轻轻咬了一半,严霁楼很自然地将剩下的一半喂进嘴里。 小贩听了那声“嫂嫂”,立刻诧异起来,换上打量的神色,绿腰浑然不知,甜甜地道了一声“谢谢小叔叔。” 小贩脸色更古怪,严霁楼冷冷瞥他一眼,心中略有不满,虽然朝廷为休养生息,鼓励百姓繁衍,废除了旧律,如今收继婚已经不再是大逆不道之事,但是在民间,依然被视为伤风败俗,从这小贩的表现就可见一斑。 绿腰转头一看周围神色,这才知道两人犯了口癖,她还没有做好挑战民间习俗的准备,忙拉了严霁楼走开,避到一个人少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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