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梳洗之后,亲自下厨,为女儿多做些平日里喜欢的可口的饭菜,聊表寸心。当饭菜上桌,若微穿着她亲手做的杏色衣衫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董素素才重展笑颜。 “娘,你怎么不吃?”若微嘴里塞得满满的,却发现娘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董素素静静地凝视若微:“微儿,娘,心里还是舍不得你!”此语一出,又见悲色。若微刚要来劝。 只听丫环碧莲闪身入内:“二奶奶,大小姐,老太爷请你们速速到前厅去!” “咦,这么早,爷爷找咱们做什么?”若微歪着头看着娘。而董素素也不明就里,只是牵了她的手,往前院走去。 孙家大厅内,孙云璞与长子孙谨之、长孙继宗都在,而仿佛还多了一个人。 董素素拉着若微进了大厅,刚要行礼,只见那人回转过头,若微正巧抬眼望着,四目相对,顿时都傻了! “你怎么会在此处?” “你还活着?”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语塞。 他一身素服,白衣洁净不染微尘,如琼枝一树掩在绿草碧波之畔,英俊的面容,似珠如玉,灼灼其华,让人难以移目。 而她着了一件杏色的衫子,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他脸上转了又转。原本容貌秀丽至极,而此时双晕飞霞,娇笑连连,更如春梅绽雪,秋蕙披霜,看得他竟然呆呆的忘了初衷。 众人见状都有些哑然,他今早登门,直接见的便是孙老爷,随从身穿锦衣卫官服,又抬上两箱珠宝,当下便亮明身份,原来他就是皇长孙朱瞻基,向众人讲述了孙若微随圣驾北征途中遇险离散,如今音讯全无,他与圣驾路过山东,特意请了圣旨带人来到若微家中看一看,也算报个丧。 此语一出,孙家上下感慨万千,一方面感激天子的眷顾与垂爱,一方面又有感皇长孙的情义深重。 只是看他一身素服,言谈中难掩的哀伤之色,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相告,孙云璞这才命丫环去内堂请出若微母女。 如今他和她当堂相见,他是如坠迷雾之中,以为自己见到了她的魂魄再来。而她呢,除了惭愧还是惭愧。 孙老爷虽然传统,却并不迂腐,轻咳一声,说了句“少陪!”便示意众人退下,于是大厅之上,只剩下朱瞻基与孙若微两人。 一个目光炯炯,紧紧盯着眼前的妙人。 另一个一双玉手轻搓衣带,低着头,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无语之后,若微才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着:“那日,我们突围之后,又遇到狼群……” 朱瞻基并不答话,只等着她继续讲。 一般他不说话,就是生气了,若微想了想,这才抬起头,笑嘻嘻地说:“遇到狼群,当时的情景要多凶险有多凶险,好在颜青舍身将狼引走,可是湖边还留了一只母狼,那母狼要生小狼了。你知道吗?我还给小狼接生了呢!” 若微越说越动情,仿佛自己是说书的艺人,绘声绘色地将那几日的凶险娓娓道来。 朱瞻基刚刚在厅里看到她,一瞅之下,先是以为自己眼花,随后又想到会不会是若微的姐妹。然而看她的眉眼、神情,特别是望着自己的那双灵动的古灵精怪的眼神儿,这才明白,若微死里逃生之后,悄悄回到故里。 可是此念一起,立即气愤难平,好个若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担心她,居然弃自己于不顾,一个人跑回家里享受天伦来了。 心里恨得痒痒的,看她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地为自己找着说辞,只紧绷着脸,阴阴的表情对着她,看她如何编排。 然而听着听着,就被她那惊心动魄的故事所吸引,仿佛心中的气愤立时消散开来,只追逐着她的眼神儿,倾听着她的叙述,一颗心七上八下,迭荡翻涌。 “就是这样了!”若微说的气喘吁吁,索性坐在椅子上,拿起案上的一杯茶,也不管是谁的,端起来就痛饮了一杯。 “你说被那瓦剌大汗的世子与嫡女挟持,而那些狼怎么会适时把你救下,那颜青又怎么会恰恰在此处把你寻到?”朱瞻基却没听明白。 “哎呀,是这样的!”若微又继续讲道:“说来我们似乎与那些狼有缘。颜青不是以自己为饵将头狼和狼群引开了吗?结果那些一狼一路紧紧追赶,颜青原本就受了伤,体力不支,后来跑到一块湿地前,那马是上好的战马,有灵性,知道前方危险,所以停步。可是后面紧紧追赶的那匹头狼丝毫没有防备,所以原本正打算一跃而起,咬住颜青,却不料马儿突然驻足,而颜青低头闪身躲过。可怜那匹头狼跌入沼泽之中,看着他一点儿一点儿沉入泥潭,所有的狼都恐惧四散离开了。颜青生了侧隐之心,解下腰带系在马腿之上,然后将头狼拉了上来。这狼也是通人性的,所以上来之后没有伤他,反而引着他回到狼泉湖。” 又是一大长串的叙述,若微看着朱瞻基听着正起劲,心中暗想,这一关似乎快过去了,心中暗暗偷笑,又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说来也巧,我先前所救的母狼就是头狼的娘子,我和颜青救下他们一家三口,他们自然感激。所以一直跟着颜青,那母狼将他们引到瓦剌驻地的附近,因为她知道,那天我就是被那群人带到此处的。颜青一直在找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了,所以就这样我得救了。一路之上有了瓦剌世子侍从的腰牌,又有狼群护送,我们才得以安然回到关内” 朱瞻基听完之后,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怎么,殿下不信?”若微仰着脸问他。 朱瞻基看着她,若是换了旁人,他一个字都不信,太过离奇曲折了,只是出自若微之口,他又不得不信,可是转念又一想,立即沉着脸吼道:“那你脱险之后为何不马上来找我?” 若微立即低下头,讲了一大车,把过程讲的那么曲折,还添了很多刻意捏造出来的危险,和在瓦剌营中受到的折磨与屈辱,就是为了让他同情,让他心疼,从而转移视线,不再让他因为自己没去与大部队汇合而责怪她,可是说了这么半天,他怎么还是揪着此处不放。若微原本一副低头认罪的态度,只是不经意间看到自己的手,立即有了主意,装着哭状,抽泣着,双肩微颤,悄悄举起自己的手,哽咽着:“这手几乎要废了,依宫里的规矩,体有残者,不能入宫,我……除了家里,还有什么出路?只能是偷偷跑回来。” 说着,眼睛还配合着挤出两滴急泪。 梨花带雨,小荷临水,说不出的娇怯柔美,让人怜惜。 朱瞻基原本看到她好好的出现在孙府,就是大喜过望,这气恼也不是真的打心里生气,见她如此模样,立即心疼不已,一边拉过她的手轻抚着,一边信誓旦旦地说道:“别说是手废了,就是瞎了眼睛,断了腿,我也不要你离开我。”朱瞻基眼中含泪,紧紧拉住她的手,“你,还不明白我的心?” “呸呸呸!”若微叭地甩开他的手:“长孙殿下,你表白你的,干嘛青天白日的咒人家!你居然还嫌我不够惨的,竟还咒我眼瞎,腿瘸?” 若微气呼呼地扭过头,不再理他。 “妹妹,好妹妹,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朱瞻基手足无措,站在她面前,先是冲着若微一揖再揖,最后居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门外的董素素与孙继宗看呆了,继宗小声问道:“娘亲,这个人,真是长孙殿下吗?怎么一点儿皇族龙孙的气派都没有,我看比我还不如呢。往日里我只是给妹妹买些好吃的,再说些好听的,大不了被她狠狠捶几下。可是我还没给妹妹跪过呢!” 董素素掩着笑,悄悄拉着孙继宗离开了。 至此,她才放下心来,也就在同时,想出了一个绝好的为若微恢复手的法子。 坐在四马高车之上,若微靠在车窗边,不停地冲窗外的亲人们挥着手。因为朱瞻基的缘故,他特意传书给朱棣,自己才得以在家中住了月余,现在又是启程之时,再一次离别,这一次,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这次,不是父亲相送,也没有紫烟相伴,只是身边多了一个皇长孙,此情此景,倒像是他亲自把自己从家里接走,接入宫中一般。 当车外的人影渐渐不见的时候,朱瞻基伸手放下车帘,若微脸上满是晶莹的泪水,离愁别绪最是伤人,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物,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的耳坠子!”若微先是一喜,随即又面露悲意:“惨了惨了,你这只还在,可是我那只却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看来这副耳坠是注定不能成双了!” “胡说!”朱瞻基啧道:“回去找匠人再配上一只就是了。” “那也不是原配!”若微无心的一语,想不到竟然映证了日后两个人的命运。 朱瞻基轻轻拉过若微的手,左手之上是一朵浸入皮肤里的红艳艳的梅花,映在雪肤玉臂上,是那样的娇媚,朱瞻基轻抚着那长出来的花朵,不由赞叹:“以前每次看到你,都不由地问,你娘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样的娘,才能孕育出这样的一朵奇葩。如今见了才知道,正是有这样的娘,才会有如此出众的若微!” 是的,她竟然以银针和匕首,在若微的手臂上刺出一枝梅花,就着原来的伤疤,半点不见突兀,恰到好处,精美自然。 能想到此,也许并不难。 因为唐时才女上官婉儿一次偶然触怒武则天就被在额上处于鲸刑,刺了个难看的伤疤。后来请名医将那伤疤雕成一朵梅花,成了唐宫中有名的梅花额妆。 可是母子连心,她竟然亲手为女儿刺青,也比得上岳飞之母了。看来若微的性子与她娘一样,都是外柔内刚,看起来娇柔怯怯,实则坚韧可比男子。 若微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十分诡异。 朱瞻基被她笑毛了:“笑什么?” “我在想,不知被我接生的那只小狼现在多大了,它会不会记得,是一位美人姐姐把它迎到这个世上来的。”若微仰着脸,一副深省的神态。 朱瞻基在她手上轻轻拍着,笑着啧道:“好个不知羞的微儿!” 他不说还好,话音刚落,若微又是一阵大笑,指着他说道:“你知道羞,干嘛还拉着我的手,一副色咪咪的样子!” “我……我!”朱瞻基被她说的气短无语,转过脸去,不再理她。可是心中只觉得十分快活,十三年来从来没有的快活。
第三十四章 暗谋 青州汉王府内苑靠近后花园的角楼上,朱高煦坐在书案之前,看着那封只写了寥寥几笔的信,眉头不禁紧皱在一起,随即便将书信悬于烛火上方,看着它一点儿一点儿燃尽。 一个俏丽的身影手执食盒悄悄步入,她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几样精致的小菜放在桌案之上,微侧身看了一眼朱高煦,只见他似乎浑然不觉,于是又掏出一个青花瓷瓶,“呯”地一声拔下盖子,于是一股若隐若现的酒香便幽幽地散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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