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面色越来越难看,看来昨晚对瞻基的谆谆教导都付之东流了,许是站的太久了,又许是太过紧张,殿中居然有一名身形娇小的待选女子,竟然昏了过去。 太子妃此时不得不开口说道:“皇太孙以仁孝之心为诸行之首,在选妃之事上也不愿擅专,如此甚好,就从了皇太孙的心愿,请黄公公去往柔仪殿,禀万岁与贵妃娘娘旨意后再做封赏吧!” 此语一出,众人皆长长松了口气。 待选秀女被尚仪等女宫引领着行礼后退下,她们刚一退下,太子妃张妍重重一掌拍在案上:“基儿今天此举是何意思?” 皇太孙朱瞻基站起身形,在太子妃面前跪下:“母妃自然知道孩儿的意思,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殿下!”慧珠忍不住插嘴道:“娘娘也是无可奈何,这都是万岁的意思,咱们娘娘能去跟万岁争辩吗?就是太子殿下,也不能违背圣意呀!” 朱瞻基低头不语,一脸激愤。 正在此时,殿外走来一人,正是太子妃之母彭城伯夫人。 一入殿内,看到孙儿跪在当场,立即过去相扶:“基儿快起来,我与你同去面圣,我倒要以亲家的身份去问问万岁。为何言而无信?当初若微进宫,就是钦定的皇太孙妃,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且不说我们的悉心教导,就是你们俩的情义,怎么能这样说断就断,居然连以嫔妾身份入侍皇太孙府这样退而求其次的要求都不允,生生的把你们拆散,这是为什么?” “母亲!”太子妃又急又恼,冲着慧珠连连使着眼色,慧珠明白,立即走到殿外相守。 “母亲莫急,基儿,你也先起来!”太子妃张妍定了定神儿,这才说道:“母亲,基儿不懂事,难不成您也没看出来吗?万岁此举,名为否定若微,实则是对我们的一种提点,这几年父亲与两位兄长的官做的越来越大,如果若微再入主东宫,恐怕万岁便不能安寝了!” 听太子妃如此一说,彭城伯夫人立即手抚胸口:“我的老天,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一层!”随即又像是猛然觉醒:“可是,你兄长与父亲的官都是自己用血汗换来的,这些年在天寿山督建帝陵,在北京修建宫苑,连你嫂嫂生产,父亲大寿,都没有回来一日,我们张家的荣耀可都是自己实打实干出来的!” 太子妃长长叹了口气:“母亲忘记了,君心难测,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况且,如今东宫刚刚太平了些,可是汉王与郑王无时不在暗处盯着我们的错处,我们不能因小失大,因为若微一事与陛下相争,况且争也争不出结果,我们如今只有恭顺,才可将东宫的贤名继续下去。” “东宫,太子?”彭城伯夫人连连点头,是的,太子、太子妃之位比起皇太孙、太孙妃的位子要重的太多了,这两下相较,哪个为重,哪个是轻,一拎便明了。 太子妃三言两语便说服了母亲。 可是对着那个一脸沉静,看似心中全然有数的儿子,张妍只觉得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刚待开口再劝,朱瞻基再一次站起身,他拱手而揖,郑重其事地说道:“母妃放心,孩子自幼被皇祖带在身边,最知身在帝王之家的取舍与立世之道,只是若微,万万不是我想舍便能舍的!” 说完,不等太子妃开口,便大步走出大殿,走出东宫,直奔城曲堂。
第五十三章 心曲 城曲堂外,静静地听着那琵琶曲演绎出来的心声。 瞻基先是有些糊涂了,他以为会是高山流水,或是梅花三弄。 今天她的心情正是应该悲凉哀怨的,可是这曲子,居然是《阳春白雪》。 这曲子还是那年在静雅轩她私下里为自己庆贺生辰时第一次弹起的,记得当时她说过,据传此曲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师旷或齐国的刘涓子所作。 《宋玉答楚王问》中写道:当歌手唱《下里巴人》时,国中和者数万人。后又改唱《阳春白雪》,因为曲高和寡,只有几个人跟着唱和。 这曲子与高山流水同意。 都是知音难觅的意思,只是《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 正是曲高和寡,瞻基站在楼下,听了好一会儿,心中没有悲泣只有激昂,若微,有我在,你又怎么会真的曲高和寡呢? 站在楼上的咸宁公主,看他们一个玉树临风,立于楼下,一个身处静室,醉心低吟,相隔咫尺,又如天涯,想见,步如千钧、难以移步,而见了面,又该如何,又能如何呢? 心中一凛,拿起一件披帛,独自一人下了绣楼。 柔仪宫内,王贵妃在龙榻前轻声低唤:“万岁,咸宁在外面候见!” “咸宁?”朱棣唇边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叫她进来!” “是!”王贵妃退了出来,不敢有丝毫怠慢,亲自到殿外相迎。 “母妃!”咸宁公主急切地喊着:“父皇可是要见我了?” 王贵妃笑着点了点头,领着咸宁走入寝殿。 此时朱棣已经从龙榻上坐了起来,侍立一旁的宫女连忙奉上香茶,朱棣浅浅地饮了一口,抬眼看到咸宁公主俏生生地立在下首,这才说道:“咸宁来了!” 咸宁公主扑通一声跪在朱棣面前,王贵妃吓了一跳,立即上前相扶。 朱棣不由眉头微皱:“咸宁,该来这里跪的,不该是你!” 此语一出,咸宁大惊失色,仿佛难以置信一般,抬起头凝视着朱棣:“父皇?你以为基儿或是若微会来此跪求吗?” 她花容变色,唇角浮起一丝没落的笑意,她点了点头:“是该他们来,可是他们不会来,他们来了,父皇不觉得难堪吗?” 朱棣轻哼一声,没有发怒,却明显有些不悦:“咸宁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王贵妃小心打量着朱棣的神色,此时一再冲咸宁递着眼色,示意她不要触怒龙威,可是咸宁根本不理,她索性把心一横:“直言就直言,若微从第一日进宫,便是要许给瞻基的,为何父皇突然改变主意,又从哪里弄来一堆秀女逼着瞻基去选,这是为何?” 朱棣并不作答,而王贵妃则在边上劝道:“咸宁,莫要会错圣意,辜负了圣上的一片体恤之情。若微虽好,却不能占尽天下女子之所长。如今圣上颁旨,让各地选送淑媛才女,慎选之后才得了这十人,家世、才学、品行、容貌,都堪称翘楚,让咱们皇太孙在其中选择一二,更是陛下的龙恩。” 不说还好,她这样一番说辞,咸宁更是恼怒极了,她脸色微红、语言犀利顶了回去:“既然是公开遴选,那也该让若微参与其中,与她们一道,我就不信若微会输了不成!” 挨她如此抢白,王贵妃不怒反笑,拿眼看着朱棣,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退到一边。 朱棣此时才开口说道:“怎么?咸宁是替若微打抱不平?” “正是,父皇这样出尔反尔,若微没说半个字,瞻基也是一副恭顺的样子,只是苦了他们两个。女儿看不过眼,这才跑来请求父皇收回成命,促了他们这段好姻缘吧!”咸宁说的恳切,眼中竟然有了几滴急泪。 看着她的明眸与粉面,朱棣不由想起了早逝的皇后,自己的元配徐氏。心中感叹,你的女儿怎么一点儿都不像你呢。 自小长在深宫,处处拔尖逞强,可是性子又是那般古道热肠,见不得谁受一点儿委屈,这样的性子与大度、娴静又果断、睿智,人称女诸生的徐皇后,果然是相差甚远。 真是帝女不知愁滋味,朱棣与王贵妃对视一眼,又盯着咸宁说道:“他们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如今你也要收收心,西宁候宋晟次子宋瑛,为人谦和内敛,才学与性子都是极好的,如此,你与安成既是姐妹,又做妯娌,宫内宫外,守在一起,朕也好放心!” “父皇!”咸宁听此语,如同惊雷,怎么好端端地扯到自己的头上来了。刚要再辩,司礼太监皇俨急匆匆走了进来。 王贵妃适时将咸宁扶了起来。 只见黄俨下跪启奏:“回万岁,东宫那边刚刚派人来回话,太子妃说此次选送的十名淑女德容言工俱佳,不分伯仲,皇太孙难以决择,恭请圣裁!” 朱棣闻听之后,抚须深省,片刻之后说道:“如此,传旨下去,立胡氏为皇太孙妃,曹氏、袁氏为皇太孙嫔,命礼部择吉日行册封礼!” “是!”黄俨叩头之后又匆匆退下。 咸宁此时面色苍白,已经不能思考,原来不管是瞻基还是自己,这婚姻大事,只在一瞬之间,便由圣意圣裁了。 她痴痴呆呆,忘了谢恩,忘了礼数,只向殿外走去。 看着她的身影,王贵妃终是有些于心不忍:“万岁,那宋瑛……咸宁嫁过去,不会委屈吧?” “宋瑛之事,是仁孝皇后在世时便定下的,宋家书香门弟,品格高洁,安成嫁了他家长子,咸宁再嫁宋瑛,定然不会受到半点委屈的!”朱棣负手而立,凝眸远视,透过咸宁的背景,俯看着殿外的楼宇,心事悠悠。 王贵妃知道,他又在追忆皇后了。 仁孝皇后徐氏,大明开国功臣中山王徐达长女。自幼贞静,好读书,人称女诸生。 太祖闻其贤名,召徐达曰:“朕与卿,布衣交也。古君臣相契者,率为婚姻。卿有令女,其以朕子棣配焉。” 徐达顿首谢恩。于洪武九年,被册立为燕王妃。 徐氏得太祖高皇后马后深爱,是马皇后眼中、口中的“贤媳”,对她的褒奖与宠爱甚至超过了当时的皇太子朱标的正妃,同样是大明开国重臣常遇春的女儿常氏。 后来马皇后仙逝,身为燕王妃的徐氏更是居孝慈,服丧三年,蔬食如礼。 靖难兵起,燕王远袭大宁,李景隆乘间进围北京。当时燕王世子高炽居守,多禀命于她。城中兵少粮缺,她激劝将校士的妻女,亲自授甲登城拒守,以一万人击退李景隆十几万大军,她功不可没。 朱棣大业所成,内则全赖徐后维护,两人感情早已超越了男女之间的情爱,更有英雄相惜,互为表里之谊。 然而贤后命薄,只做了四年皇后,便离世而去。 朱棣为其亲拟尊谥:仁孝慈懿诚明庄献配天齐圣文皇后。自此之后,虽有宠妃,却不复立后,这样的情份,终究也算难得。
第五十四章 谜局 太子宫内。 清早洗漱更衣之后,太子朱高炽与太子妃张妍一起用过早膳,对坐品茗。 看着太子妃眉目之间的一缕愁思,太子朱高炽也不免叹息:“圣意难揣而更难违,只是若微好好的一个女孩儿,如今瞻基身边一妃两嫔都已定,若微的出路,依爱妃看该如何安置?” 太子妃半晌无语,太子朱高炽举目望去,忽然发现太子妃的神情与往日大为不同,她的眼睛直直盯着窗外,于是乎展现在太子视线中的便只有一个侧脸,看她侧脸的表情与正面却像两个人。平日的她,贞静贤淑,温文而雅,而今日看着侧面,却发现她神采奕奕,眼神机敏锐利,有如威严华贵的女主,让人又敬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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