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那个人,就是官府不办,我也会将他生擒!”许彬眼中露出一股杀气,与平日里的文士作派大不相同,吓了若微一跳。 许彬立即恢复常态。 “对了,那人拿着一个铁爪,我想以铁爪为兵器防身的人定是不多,可从这方面下手去查访!”若微明眸微闪,细细思量之后又说道。 许彬看着她:“除了行医,还想当女捕快不成?” 若微脸一红:“我哪有?我是想让你们早些抓着他,好为民除害!” “好了,我送你回去休息!”许彬拿了一件外袍,为她披在身上,牵着她的手走出诒燕堂。 若微此时并没有拒绝,经过这个晚上,仿佛她和许彬已超脱了男女间狭隘的私情,心底生出的情,是知己还是生死契阔?她也说不清,没有一个词语可以来定义这份感情。 只是从此,她终于可以坦然面对他,不会矛盾、也不会自责和排斥,因为她知道他是离她心灵最近的人,也许今夜一别之后,两人各守天涯永不得见,可是彼此却如比肩而立。 心是最近的,而身却不得不刻意远离? 要这样吗? 同样的思绪也在困扰着许彬。 握在自己手中的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就像轻轻托起的美人的那颗水晶心,究竟还是进退两难。 许彬在心底默默叹息。这样的月夜,究竟还是要辜负了。 “你说,依大明律例,他会被判什么刑罚?”若微突然问道。 许彬牵手佳人,走在月下的亭苑之内,原本心情就是忽明忽暗尚在踌躇之间,却听她如此煞风景的问话,一时没有对答。 而她却脱口而出:“若是罚得轻,还不如抓住以后,直接阉了,即惩戒了他又能彻底了结!” 许彬停下步子,目光久久地盯在她的脸上,似笑非笑。而她这才意识到这样的话原本就不是女孩子该说的,脸上立时红透了。
第十二章 前路谁与共 天还未亮,若微就被绿腰唤起。 “若微姑娘,公子吩咐,若要在观里早课开讲之前到达,这会儿就要请姑娘起身了!”绿腰笑意吟吟如春风拂面,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大好。 若微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衣裙就往身上套。 绿腰忍不住笑了:“姑娘真是爽利,一叫就醒了,原本还以为姑娘要再缓缓呢!” 若微听了不由心中暗想,谁叫这里不是我家呢?要是在我家的话,娘亲不叫过三遍,连拉带拽我才不起呢。 穿好衣裳、洗漱之后,绿腰又帮若微梳头打扮。妆台前,绿腰抚着若微一头油亮乌黑的秀发,啧啧赞道:“姑娘的发质真好,今儿想梳个什么发式?” 若微想了想:“弯月髻吧!” 绿腰眼眸微眨,立即会意。一双巧手上下翻飞,不多时一个出尘俏丽的弯月髻就梳好了。若微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如今衣裳与发髻都如两年前一模一样,可是看起来,还是有些不一样。不会吧,是老了还是多了些沧桑? 想也想不明白,一双眼睛微微眨着。绿腰看她对着镜子照来照去,还以为她顾影自怜,孔雀心思呢,所以这才催道:“姑娘,请去诒燕堂,公子等姑娘用早膳呢!” “你家公子这么早也起来了吗?”其实若微这一整夜,几乎都没怎么睡着,刚闭上眼睛,许彬的身影就浮现在眼前,赶也赶不走。一整夜就是在跟他的影子打架,害得眼睛都有些红肿。 绿腰秀眉微扬:“公子一向早起!” “哦!”若微点了点头便跟着绿腰来到诒燕堂,才发现这早膳并未摆在厅里,而是设在东里间。包金丝的碧烟罗云纱窗下,侍女们把黄梨缠丝的方桌抬至罗汉床榻之上,在桌上摆放着碗、筷、汤、菜、粥等各色精致的食物与器皿,一切都放好了,正巧若微进门。 可她环顾室内,却没看到许彬。若微立即探着脖子,一双眼睛眨来望去,看看东间,又瞄着西间。 却不想他居然从屋外而来,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花草间露水的清香,一身如雪的白袍,被汗水轻浸,手上提着一把镶金嵌玉缀宝石的长剑。 “你做什么去了?”若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剑锋,生怕看到一点儿血污,难道他一大早就找人对决去了? “今儿起的早,林间舞剑去了!”许彬将长剑一掷,屋中侍立的白纻立即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恭恭敬敬地捧走了。 事实上许彬也是一夜未眠。此时静静地看着若微,那碧衣白裙、弯月发髻把他生生地晃晕了。就似月牙池中的一枝新荷,这样的她还一脸娇憨以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他,就像是将他放在炙火上烤,又像是磁石引着他向前。可是他知道自己此时又偏偏什么都不能做,于是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所以故意沉了脸训道:“愣着做什么,快吃饭,我换件衣服就来!” “唉。别换了!”若微嘟着嘴,脱口而出:“一个大男人,这么计较做什么?练剑换一身衣裳,一会儿去看病人,又要换一身。外出还要换,你累不累?就是你不累,给你洗衣服的人也累了!” 身侧侍候的丫鬟们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虽然公子一向善待下人,可是他清冷孤傲令人难以亲近,就是羽娘、绿腰和白纻这些近身侍候的人,也不敢这样跟他说话。 许彬听了却仿佛十分受用,仿佛受她如此这般的教训,才觉得格外亲切。他的眼中立即闪现出少有的温和,紧紧盯着若微,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生动与娇媚,半晌之后才对众人说道:“都下去吧!” “是!” 众人退下,只剩下许彬与若微两个人,面对面用餐。 “我给你盛碗粥!”若微刚要伸手,就被他拦下:“我来!”脸上是不容相否的坚定,盛好一碗粥放在若微面前,又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些爽口的小菜,直到那碟子满得像一座小山,才停下筷子。 若微脸上原本含着笑,见他如此,又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心酸,许彬的神态仿佛就像那年自己离开家的前一晚,继宗也是如此,明明心里不舍得,还故作镇定地为她做这个忙那个。此念一起,又勾起无数前尘往事。 两人均是各自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静静地想着心事。 这一餐饭,没有想象中的暧昧与亲热,吃的极为安静,以至于立于室外侍候的丫环们都疑心,两人就那么面对面坐着,根本没有进餐。 然而,一阵女子凄历的哭声突然打破了这份宁静。 许彬眉头微皱,若微侧着耳朵听了听,立即丢下筷子。 “是她?”若微站起身就往外跑,却被许彬自身后拽住:“刚吃完饭,慢慢走!” 说完竟不容辩驳地将她的手牢牢握在自己掌心里,牵着她出了诒燕堂,来到昨晚为那受伤女子疗伤的清静小院内,若微这才发现,小院也有名字:“冰心阁!” “一片冰心在玉壶?”若微自言自语。 白纻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见着许彬,深深一拜:“公子,那姑娘醒了,刚一醒就想撞墙自尽,被我们拦下之后又想咬舌,绿腰与红袖在里面看着她,现在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许彬点了点头,原本这种事情通常都是羽娘去料理的,可是如今……他还未及表态,若微已经冲了进去。 “姑娘!”若微站在床前,伸手去拉她的手。 “不要理我,让我去死!”她用力甩开若微的手。 “你想死?”若微沉了脸,声音如冰:“就因为被恶人欺负了,失了贞,失了洁,就觉得没脸见人了?你要这么想,那你去死好了!” 守在伤者身旁的绿腰与红袖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若微。心想这若微姑娘看起来蕙质兰心、聪明伶俐,怎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不是您巴巴的把人救回来的吗?如今怎么又激人去死? “好,苏玉就求你们不要管我,让我死好了!”那女子痴痴呆呆的,眼睛盯着不远处案上的花瓶,似乎下一刻就要冲过去,再撞一个头破血流。 “好,我们都不管你,反正你是个糊涂人,自己要做千古罪人,关我们什么事?”若微面色肃然,小脸紧绷,话语冰冷。 “罪人?”那女子泪眼朦胧地听到她这样说,眼中立即一片茫然,怔怔地看着若微不知所措。 “对呀,如果你死了,你父母、亲人自然为你伤心欲绝。你即是不孝,其罪一。再者,你一死倒是帮了那个欺负你的大恶人的忙。他还可以去作恶害人,还会有更多的姑娘受到你昨日所受的凌辱。原本对她们而言这一切是可以被阻止的,就是因为你的懦弱与自私,才会让恶人继续横行!此罪二。这两条大罪,还不够重吗?”若微言之凿凿、斩钉截铁。 那女子细想之下,渐渐明白:“你,你是想让我去指证那个赵辉?” “我不知他是不是赵辉。我只知道昨日为了救你,我也差点儿被他凌辱。你欠我一个人情。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还我这个人情,你都要做完这件事,做完以后,你要死要活,没人管,随你的便!”若微瞪着她。 “你,你是昨天那个?”那女子这才想起来,原来面前这个美丽少女便是昨日山上出手相救的那个小僮:“如此,我便先不死了!” 嘻嘻,若微心中乐开了花,而面上只得强忍着:“你叫苏玉?那你家住在哪里?” “我……”她踌躇着,眼神儿空洞而悲凉。家人,她真的还能活着去见自己的家人吗?想着想着,抑制不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若微自然知道她心中的顾虑,又柔声细气地劝道:“你如果一时难以面对家人,也可在此暂住,但是也要想办法给家人送个信,让她们放心。咱们可以说你是在下山路上扭了脚,在这里疗伤。否则你家人定是要急死。” 苏玉连连点头,哽咽着:“小女名叫苏玉,城西苏记布店是我家的产业!” “苏记布店?”南京城中,若微只知道秦淮河和晚情楼,于是她扭头看着许彬,许彬微微颌首。 那就是知道了,若微又想起心中还有疑虑不吐不快。所以坐在床边,帮苏玉理了理微乱的秀发:“那苏姑娘,你昨日为何独自上山?” “我?”苏玉这才娓娓道来:“昨儿,我也是鬼迷心窍了,听府中的小婢说他如何貌比潘安,如何……所以,我就求奶娘,骗了爹娘,就说去栖霞山求福。然后……” “然后就去金川城门,看他?”若微不由插着嘴,说实话,她真的想不明白,传言会有如此大的魅力。 苏玉满面通红,又带着深深的恨意,突然扬起手,狠狠打了自己两记耳光。若微立即拉住她的手。 “是我自甘下贱,才有此劫!”苏玉把头深深埋在被子里,失声痛哭。 若微想劝又不知如何劝好,侧身看着许彬。许彬面色清冷,一副事不关己的超然。若微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轻轻拍着苏玉的背:“苏姑娘,你别伤心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接着说呀,看过之后,又怎样了?那赵辉真的很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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