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咸不淡,刘傅平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裴致和济兰穿过廊下,阳光带着暖意,烘的人四肢舒展,可巧,不远处就遇到了刘傅宁。 这孩子步履不停,脸上有焦急的神色,想来是忙着去干什么,冷不防她身旁的刘傅平先开了口,“二郎!” 她被突如其来的高声一惊,那头刘傅宁同样如此,闻声脚步顿了一下,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随即转身朝两人走过来,谨慎小心地开口:“见过大哥,表姐。” “先生昨日刚督促完你,现下你不好好在书房读书,火急火燎地去做什么?忙的竟连我和阿致表妹都没看见,这般没教养,当真丢刘家的人。” 裴致和济兰对视了一眼。 裴致有些好笑,这孩子好好在另一条路走着,没看见也是有的,刘傅平这般夹枪带棒疾言厉色是做什么? 这个小表弟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容貌清秀,单薄瘦弱,听见刘傅平的话,抿了抿唇。 裴致对他的印象是最浅的。每一年来,她与刘氏三个孩子的接触都不多,而其中刘傅宁似乎永远是低着头有些怯懦的样子。按裴致来看,实在对刘大郎无甚威胁,从前她记得不清楚,但前几日在饭局上也不见刘禧对他有多少关心,对嫡长子刘傅平才是真正的关切爱护。 刘傅平是不满前几日她赠予嫡子庶子一样的礼物?还是单纯地看不上他的庶弟?又或者二者兼有? “怎么发火了?”她出声,“一件小事而已。二郎,出了什么事吗?” 安抚的语气让刘傅宁有些错愕地看了裴致一眼,很快低下头,“是……是我阿娘病了,府医这几日告假,我急着去请郎中。” 刘傅平看她对刘傅宁的态度很是温和,自己的语气也不情愿地轻了一点,“如此,你快去吧。” 刘傅宁又行了一礼。 “慢着。”她叫住刘傅宁,“白姨娘是什么病症?” “早起开始胃痛,午间发了高热,现在我阿娘昏昏沉沉,我……不知道还有哪里不舒服。”他有些急了,脸开始泛起红色。 不是私·密的妇人病症,裴致回头唤了一声济兰:“你带着二郎去寻一下卫郎中吧。” 济兰应下,裴致看他还有些怔愣的样子,开口提醒他,“我府上的郎中也算是杏林圣手,快去吧,你阿娘还等着呢。” “表妹真是心善。”刘傅平看着刘傅宁匆忙离开的背影,偏过头来看她,笑着说。 “府中有现成的大夫,何必再多花费时间?”她没有继续向前走,不愿应对刘大郎,转身往外祖母的院子走去。“外祖母也快醒了,我先回去了。” 刘傅平忙道,“那我送你。” “表哥留步。” 她住的地方是阿娘刘氏出阁前的院子。多年来刘禧和张氏一直没动这院中的陈设。裴致回到院子中,没有进房间,而是坐在海棠树下。 花骨朵将将要冒出来,海棠树上长着嫩绿的叶子,阳光透过叶子交错的缝隙,投出一块一块光斑。 守着这院子的中年妇人奉上一杯茶,“这树还是娘子母亲幼年时种下的呢,现在算算有三十一年了。” “您侍奉过我阿娘?”裴致端起茶杯,微笑着问。 “奴婢从前是元娘院中的丫头。元娘从小便悉心养护这树海棠,直到出阁。” 她放下茶杯,起身走到树边,手指轻轻摩挲过树干,指下是粗糙的质感,“我阿娘......是个怎样的女子?” “元娘喜爱诗书,温柔娴静,对待尊上孝顺恭谨,对下人也一直宽和,是当年衡州最好的小娘子。” “真好。”裴致听见这话,喃喃道。 “元娘最喜欢女娃娃,私下里曾跟我们说,以后若是嫁了人,定要生个女儿。如今在天有灵,看着娘子出落得这样好,定是极欣喜的。” 裴致想,阿娘定然是很爱自己的。家中书房的宝匣中放着一本画册,描摹了她从出生到成长的所有变化。 会翻身、学走路、给阿翁摘花…… 直到记录到了她的两岁,便再没有人落笔过。 ----
第10章 渐愈 ===== 自那一日卫郎中说开始调整方子后,每一日外祖母睡着的时间渐渐少了一些,清醒时虽还是咳着,但面色却不再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搜神记》已经讲到了第十一卷 ,外婆每日终于能清醒着听裴致讲完半卷故事,有时甚至能听完一整卷。待她念完,外祖母招手让人端来一杯枣姜饮子,“最近外祖母感觉好多了,你不用日日守在塌边,没事儿跟三个孩子出去走走,衡州有好些玩儿的。” 她撑着下巴,皱起鼻子问:“陪着您也是好的,难不成您厌烦我了?” 她眨了眨灵动的眼睛,自己又开口:“就算啊您厌烦我了,我也要赖在您身边,什么时候给您讲完这《搜神记》的二十卷,什么时候我再陪您出去逛逛。” 小女儿的娇态惹人怜爱极了,裴致想的是按着卫郎中的方子,再有约莫不到半月春日这场急病便可痊愈,至于喘疾的老毛病,卫郎中如今还在摸索。 外婆慈爱地笑了,济兰看裴致总算恢复了笑模样,在一旁也跟着笑起来。 她家娘子,若是无事的时候能玩遍整个州府,有事时却比谁都有耐心,日日夜夜这样陪熬着,济兰自然是极担心的。 这边祖孙俩正其乐融融,那边田氏屋子里聚集了张氏,白姨娘,水姨娘三人。张氏连连叹气,“近日阿郎公务繁忙,昨夜还嘱咐我要好生招待表姑娘。可你们也瞧见了,那小娘子成日里呆在老夫人的院子里,每日里见不到人,这可如何是好。” 水姨娘拨弄着手上的戒指,轻笑一下,“她不出来,那您就过去啊。小娘子一年才来一次,见到咱们尽心照顾老夫人,她高兴了,保不齐老裴相或者裴大将军就能照顾咱们家一把呢。” 张氏和田氏对视了一眼,水姨娘和白姨娘是后进的家门,只以为裴氏不在意刘家,故而多年来对刘禧不闻不问,并不知道当年田氏与刘禧苛待那母女二人的事。 田氏母子俩一心想着挤掉原配正妻上·位,不成想刘元娘竟能嫁给裴良靖,自此就连刘老学士都不再冷眼相待刘老夫人。旁人不知道,但裴氏对此知道的一清二楚,不发落刘氏已是侥幸,怎么还敢提照顾的事。当年刘禧祈求裴良靖提拔的密函被扔回来时,母子二人只感觉是火辣辣的耳光。 “前几日,她不是派人给你看病吗?后来可还说些别的了?”田氏看着一旁默不作声得白姨娘,问道。 白姨娘垂着眼睛,“未曾。表姑娘的侍女让儿听从医嘱,注意身体。” 水姨娘想起这几日刘傅平上蹿下跳想在裴致面前表现的样子,看热闹不嫌事大,“表姑娘今年十六了吧,不是还没许人家?若是嫁给咱们大郎,那刘氏的未来……” 这话说到一半,连张氏都隐隐有些动心,田氏面上跟裴氏赔好是一回事,年轻时能刘老学士独宠,到底是有头脑的人,坐在上头啐了一口,“你是脑子进了水,还是猪油蒙了心,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你当她阿翁阿耶是谁,想许什么样的人家没有?这话今日在屋子里说说就算了,若是明日落到裴致耳朵里,惹得她不痛快,你就是害了刘家的元凶!” 水姨娘被田氏这么骂了一顿,脸色有些难看,微微扭着身子说了声是。田氏又看向张氏,有些严肃地说:“你也别把那话听进耳朵里,大郎是个什么样的你我心里都有数,与其想着招惹裴家小娘子,不如让他在科举上再加把劲,真有了功名,娶上一个世家的娘子也容易些。这些日子我看他心里浮躁,总想着到那小娘子面前表现一番,你看好他。” 张氏忙应,又听田氏说,“不是说那院子里的这些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吗,我出面不方便,过两天你去看看,表现的诚恳些。” 刘老夫人和裴致不知道那头的心眼,前者多年来,先对丈夫失望,又痛失爱女,满心满眼只惦记着自己的外孙女,什么争斗都与自己无关;后者……按林言同的话来讲,裴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长到这么大,是他见过最潇洒的小娘子,她生活的环境里,没有需要耍心机的事。 裴致和往常一样,看着外婆用完药睡着后,无声退了出去。 济兰这些日子不仅要跟着她一起照顾外祖母,同时也要照顾着她,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裴致拒绝了她的陪同,强推着她去休息。 她自己也是漫无目的地散步,想到上次被刘傅平拦住的路,裴致便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一片是刘宅的西北角,比起热闹的南面,有些清静的意思。裴致闲适地散着步,前面亭子里有个侧着的身影,负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执着一卷书,嘴里还出着声,只是听不太真切。 她走的近了些才看清是刘傅宁,嘴里喃喃道:“……汝陈时臬事罚,蔽殷彝,用其义刑义杀,勿庸以次汝封……” 裴致看他默的认真,便不打扰,正想悄悄离开,谁知刘傅宁抬头的功夫已经注意到了她,一时间有些慌乱,“见过表姐。” “在默《康诰》?”她见刘傅宁注意到自己,便走进亭子中,坐在石凳上问他。 “是。”他低着头回答道,“前些日子多谢表姐让人救治我阿娘,阿娘和我都很感激你。” 裴致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用客气,白姨娘近来还好?” 他的头垂的更低了,说话的声音还有些抖。“回表姐的话,阿娘已经无碍了。” 裴致觉得新奇,疑惑地问他,“你很怕我?” 刘傅宁一抖,手上的书滑了出去,他忙捡起来,直摇头,“……没……没有,只是怕冲撞了表姐。” 她失笑,“我又不是纸做的,哪那么容易被冲撞。诶……你抖什么?” 刘傅宁站在那里,脸瞬间红了起来,“长辈们说过,表姐身份尊贵,不能……” 不能惹她不高兴,不然刘家会有麻烦……他没敢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姑母嫁的好,也听先生说过裴公与裴大将军的厉害。可她那么温柔,还好心地让人救阿娘,刘傅宁觉得奇怪,怎么阿耶阿娘都这样——“不能惹我不高兴,不然你家会有麻烦?”他的耳边传来带有笑意的声音。 刘傅宁惊讶地看着她,裴致看他的表情,心想阿翁说的的确对,她那位舅父一直心有戚戚,最直观的是影响到了其他的刘家人。 裴致没有过多纠结,随口问道:“近日不大看到舅父,可是衡州城有事?” “是……是太子殿下,阿耶说殿下也是从诏州来,回长安之前最后到衡州巡查一番。” 太子来了衡州?这倒是凑巧。裴致反应过来,这段日子她在外婆院子里过得不辨时间,现在算算,太子殿下到衡州也该有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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