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虽他并不喜欢蹄花,也不曾浪费一丁点她的心意。用好面,陆深才拢回思绪,见女子一双眼纯澈如水,没有经受过半分风霜的侵袭,不忍告诉她如今金陵的局势,只道:“既然回来了,便要乖乖听话,从今日起,哪里都别去,就待在王府,知道了吗?” 沈书晴便是再不懂事,也察觉出了一丝风声鹤唳,只淡淡地嗯了一身,便将柔软的身子贴向了陆深的肩膀,“妾身哪里也不去,妾身就顾好爷的一日三餐,将爷照顾得好好的,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她话才一说完,便听见女子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陆深淡淡睨了她一眼,“你不曾用膳?” 女子一回到王府,就忙着给她做面,蹄花耐煮,熬了好久,又是和面擀面,皆是费功夫的活计,难得替他做寿,并不愿意假手于人,只顾着他,倒是忘了自己。 见她目光躲闪,并不敢接话,陆深当即拉着她去到了前院的小厨房,好在还有多余的蹄花汤,又见面条还有剩,方才只顾着吃,不曾发现这面形状不大均匀,料想是她亲自擀的,心中更是暖意融融,本是打算叫厨子给她做些吃食,倒是挽起袖子,去灶前生火。 沈书晴见他拿起火折子起火,点燃了干草,又将木柴伸进去,不一会儿就满膛的火光,顿时也是心头一热,弯下身去扯他的袖子,“爷,君子远庖厨。” 陆深抬眸见她又要哭了,顿时眼神一凶,“再哭,再哭就给你送回颍川。” 沈书晴顿时破涕而笑,拿手去点他的额头,“既然王爷非要侍候本妃,那本妃就不客气了。” 因有现成的食材,不多时,另外一碗蹄花面端了上来,因为到前厅还有些路,便直接在厨房案头上用膳。沈书晴从未想过她男人贵为亲王,会为她亲自下厨,顿时也是感动的双目通红,不多久便将面连着汤一起吃完了,尽管她真的不喜欢蹄花。 看着案头剩余的蹄花汤,陆深问:“怎么想起煮蹄花面?而不是别的?” 沈书晴用软帕抹了一把嘴巴,信口道:“不是你喜欢蹄花吗?我看我们用膳食,十次有八次有蹄花。” 陆深恍然大悟,从前他以为她喜欢,只要有她在,便总吩咐厨房这道菜,久而久之厨房便以为王妃喜欢这道菜,本是为她备的,却叫她以为他喜欢。 这道菜他们皆不喜欢,却愿意为了不辜负对方的心意,领受得干干净净。 这大概就是爱吧!爱一个人,才会愿意为彼此接受原本不喜欢的事物。 陆深牵着她的手,出了厨房的门,两人沿着游廊,往春华苑走去,虽则有瓦片避雪,却也难挡狂风乱卷,带着雪沫子,北风一顿胡乱地吹,吹乱了沈书晴的发髻,她娇气道:“这雪不知还要下到何时?再下下去,妾身成日只能待在内室了。” 陆深解开斗篷的系带,将她一起拢进来,“据钦天监估计,这雪恐怕要一直下到来年二月。” 现如今已然是腊月十五,大雪已经下了一个月,再到明年二月。那岂不是得连着三个月的大雪。 纵然沈书晴并不如何聪慧,也明白这样下下去会出大乱子,担忧地道:“爷,会有很多人冻死,饿死吧?” 陆深捏着她的掌心安抚她,“也许钦天监勘测有误也说不准。” 可钦天监的预测旁的不好说,预测天气还是准的。 大雪接连下到大年二十,各处闹雪灾,饥荒,金陵地区的流民越来越多,便是连贤王府所处的朱雀街,居住的皆是达官贵人,亦是叫流民窜了进来,整条街林墨大致观察一番后回来禀告,“王爷朱雀街的流民大概有一千,整个金陵就更多了,至少五六万。” 沈书晴彼时端着燕窝进来,陆深虽然解了五石散的毒,沈书晴对他的细心照料一日不曾停歇,听到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险些将手中的燕窝打翻。 林墨见她进来,行了礼便速速退下。 沈书晴看陆深吃着燕窝,却想到与此同时金陵有数万流民正挨饿受冻,便与他说:“爷,外头的灾民连口饭也吃不上,我想要搭粥棚施粥。” “我父亲常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那么多嫁妆,可以拿一些出来,换成粮食施粥,哪怕能够活一条命,我也高兴。” 陆深不是个大善人,但也并非对满目的灾民无动于衷,实际上他之所以提前布局那十万民兵,便是为了早日结束这一场乱局。 然则施粥一事却是万万不行,“瑶瑶,本王知晓你心善,但现如今这个情形,你可瞧见哪一户人家开始施粥?” 沈书晴摇头,“倒是不曾。” 陆深知她看不透,耐心与她解释,“光是金陵的灾民便有几万,如今粮食价格是平日里的十倍,便是倾尽你所有的嫁妆银子,也不过养活他们几日。你另外一些嫁妆,短时间根本不能换成银子。” “那能救一个是一个?” 陆深依旧摇头,“只要你一开始施粥,整个金陵的灾民便会拥来,到时候只怕光是踩踏而死的灾民就数不清,更何况,皇上还没有发话开仓放粮,你冲在前头,抢了皇上的风头,是嫌命太长了吗?” 此话有理,沈书晴沉默了,她当真是没有办法。 陆深见她始终盯着自己碗里的燕窝,敏锐觉察出她的那点小心思,便将林墨叫进来,吩咐:“往后王府众人,皆不得大鱼大肉,全部节衣缩食,以果腹为主,所有人每日皆不得浪费任何粮食,若违者直接逐出王府。” 这等乱世,谁也不想离了王府的庇佑,是以即便王府仆从众多,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反对的声音,此乃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说罢,见沈书晴面色稍松,顿时笑她,“本王如此安排,这下你满意了?” 因着陆深这个决定,贤王府便是过年皆没有个年味。本来以往这个时候,皇上也会在宫里大宴百官,今年也因这些流民,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大肆设宴。 皇帝不是没有尝试过将他们赶出金陵,可禁卫军也只有五万,这要怎么赶?眼瞅着流民日复一日地增加,就连皇宫前的御街也挤了不少灾民,还在以户部尚书进宫面圣时,将这位尚书给扔进了护城河。 户部管赈灾,这些灾民分明是有人特意怂恿,皇帝叫来禁卫军,并没有查到蛛丝马迹,便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唯一的兄弟,“贤王府你多派几个人盯着。” 到底害怕动摇皇位,将户部尚书捞起来后,还不及让人回去换身衣裳,就将人拉去乾清宫商讨灾情,户部董尚书一受凉就不住打喷嚏,皇帝怕他将病气过给自己,让他先滚了。 董先河一出宫门,便神清气爽,也不打喷嚏了,最后看了一眼庄严巍峨的宫门,不住地心有余悸。 现如今这灾情,光是金陵就有五万灾民,整个梁朝只怕是有上百万,以国库的存余,根本已无法控制局面。 他才不愿意掺和进入,叫皇帝自己头痛去吧。 皇帝找不到人拿主意,想到后宫去找张贵妃,又想起张贵妃才闯了大祸,他已经破例启用了她的兄长去镇守边关,不能叫她再长了气焰,想去皇后宫里,皇后自从死了二皇子,一直皆是死人脸,又恐她置喙自己启用张元贵一事,干脆转头去了久不承宠的德妃宫里。 德妃的父亲正是兵部尚书,懂一些朝政之事,一听皇帝来问她意见,便一本正经替皇上想办法,“如今边关多有战火,北有回鹘,西有吐蕃,南有倭国,皆不是省油的灯。皇上何不叫这些流民去前线,只要能活命,他们想来不会拒绝。” 皇帝一想,此乃一石二鸟之计,妙哉妙哉,只有一点,他皱眉问:“银子呢?这些人便是不发饷,粮食总是要有的?” 德妃阴险一笑,“皇上莫不是忘了,昔年先皇的私库大多皆进了贵太妃的腰包?”
第114章 抄家 大年三十,年夜饭,贤王夫妇在春华苑迎来了他们有生之年最简朴的一顿年夜饭,只有简简单单三菜一汤,以及贤王妃亲手包的饺子,今日流民将户部尚书撞入护城河一事,才不过半日已传的沸沸扬扬,这是流民涌入金陵以来,发生的最大一起事故,许多铺子皆已关门,市面上还开着的铺子,粮食价格又翻了一番,菜、肉铺子也越来越少,王府如今的供给全靠城外的庄子自给自足,这两日流民拥挤在街市,王府昨日出去拉菜蔬的牛车还不曾回来,或许是堵在了路上,或许已被抢劫一空,或许连人也没了。 固然王府的地窖存了许多粮食,然则菜蔬及肉食却需要庄子上供应,如此一来,能够凑齐这三菜一汤并一盘子饺子,已实属难得。 沈书晴给陆深盛了一碗萝卜大骨汤,有些抱歉地道:“王爷,今儿是大年三十,妾身却只安排了这几道菜,妾身是不是很没用啊?” 陆深夹了一筷子她喜欢吃的冬笋鸡丝烩鱼肉至她的饭碗,“当初叫你走,你非不肯,如今留下来连一个年也过不好,后悔了罢?” 沈书晴摇了摇头,“你我夫妻一场,本就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有妾身在颍川享福,王爷却在金陵受难的道理?” 陆深静静看着她,见她就着这口菜,扒拉了好几口饭。如今,便是这道菜,也是极为不容易,这条鱼还是小李子在王府内湖钓起来的,鸡是后山的野鸡,笋是王府竹林里现挖的冬笋,可谓十分不易,得全都吃干净才是。 陆深见她吃菜皆这般节省,心里不是滋味,便问:“你还有甚么想吃的,我让人去想想办法。” 现如今其中五万黑骑军就在离金陵不到两百里的地方,可却不是将他们调来金陵的时候,但是抽调十几个人专门从周边城池运送物资来王府,倒也不是不行。 正这时,林墨急冲冲从外边跑来,“不好了,不好了,禁卫军来抄家了。” “王爷,禁卫军周统领拿了一道嘉奖王爷捐赠白银十万两的圣旨来,如今招呼也不打一声,已经在开始搬东西了。” 却原来,皇帝听信了德妃的谗言,当机立断便决定拿贤王开刀,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抄家,怕御史谏言,依然是德妃献的计策,“皇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御史怎么说?御史这么能耐,怎不见他们去赈灾?” 皇上到底还顾及两分脸面,这弄了这么一道圣旨,不管大家信不信,反正是有了个说法,是贤王先允诺捐赠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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