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晴一坐下,陆深便屈膝坐在了她的外侧,两人各自跪坐在蒲团之上,中间只隔得下一个蒲团的距离,而对面虽然空着,沈书晴丈量了一下空间,她坐过去若是陆深也挪动至她面前,还不如现在这般,好歹中间空着一个位置。 一路上,沈书晴皆闭目假寐,偶尔一次悄悄抬眼,便皆瞧见陆深手执卷册正在看书,心想这人就这般喜欢看书,也不与她说说话,可见是个无趣的人。 但其实陆深不过是见她宁愿闭上眼睛装睡也不愿意面对他,这才捏起长期放在马车里的地方志记,漫无目的地看着,之所以知晓她是在装睡,乃是因为她眼皮子下的眼珠不停在转动,显然是没有睡着,正在想事,他有些好奇,这一路去南城的抚宁巷,一个时辰的车程,她难不成打算一直一动不动地装睡? 中途,陆深见沈书晴即便背脊发僵,也不肯动一动身子,便极为好心地打了一个响指,接着马车便突然从四平八稳变得颠簸摇晃了起来。 沈书晴骤然睁眼,下意识扑入陆深的怀里,“发生了何事?” 车夫在前头憋着笑回答:“回禀娘娘主子,方才拐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总角小儿,险些撞了马车。” “原来是这样?”沈书晴急促的呼吸这才归于平缓,又问那车夫,“没撞着那孩子罢?你将马车停下来,给那孩子一串钱,给他买些果子吃,给孩子吓得。” 前头的车夫面露难色,方才他不过是按照王爷的暗示,拧了马屁股一把,哪里去找甚么小儿啊,正不知如何开口,陆深替他解围:“夫人,你是不是得先起来再说。” 沈书晴抬眼一看,这在发现自己正坐在陆深的身上,她的腰上则环着一只有力的臂膀,她的手还扯在他衣领上,将领口扯得好大,露出他莹白的锁骨,以及领口处向下一条殷红的血印,显然是她方才无意间抓破的。 慌忙起身,沈书晴感到抱歉,抽出随身携带的雪绸软帕,去擦他领口出的血印子,她擦得仔细,贴得也近,陆深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栀子味,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唇角。女子见他还笑得出来,想必也不如何疼,顿时也是没好气,用手肘抡他胸膛,索性将那染了血的帕子扔他衣袍上,别过脸,索性拉开帘子去看窗外的风景。 窗外商肆林立,各色招牌挂出来,是许久不曾见过的热闹,随着马车前移,不多时眼前现出几个招摇的女子临街揽客,沈书晴有些愣住了,女子个个打扮妖艳多姿,正对着街头路过的男子抛媚眼,间或一两个衣冠楚楚的,被揽着进内,沈书晴追逐他们的背影,直至发现门廊上的大红朱漆“怡红院”三个字,便问陆深,“怡红院是什么地方啊?” 陆深怕她嫌烦,一直在低头看书册,闻言却是抬手捂住了她的眼,并将车帘重新卷下,“不是甚么好地方,别问了。” 马车很快驶过怡红院,并不曾在这对小夫妻心里留下多少波澜,可怡红院二楼临窗的房间里,有一个女人却是在看到陆深捂住沈书晴的眼转身后,眼里布满汹涌的泪水,以及滔滔不绝额恨意。 怡红院这样的地方,你连叫她多看一眼也是污了眼,却是将我一个名门闺女扔来这腌臜的地方,陆深啊陆深,你当真是好狠的心,我是瞎了眼,今生今世才爱上了你。 谢允风流是风流,却也对任何女子皆有几分怜惜,而你除了对沈书晴,对所有人皆是一个无情的人,你比不得谢允多矣!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早在她被打晕过后,送来怡红院的第二日,就因受不住怡红院的折磨而被迫接了客,事到如今她每日皆要接一个客人,老鸨将她的价挂得高,从现在到年尾的日子都占满了,只要一想到被那些脑满肥肠的男人压在身下,她就忍不住地作呕。 她目光阴冷地追逐着方才那辆马车,直到门口传来龟公的声音,“春英姑娘,客人到了,你收拾收拾出来见客。” 陈映月这才用丫鬟端进来的热水净了面,薄薄敷了一层粉,又梳了个柔顺的低髻,用一根金簪固定,并又簪上了老鸨给她置办的珍珠流苏步摇,老鸨说这步摇考究仪态,也就她有这大家闺秀的风范,戴得稳当。 陈映月当时顺势跪地求那老鸨,“我是颍川陈氏的嫡女,你去找我大伯父,他们多少钱都愿意赎我。” 那老鸨听之,淬了她一口,“夸你大家闺秀,你还真当自己大家闺秀啊,住你隔壁的冬梅,她还称自己是长公主呢,你们个个就当我这么好糊弄?” 说罢,那老鸨狠狠拧了一把陈映月腰间的嫩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接客,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啊?” “今日这个据说是回纥的使者,他们是常客了,你若是侍奉好了,没准会赏你宝石,上回冬梅可得了两颗,老值钱了。” 回纥的使者?好过那些凡夫俗子百倍千倍,已然是她如今能够接触到的最有权势的人。 陈映月再抬眸时,眼里升腾起一股子火苗,或许她该是要抓住这个机会。 却说另一边,陆深与沈书晴终于抵达了陆深说的那家成衣铺子琉璃阁,琉璃阁因着绣娘声名远播,门前已停满了马车,好在林墨一早来打过招呼,当家的直接迎到了门口。 那掌柜的看起来也就而立之年,身形高挑,姿态利落,嘴巴也似抹了密似的甜,“原来这就是我们的贤王妃啊,如此貌美端庄,也难怪贤王会为你甘愿舍弃官职。” 只她这话一出口,刚下马车的另一个女子却接话道:“也就邱掌柜你会说话,要我说,这贤王妃便是个扫把星,贤王娶了她,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如今更是没有个一官半职,都快成了整个金陵的笑柄。” 来人正是钟灵,在未婚夫谢允的陪同下,一同来取成婚用的喜服,钟灵因从未想过嫁人,是以并未给自己准备喜服,加上她本就身子重,婚期已近只得找绣娘代工,她心高气傲自然想到了琉璃阁的邱掌柜,她如今面上虽不是宁远侯府的嫡女,不过也能有法子在邱掌柜这里插了一个队,即便如此,喜服绣工繁琐,也是等了一个月才完工。 她今日本是高高兴兴来取婚服,她近日心情极佳,陈家哪个小贱人不知怎回事突然与谢允退婚,她自然不必做平妻,宁远侯一高兴,便动用人脉给谢允挪了个实缺,还升了半级,谢允感恩岳丈提携,时常陪伴未婚妻,更是承诺往后不去花天酒地。 钟灵最近正是得意,冷不定便撞见了她最厌恶的沈书晴,只她话一说完,才看清沈书晴身侧还站着她的表兄,顿时没了底气,往谢允怀里一缩,“我们走,改日再来取喜服。” 可陆深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钟灵,你这是日子太好过了,管起本王的家务事?”
第96章 心生愧疚 钟灵没想到陆深会陪沈书晴来逛成衣铺子,毕竟他表哥刚痛失了官位,该是十分沮丧才是,哪有这个闲心陪妻子逛街,自家表哥最是个看中权力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她也是替表哥不值,娶了这么一个丧门星,害得他现如今成了个闲散王爷,这才一见沈书晴就忍不住呛她,哪想到刚巧碰到了表哥。 表哥这人,性子狠厉,陈映月的下场,他父亲特意打听来吓唬过她,是以她一见陆深,便当即吓得哆嗦往谢允怀里一缩。 可谢允本就看不惯陆深,之前不过是仗着他是个有实权的亲王,才对他惧怕几分,如今既然得知他没了官身,自然对他再无忌惮,当即拍了拍钟灵的肩膀以做安抚,“灵儿你怕他做甚,他如今没了官职,犹如丧家之犬,往后还得仰仗着岳丈,该是他怕你才是。” 钟灵是知晓陆深所谋划之事的,自然不会认同这话,可她这个未婚夫却并不知晓,且从前在颍川还憋着对陆深的气,是以连珠炮语地道:“贤王殿下,你该不会还认不清形式吧?从前我们那些子弟,高看你一眼,愿意同你结交,不过因你是掌管刑部的实权皇亲,往后还能仰仗你。现如今你没了官位,你猜那些人可还会理会你?” 人际结交,本质就是利益交换,陆深从来知晓这个道理。 陆深云淡风轻一笑,却并不去看的谢允,而是偏头看向钟灵,“你若是还想你们的婚礼如常举行,就马上带着这只狂吠的狗消失在本王面前。” 谢允一听骂他狗,当即就捏紧拳头要干架,却被钟灵以肚子疼强行劝走了,等两人上了谢家的马车,钟灵这都还心有余悸,她表哥向来说一不二,她可真怕她的婚礼被搅乱,倒不是她多满意这桩婚事,只是她现如今已然有孕,谢允待她也算是体贴,便也对婚事多了几分期待。 谢允却十分不忿,“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怕他?” 钟灵掀开马车帘子,将视线投向那琉璃阁门前替妻子开门的男子身影,心中也是堵得慌,气得他扯下车帘与谢允撒气道:“你少狗眼看人低,我表哥厉害着呢,我奉劝你别惹他,否则怎么死的还不知道。” 她不曾说出口的是,你那未婚妻不就是。 谢允被钟灵叫狗,却是不敢发任何的脾气,他将来在金陵的官场混,还得靠着这个妻子呢。 早在钟灵发难开始,沈书晴虽不曾插嘴,却是将每个字都听进去了,她娘已给她说过这事,却也只是有个模糊的映像,直到今日被人当街发难,才明白陆深为了替她求药,做出了多大的付出——他舍弃了他作为一个王爷的尊严与体面。 是以,当陆深在她跨门槛时,再度朝她伸手时,她便不曾再拒绝,将小手覆上了他的大掌。 反倒是陆深有些意外,稍稍看了她一眼。 沈书晴赧然地垂下头,又收回了手。 陆深哪允许她反悔,却是不由分说捏了上去,霸道而又无礼,拉着她便往里间走去。 他的手臂有力,不容拒绝地拉着她,沈书晴只能被迫跟着向前,穿堂风将他的鬓边碎发拂起,也将他身上淡淡的冷竹香吹进鼻腔,她闭上眼迎上这股冷竹香,却冷不丁撞上一个硬实的胸膛。 她倏然抬眸看他,他冷墨一般的瞳孔也投来一道目光,却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的身后。 沈书晴转眸回望,就瞧见方才那个邱掌柜冲他福了福身,看样子像是要禀事,却颇为顾忌地扫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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