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将她耳上的绯色纳入眼底,眸中不着痕迹闪过一抹得意,又觑见她发红的指尖,遂一把攥过来,本是想要给女子暖手,却冷不丁冻得女子一个机灵。 “你手怎地这般冰冷?”沈书晴慌张抬眸,再去摸他的脸颊,亦然是冰冻一般,忙拉着陆深进屋,进屋过后又发现前厅冷如冰窖,当即羞愧地低下头,“抱歉啊,我外祖他似乎不喜欢你。” “我和我娘也没有办法。” 她又想起什么,连忙将食盒里的汤盅端出来,放在扶手椅前面的高圆几上,“这药膳是热的,你先吃了暖暖身子。我这就去叫下人添炭。” 女子要起身,却被男子一把拉住她的衣摆,沈书晴堪堪回眸,四目相接间,一个目光缱绻,一个满怀焦急。 “瑶瑶,别走,我想你了,你陪我一会儿。” 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如今却一连十几日不曾见到她,着实有些想念。 他目光中带着卑微的祈求,沈书晴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不自觉地去将耳边碎发往后抿,扭扭捏捏道:“就你会骗人,才不过分开十来日,哪里就会想了?” 陆深顺势上前一步,用高大的身躯罩在她娇小的身躯上,自耳边捉住她未及收回的手,凑至唇边蜻蜓点水的一吻,“本王后悔了,不该办这个婚礼,要叫我一个月不能见到瑶瑶。” 沈书晴听到前半句正要动怒,后半句又将这怒气压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面上一片淡淡的绯色,尤其是怯怯抬眼偷看他时,刚巧被他炙热的目光逮了个正着,当即脸红似煮熟的虾子,却还有着几分矫情在,只扁了扁嘴道;“又哄我了不是,王府不是还有几个美人?” 陆深见她含羞带怯的模样,比从前还要更可人,一时之间便起逗弄的心思,当即附至她耳边,也不知说了句什么,当即引得沈书晴脸色转青,渐有泪花决堤之态,“此话当真,你当真收用了她们?” “好你个陆深。” 沈书晴心中怒气无处可发,又不能打骂陆深,索性就要将汤盅放回食盒,“我就是喂狗,也好过便宜你这个负心汉。” “这婚我看不结也罢......” 陆深见她越发口无遮拦,怕动静闹到陈老爷子面前越发不可收拾,是以干脆举着她的双臂,将她放倒在前厅的罗汉榻上,将他双手实在地举过头顶叫她动弹不得,噙住了她红艳艳的唇珠,舐吻半晌见她并无反抗,又用舌尖撬开了她的齿关,勾缠追逐着她敏锐的舌尖。 早在他覆上唇瓣的那一刻,沈书晴便要去推他,可脑海里又浮现了两人亲热的模样,这一回是在一处竹屋里头,屋外溪水淙淙,屋内炊烟寥寥,她不知餍足地攀附在他伟岸的身姿之上,对他极尽引诱之能事...... 她震撼于记忆中自己的大胆,一时没来得及推开他,等到反应过来时,早已成了他砧板上的肉,只能任由他随意宰割,至多不过是在难忍时,揪紧了铺设在榻上的软缎。 男子似沙漠中久渴的旅人,好容易遇到一处甘泉,自是要畅饮一番才是,还是女子的低泣声传来,才叫他从涣散的情志中醒过来。 待看清女子被她吻得发红的嘴唇,以及发乱发皱的衣衫,还有那幽怨的小眼神,以及眼下的泪痕,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似过分了,忙低声致歉,“瑶瑶,我刚才是哄你的,那三个美人早就给我赶出府了,不信你可以回去问红菱。” 沈书晴却依旧不住地摇头,带着哭腔道:“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方才脑海中闪过的记忆中,她实在太过大胆,她是她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不该是记忆中那个样子才是。 陆深却以为她是气自己又轻薄了她,当即表示成婚前再也不胡来,可女子还是止不住地落泪,他实在有些怕她又与他置气,当即拥紧了她,“瑶瑶,不哭了好不好?” 女子哪里是怨他,分明是怨她自己,只心头实在气恨,只偏开头,捏紧拳头去锤他胸膛,绵软无力,和挠痒痒差不多,看在门口刚刚过来的陈十七及陈老爷子眼里,则无异于是打情骂俏了。 陈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陆深及沈书晴这才察觉门外陈老爷子的身影。 沈书晴自觉羞愧,抬起宽袖,掩面仓皇而逃,在路过陈行元时甚至还打了一个哆嗦,自己跑得利索,丝毫不管陆深的死活。 陆深稍理仪容便淡定从容迎至陈行元面前,拱起手行了一个极为恭敬的晚辈礼,“孙女婿见过外祖。” 陈行元觑了一眼罗汉榻上乱糟糟的一团,又见陆深衣襟处微有褶皱,当即冷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陆深立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跟上,恰这时陈十七小声提醒,“三爷爷去书房了。” 陆深拱手一礼谢过陈十七也跟着去了书房。 陆深到的时候,陈老爷子已坐在翘头案上的扶手椅里,桌案上摆了一张羊皮地图,陆深一眼便瞧出那地图上的地形乃是回纥边界,冷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他落坐在翘头案的前面,有丫鬟上来看茶,陆深浅抿一口,甘醇清冽,是上好的蒙顶毛尖,宫廷进贡一年也不过几斤,陈老爷子竟也有办法得到,不由得抬眸重新打量眼前的老者。 说老者也不完全对,面前的男子虽刚过了六十寿辰,头上却无一根华发,甚至脸上连稍微深一些的皱纹也没有,若非眼神锐利如鹰似要洞悉人间世事,说是三四十岁也没人反驳。 他虽生得高大魁梧,可周身却带着一股子儒雅的书卷气,可陆深知晓这人的儒雅气不过是为了迷惑对手,实则是一个比野狼还要霸道的角色,他陆深生平栽过最大的跟头,便是在眼前这个儒雅的长辈手里,还险些没了性命。 是以,陆深只干坐着,即便在看到他面前的羊皮地图后,猜到了些许他找自己谈话的目的,亦不敢先声夺人,打算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 可陈行元也真是沉得出气,仿若无人一般饮茶,待茶味淡去,又开始翻出一本杂书,一本书翻下来,天色已暗,他依然对陆深不闻不问,就仿若他面前没有这个人一般。 直到陈望舒过来请两人移步去用晚膳,陈行元似才看到陆深似的,眼中稍有惊讶之色,“啊,老夫竟是忘了,贤王还在这里。” 转头对陈望舒吩咐道:“贤王府中有事,就不必留饭了,你和书晴先用膳,我和十七稍后再摆饭。” 陈望舒冲陆深抱歉地一笑,而后便离开了书房,丝毫没有缓和气氛的意思。 她爹能够承认她这个女婿,她已经是烧高香了,长辈教训晚辈,晚辈受着便是,还能怎么办呢。私底下,陈望舒甚至是暗暗希望陈行元能够给陆深多一些教训,好叫他知晓自家女儿不是没有靠山的,往后才能更加珍视她闺女。 陈行元站起身,至于书案一侧高几上的六角琉璃灯前,解开琉璃灯罩,用剪掉剪掉一些灯芯,屋内霎时明亮了不少,等他重新坐回扶手椅里,指尖慢条斯理地轻扣着桌面上的羊皮地图,一字一句顿道:“陆深,你要造反?” 早在看到桌案上那张羊皮地图,陆深便猜到了陈行元已知晓他所谋算之事,毕竟据他所调集的粮食,各地的粮食供给商皆是陈氏的产业,他并没打算瞒着他,也瞒不住,不过仗着陆遥的面子,他料想陈行元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他竟是有几分兴致的模样。 陆深身子稍向前倾,用火钳翻动炭盆,叫炭火更旺一些,这才将发冷的双手放在炭盆上烤火,他并不去看陈行元,只盯着炭盆里烧红的银丝炭看,漫不经心开口,“怎么,外祖你有兴趣?”
第103章 你能许给我甚么好处? 陈行元叩击羊皮地图的指尖一顿,而后清然一笑,“陆深,早在老朽生辰宴上,你不是便已将本王拉下水了?” “你若是起事,我陈家左右皆要被连累,何不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陆深这才正了正身形,将手子炭盆上收回,抿着唇清浅一笑,“今上治下兴酷吏、重税赋、不赈灾,今上登基以来,算上去年的水灾,瘟疫,前年的蝗灾及旱灾,我大梁治下百姓数目短短几年便锐减十之有一。颍川地界的百姓仰仗着陈家才能免于许多天灾人祸,可我大梁的其他城池的子民便没这般好命。” “外祖高明大义,定是不满皇帝久矣,又何苦说是孙婿拉你老人家下水?” 陈行元微微眯了眯鹰一般的眼,“你不必给我戴高帽,我陈行元今日只问你一句话,若是老朽替你游说各大世家,事成之后你能许给他们什么好处?” 陆深有想过陈行元会给他施以援手,但不曾想到他竟然愿意替他游说其他世家,他冷瞳一瞬不瞬盯视向陈行元,与陈行元审视的目光相接,却并没有丝毫的躲闪,而是目光锐利地回应他,“其一、论功行赏,封侯拜相,世袭罔替。其二、恢复前朝的察举制,与科举制并行。其三、事成之后,凡襄助有功者,赐免死金牌。” 论功行赏自不必说,自古帝王俘获臣子的手段,从龙之功也当如是奖励。 而恢复察举制,则是为这些世家大族量身定制。现如今各大世族之所以势颓,乃是因为本朝开朝以来,便取消了前朝的察举制,而大兴科举。察举制的消亡,导致各世家大族在朝中的势力锐减,朝中无人说话,自是腰杆不硬,便是有泼天的富贵,也不敢显之于众,一个个皆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再说本朝取消察举制也并非是因为察举制不出人才,世家大族举族之力培养的士人,四书五经或许不一定能够比得过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然其长期浸染在大族之中那一份运筹帷幄的气度却不是寒门学子可以比的,更甚者,这其中还出了些匡扶社稷之大才。 前朝只有察举制度,到了最后,整个朝堂皆控制在哪些世族手里,皇帝成了摆设,这边是察举制消亡的原因。 而陆深此番做法,既是重启察举制,也并不取缔科举制度,目的是为了形成一种制衡,既不会叫这些世族一家独大,亦给了这些世族重返辉煌的希望,届时朝堂之上到底是士人棋高一着,还是寒士更胜一筹,则各凭本事了。 而最后一条,显然是为了防止后来的皇帝取消他所制定的国策,而对各大世家大族做的安抚。 陈行元显然对陆深的答复较为满意,“你想得很周到,我会将你的意思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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