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帮小姑娘出这口恶气,说不定也能哄得她心情好些。 至于他自己心中的郁闷,倒多得是办法舒解。 上次间海郡戏班的审问已然出了结果,虽不是真正幕后主使,但也应略了解情况的间海郡王被命令入京请罪,当下就在京中,还没有正式给个处置。 终究是皇上的堂兄弟,仅是知情不报的糊涂罪过,在他进京请罪,行叩拜大礼之后,就不好动刑处罚了。 贺凤影了解皇上的性情,不能刑伤间海郡王,皇上心中一定不爽快。 为解君忧,不能在郡王身上留伤痛,也得在他的心上烙下永不能忘的痕迹。 “你去招待间海郡王的鸿胪寺一趟,邀郡王前来诏狱长长见识。”贺凤影向身侧立着的墨衣青年吩咐道。 对方观他今日出宫来,周身气压就一直极低,猜到该是昨日从忠义侯府匆匆离开的九公主到今日仍没有与他重归于好。 处在负面情绪中的指挥使可不是好相与的。 青年冷硬的心不免对今日受刑的凶犯和受邀观刑的间海郡王生出些同情来,但什么都没说,依着他的吩咐,前往鸿胪寺。 * 次日,不知具体经历过什么的间海郡王仿佛用汗水洗了个澡般,脚步虚浮地被放归鸿胪寺。 从表面上看,他的确没有受到任何刑罚。 手臂和手掌上的伤口,都是他自己慌张试图逃出刑室时,不慎在围栏上擦破了油皮。 但他显然受惊过度,下了马车仍然神情恍惚,一双手止不住尝试去摸自己肥胖的身体上各处器官有没有缺失。 口中还念念叨叨地道:“这是我自己的眼珠子……还在还在……数一数,手指也是十根,没少没少……” 等进入鸿胪寺,见到跟随他一同进京的宠爱侍妾,被她关切问起在诏狱中的遭遇,他竟双眼发直地猛扑上去,要掰开她的嘴,看看她的舌头还在不在。 侍妾没反应过来,忽然受他蛮力,嘴角被撕拉破,不免惊叫一声,挣扎几下试图挣脱,把唇上精心涂饱满的丹朱口脂染了他满手,如鲜血一般。 郡王却恍若未觉,看见她口中红舌仍在,还乐呵呵地庆幸傻笑:“你的舌头没被拔掉,还能向阎王求救呢,小心肝儿,记着在诏狱不要骨头太硬,老实交代能有个痛快死法。” 语罢,他的精神像是到达阈值,直直倒了下去。 鸿胪寺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请医师来又是掐捏人中又是熏艾,忙活好一阵都没能把人弄醒,只得遣人去宫中请命,拜托皇上遣派位御医前来看看。 皇上乐于探明他的身心情况当笑话听,立刻遣了御医来。 得出的结论是虽然没被完全吓疯,但想要恢复如常,怕是得远离他最恐惧的诏狱,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才有可能。 满足于笑话的皇上召了贺凤影去,没言明缘由地赐下不少物什,一时间,他得宠御前的名声倒是更胜从前。 可惜春闱还没结束,仍然见不上李桐枝,得了赏赐的贺凤影面上还是没见什么笑影。 到长公主处禀明春闱可疑人员情况时,稍微了解内情的李昭华便支着面颊,调笑般问道:“怎么,九妹还没有与你和好吗?”
第20章 “殿下若是别无他话吩咐,我便告辞了。”贺凤影没心情闲聊,等李昭华给个肯定答复,就要离开。 “唉,你这人太无趣了。”李昭华叹息一声。 见他把这声叹息当默许离开的信号,准备抬步往外走,她稍稍提高声调,问:“见不到九妹的人,九妹的画你看不看?” 果不其然,贺凤影熄了离开的心思,向她看来。 她将李桐枝绘制的几副草药图铺开在桌面,展示在他面前。 虽然图没有上色,只以狼毫笔勾勒出轮廓,再浅浅铺墨黑白,但如此简单的画法,李桐枝却能在抓准形的同时,绘出神韵,足以见天赋惊人。 李昭华双臂环胸,虽不是第一次看了,但也不禁啧啧称奇,道:“我从前没关注过九妹,不知她小小年纪有这么高的丹青造诣。贺小侯爷与九妹亲近,应当知道的吧?” 行至桌边站立的贺凤影,垂眼看向画作,目光描绘过每一处墨痕。 他轻轻颔首,眉宇舒展,声音不自觉放柔和:“自然。桐枝精于画技,上色尤其灵动自然,殿下若能见她完整的工笔画,一定会惊喜更胜现在。” 可惜李桐枝许久不动笔。 贺凤影早在幼时便知她喜爱同她的母妃学习绘画。 在许才人病故后,他为宽慰她的伤心,曾提及另购颜料和画具进宫,让她闲暇时能继续这项爱好。 然而李桐枝从来不肯收他补贴的银两,也不收太贵重的礼物。 因清楚作为颜料的矿石昂贵,所以她立刻摇头不接受。 小姑娘谎言说她作画仅会用母亲留下的画材,言即便贺凤影买来她也不会碰,白花这份冤枉钱,她甚至会很生气。 毕竟她不清楚他在直属于皇上的枭羽卫中有足享富贵的俸银。 她以为他得到的一切都是蒙受父荫,并不稳定。 虽然当下得宠御前,她父皇时不时会行赏赐,但没有正经的官职,便没有月俸,难以存下积蓄。 李桐并可不希望他挪用大笔忠义侯府的钱财,全花在她身上。 在这件事上,她很坚持,任他怎么劝解都无用。 贺凤影无奈,除开带进宫的吃食糕点外,只能为她谋些她不了解、看上去价值不高的东西作为礼物,当面时哄她说不贵。 就比如赠予她的雪团奶猫,没有一丝杂色又是乖巧亲人的品性,是他花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她问起时,他却言是花费五两银子买来的小宠。 “霜白替她递了所需画材的单子来,我尽满足了。” 李昭华摩挲着手里一条凤眼菩提手串,每颗佛珠都已盘得颜色鲜妍。 她微蹙起眉,道:“可画材是我该给予的支持。若谈我应如何谢她帮助,一时倒没个准主意。贺小侯爷既了解九妹,不如你来给我个建议?” “殿下问我?”贺凤影一扬眉。 他善谋人心,最知如何尽可能博取利益,因李昭华没有将回报圈定在实物上,毫不客气地答说:“那请殿下往后不要辜负桐枝称你一声大皇姐。” 李昭华哑然失笑:“失算了,你小子竟讨我的承诺,当真贪婪。罢了,桐枝的确合我心意,我应下了。” 她将凤眼菩提手串放下,不甚在意地搭在笔筒上,道:“既然要正经将她视作皇妹,那就把冲动暴躁的八妹从她身边调开吧。” * 李桐枝并不知他们的对话和计划。 虽然与贺凤影整整十二日不见,算是久别,但她接下绘画的差事,每日都来到六皇姐宫中。 在愉快地画画之余,同皇姐聊天,日子过得很充实。 兼有自己如皇姐所说,不与贺凤影见面就不再每夜噩梦,虽然心中不时对贺凤影萦起淡淡的思念,但心情一日好过一日。 尤其她与六皇姐的关系越渐亲近。 李桐枝辨出皇姐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只是表色,真实的她其实有问必答,甚至有求必应。 熟悉后更是能在生活各处感受到皇姐无微不至的细致体贴,说笑交谈都很轻松——全然不是传言中毫无情绪的泥人塑偶。 偶一次,不小心把这听来的形容向李霜白说漏嘴,小姑娘怕惹皇姐不快,慌忙补救说:“即便是泥人塑偶,六皇姐也一定是端坐莲花宝座上的菩萨。” 宫人对自己的描述,李霜白有所耳闻,不曾上心过。 听李桐枝真心实意称这一声菩萨,却是被茶水呛得咳嗽好几声,面颊憋得通红。 好不容易平复喘息,不由嗤笑道:“这评价倒稀罕,只是我没有救济旁人的好心,自私自利得很,可不要人来拜我求我。” 想到她这么评价自己的来由,李霜白一五一十道出心路历程:“大皇姐来那一回,我是看不惯八妹,嫌她吵,并非想要帮你。后来八妹带你闯我的宫室,我愿助你也是因你受罪缘由在我,是我亏欠在先,需得弥补。” 语罢,见李桐枝微鼓起粉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本平铺直叙的语气放柔和:“九妹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是觉得... ...”李桐枝不太擅长否定人,一开始语气踟蹰。 受她眼神鼓励,才把话说流畅:“我是觉得无论皇姐怎么想的,行动上都是帮了我,我就该感激你。 况且,皇姐本来就是好人呐。之前抄录出余老先生的书册,明人道理。现在又在为百姓编撰草药图鉴,医人病症。哪里自私自利了?” 李霜白愣了愣。 李桐枝眼波潋滟澄澈,倒令她的话答不出口。
前言不论,她会抄录、编纂书册和图鉴,仅仅是看清了局势。 她明晰即便五个兄弟和他们的母妃加起来,在父皇心中也抵不过大皇姐和皇后十分之一。 且大皇姐的能力和心志远胜过其他愚蠢争权的兄弟。 李霜白判断那张素来由皇子占据的龙椅,下一任主人必是一位女皇。 这是更多出自于私心的判断——她希望大皇姐继位。 因为身为公主的她具备超过自己身份的野心。 她向往有朝一日,能同她敬仰的外曾祖父一样,担起宰相之职。 李霜白饱览书籍,不辍学习,自负自己的文采和见识不弱于朝堂上任何一位官员。 难就难在性别上。 会任用女官的皇帝只有女皇。 为了自己的抱负有实现的可能,她放弃也许会绊住自己脚步的婚姻。 不惜豪赌一切,站队大皇姐,不遗余力地助益大皇姐实现所有想法。 至今为止,因她特立独行,言她性情孤僻冷淡的蜚语流言很多,来说她是个好人的却仅李桐枝一个。 李霜白心中泛起古怪的新奇,有些难为情地后仰靠向榻上软枕。 目光不好再与皇妹对视,移开后落在虚无处,她尴尬道:“你觉得好的主意都是大皇姐拿的,了不起的也是她,你要赞就赞她吧。” 小姑娘听出她情绪上的变化,可不能完全明了缘由。 削葱般纤细的手指迟疑地扣在她落于桌面的衣袖袖摆,轻声问道:“皇姐,我哪里说错,惹你生气了吗?” 李霜白瞧向她。 观她瑰色唇瓣抿起,心中大概开始措辞道歉,只好扶额叹息否认:“不是,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自己追随的大皇姐贤明,自己帮她行事,分得些荣光也是自然。 就是没想到,较之辞藻华美的恭维话,皇妹一句简单却真诚的赞语更加触动心弦。 怕继续深入聊这个话题,引来皇妹说更多会令自己难堪的话语,李霜白生硬地调开话题:“我虽然还没能见上顾侍郎女儿,但是使人打听了些相关她的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4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