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纥之心,意在吞并西川之后再四家瓜分。再者,四家之人马可合可分,这种灵活的作战方式在西川陡峭险要的地势上非常占据军事优势。 朝廷来的陈放、王开等人自然也知道朝廷的用意,对于顾明渠、顾明恒提出的主动围攻乌纥的战略,陈放坚决反对。若顾家军灭了乌纥,西川再无人可牵制,朝廷会怪罪于他们。若是顾家军败了,乌纥顺势攻入西川,陈放等人也自身难保。他多次劝说顾明渠、顾明恒,乌纥一事,还是转攻为守最为保险。 顾明渠在辞春仪式这几天从军中忙到家中,还要出入各种宴会,非常疲惫,加上喝酒过度,腰伤发作,辞春仪式第二日,就躺在了家中暂时养病。 顾念霖服侍在父亲床头,亲自端了药碗过去,顾明渠喝了药,自觉好了一些,问道,“你与谢姑娘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我看得出她也对我有心意,只是,她还需想清楚,这毕竟也是她的人生大事,她多想想是好的。”顾念霖将药碗放好。 顾明渠笑笑,“没有出息,兴州城里像你一般年纪的公子里,在辞春仪式上都找到了各自的意中人呢。” 顾二夫人一听,笑了起来,“念霖也是很受贵女们心心念念的,若在往年,说不定真的能从诸多女子里挑选出一两个呢。只是,念霖如今一心记挂着永儿,又怎好再跟别的公子们一般比较?” 顾念驰手中拿着蒲车模子进来,顾明渠也是自幼博闻强记之人,见那蒲车,连连惊叹,“这不是书上才有之物?” 顾二夫人搂着顾念驰,把阿永赠与蒲车的事说了,一遍遍称赞,“永儿真就不是个俗人,送的东西都这么叫人称心如意。”顾明渠听了,也面有欣然之意。 “念霖,我听你如归阿姊说,顾泓文兄弟俩当街拦着永儿,多有强人所难之意。若不公开你与永儿的婚约,此后这类的事情,怕是会源源不断。永儿的光芒是遮盖不住的,她处处出彩,而你们父子跟顾明恒父子又已对立。不要等到她出了什么事,你才知道后悔。”顾二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念霖立刻站起来,“我倒是想要她立刻答应婚约的事情,可是我若马上去逼她,岂不也成了强人所难?我心中也是焦急万分。” 顾明渠看了一眼顾二夫人,顾二夫人说道,“永儿带回了你祖父下葬的消息,加上她之前为你、为顾家做的,我总觉得她不是一般女子。她毫无门第可言、父女又从京都获罪远道而来,可她像是冬天的枯草,总不断给人奇迹。念霖,你若对她有坚定的心,此事我便为你玉成,今晚你把永儿父女请来,我与她说。” “母亲,我对她越发有坚定之心。”顾念霖谢过了母亲,连忙亲自写了请帖,附赠上各色礼品,差管事细心送去别苑。 管事回来的时候,报与顾念霖听,“请帖送去时,只有谢史官在,说是谢姑娘应了大公子、二小姐之请,去了城外的盐庄跟纺织院,原打算天黑才回,不过谢史官已叫人去城外告之了。” 顾念霖问同去的还有谁,管事说还有一位名叫许简的武官。 天黑的时候,谢信父女到了顾家,顾明渠一家以厚礼相待,顾如期、顾如归、顾念驰也在,顾明渠与谢信说了一些军中的事情,就吩咐顾二夫人亲自去储酒房选一坛子好酒。 顾二夫人拉着阿永的手,“永儿,你父亲定然是喝惯了京都的美酒,我那儿也有几坛子京都运来的名酒,你随我去看看,如何?” 阿永答应着,起身跟顾二夫人去了。 到了庭院的回廊之下,顾二夫人依然没有放开她的手,“永儿,今晚请你父女二人,实是我夫妻二人想重提你与念霖婚姻大事。西川眼下形势多变,你到西川之后,不知不觉已成为念霖的主心骨。我知这是你终身之事,可我也看得出来你是喜欢念霖的。遇上一个喜欢的人是那样幸运和难得,你跟念霖,莫要互相留下遗憾。他需要你陪伴,你也需要他扶持,这就是夫妻之情。” 阿永暗叹世上之事的巧妙,她几日前刚刚梦见了娘亲,想通了与顾念霖之事,今日顾二夫人就来询问。 既然是想通了的事情,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 “我愿遵循这份婚约。”阿永是诚挚的。 “当真?”顾二夫人惊喜不已。 “当真,永不反悔。”阿永承诺。 “快,快。”顾二夫人连酒也不挑了,拉着阿永回去,眉开眼笑,“念霖,永儿答应与你的婚约了。” 顾明渠刚跟谢信说完婚约的事,谢信左右为难,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愧对亡妻,对阿永的婚事,他不愿意用父亲的身份去勉强她,一切需阿永自己做主,正不知如何给顾明渠答复,忽听得阿永已答应了婚约,谢信松了一口气。 顾如期、顾如归兄妹听到当日玉佩带回婚约这桩事,又见顾念霖婚事已成,都大为开怀。 顾念霖见阿永颔首含羞,满心痴了,目不转睛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秀若青山、明若砗磲,起身到了阿永跟前躬身行了大礼,谢她愿托终身。阿永眼神脉脉,也对他回了礼,谢他赤诚之心,俨然已经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小夫妻。 顾明渠与谢信畅饮起来,好久都没有这么开怀过了,谢信酒量不佳,可架不住心中实在也兴奋得很,跟着顾明渠一杯接着一杯喝,顾如期等人都在边上陪着说话。顾念霖早拉着阿永出门说悄悄话去了。 幽庭满花香,鸣虫似吟乐,顾念霖伸手去抱她,阿永这回无论如何挣脱不开,快要在顾念霖的怀抱里窒息了,她能感受到他灵魂里溢出来的幸福与快活,她说了一句“伤口痛”,顾念霖才依依不舍松开她,女孩儿的身子香软香软,这般美好,他真觉得之前的生死劫难没有白受,劫后余生,阿永是上天赐予他的恩馈。 “阿永,你为何会一下子就答应了?”顾念霖的声音里还带着幸福的轻轻颤抖。 “世上的事情总是怕有心人,我一直不间断地去想,自然就想通了。”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 “你给我尊重,给我自由,给我关怀,甚至,给我你的命,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我还会给你更多,阿永,今晚我会一直喜悦,会睡不着的。” 阿永笑道,“真为你可惜,你这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见了我一个京都的人就成这样了,要是日后你去了京都见了那里的好女子,就会觉得我不堪入目了。” 顾念霖两手捏着她的双颊,“不许你再说。” 阿永推开他的手,“我偏要说,我还要给你出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西川诸多女子爱慕你,我跟你的婚约若是传出去,必然让顾家跟那些世家大族之间不愉快。你母亲信佛,不如借着佛祖的名义,说你命数带劫,需一命硬之人方能化解,我自小苦寒,本就是一块硬石头。” “你才不是硬石头。”顾念霖贴着她的额头,柔声道,“你是临风冬草,百折不回。” 阿永一瞬间想起来,她把螭龙玉佩交给他的那一日,他微不可闻说了一句话,如今听来,那一日他说的应该是“如冬草临风,百折不回”,莫非,这就是当初节度使大人一眼选定她的原因吗? 阿永被他的柔情溺得几乎透不过气来,退后一步,“你从一开始就瞒着我婚约的事情,是对的。尽管我介意过你瞒着我,可你如果一开始就说了这事,我可能后来就不会一次次见你了。你我生来有云泥之别,婚约之事,确实离奇。” 顾念霖有几分小得意,“还好我忍住了,不然,你早该跑了。” 阿永被他逗笑,又说,“我有正事与你说。今日我去如归阿姊那里消遣,许武官也在。自你父亲回到西川之后,忙于军务,一直没有提携许武官。许武官对我说,若朝廷封诰到西川之后,顾家能借机提携他一二,他必然感恩相报。” “这事情也怪我。他帮了我大忙,我该一早回报他的。可父亲一回来,从祖父去世到辞春仪式,再到乌纥为患,我一直没能跟父亲提起此事。再者,直接提升他一个人,未免太引人注意,会引人怀疑。” 阿永也赞成他的想法,“你谨慎行事是对的。我看事不宜迟,你是时候暗中培植人手了。西川几十年来多战事,西川大地每一处角落,你可都了如指掌?” “西川十一州各处的山形地貌,不曾完全领略过。” “他日若是要在西川站稳,带兵打仗是免不了的,可明着练兵会让人警觉。” 顾念霖目光温和有力,“我想好了,西川大地多猎物,我会广纳勇士,以狩猎娱乐为名,在西川各处练兵作战,只需三年,我必然可以蓄势到位。” “史书上说,匈奴冒顿单于被父亲送到月氏做质子,他父亲有意立幼子为匈奴王,故而出兵打月氏。冒顿单于从月氏死里逃生,回到匈奴之后他亦是以狩猎为名广纳勇猛之士。他所指之处,若有人不射箭,便会处死。起初,冒顿单于指着鸟兽与自己的战马,有人不敢射击,立刻丧命。不久,冒顿单于指着自己的妻子,再指着父亲的战马,左右莫敢有不从者。靠着这样的严训,他培养了完全忠于自己的人,到最后,他指着自己父亲的人头时,箭头齐发,他杀了父亲后,自立为王。”阿永摇头,“这样的驯服实在残酷,可不失为一个行事的思路,不严不苛,则不能成器。”
第23章 振振君子、温温淑人 顾念霖听了冒顿单于这典故,面上赞许,“这思路可参照,可这行事万不可苟同,我若是动辄杀戮,不等我聚合起自己的力量,早就四处树敌了。士为知己者死,我赏赐给他们好处与甜头,他们必然对我忠心耿耿。” “这行事之分寸,当然是你自己拿捏,严驯与赏赐,全看你怎么游刃有余,我不过就是偶然想到了这故事。”阿永看向那园中草木的细密叶子,又感慨,“古人有撒豆成兵一说,要是这叶子也能转瞬变成活人就好了。不然,你去哪里找那么多的勇士呢?” 顾念霖摸着她的脸蛋,笑道,“这就不劳你多为我操心了,西川地大,人亦不少,总有人肯响应我。我今晚就跟母亲商议,明早按西川婚娉的礼数,正式与你订亲,娘子。” 阿永急红了脸,小声分辨,“我还不是娘子,你莫要忘记三年丁忧之期。” “祖父血仇,我怎敢忘记?可你迟早都是我娘子,我喜欢这么叫你。”顾念霖搂着她,“东汉的秦嘉迎娶才女徐淑之时,说道‘神启其吉,果获令攸,我之爱矣,荷天之休’,我今天大有这种感觉,感谢神灵与上苍赐予我的吉庆,让我找到了一个值得自己去爱的人。” 阿永闭上双眼,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肩膀上,呼吸着他衣衫上的冷杉香气与他身上清冽如雪松的气息,他的肩膀依然带着些许文弱与单薄,令得阿永想起了娘亲说的话,男子肩膀需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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