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日,眼看就要到中州地界时,迎面与刘勋的军队碰上。刘勋带着兵马,轰轰烈烈,本是走大道方便自在,无奈这一带的官道山石滚落堵塞去路,他恼火地下令绕小道前进,不想撞见了顾二夫人等几人火急火燎地赶路。 刘勋一看就明白了,冷笑起来,“原来你们早得知我杀了段昭,怕兴州兵乱,所以提前出逃?” 顾二夫人由阿永搀扶着下了马车,拿出了气度,“你杀了段昭?这是何时的事情?你因何要杀他?” “你不知情?你若不知情,就不会出门了。”刘勋不信。 “我天天念经诵佛,如井底之蛙,当然不知。我此次出门,是听兴州传出乌纥进犯,我怕念霖有事,想去看他。” 刘勋上前,“你的念霖无事。倒是你们像是有事,为何不走大路?是故意避开我?怕我阻了你们?” “听闻乌纥涌入烟州,我等还如何敢走大路?”顾二夫人声音里都有颤抖,“刘勋,你果真杀了段昭?” 刘勋一挥手,身后的人把几层布料包裹着的段昭尸首抖搂出来,是段昭无疑,只是死去几日,他的尸首发黑发青,说不出的凄惨恐怖。顾二夫人心脏一痛,差点要晕过去。 刘勋盯着许简与顾如归,“你二人为何也跟着出城?没有我的准许,你们敢擅自离开兴州?” 许简下了马,心知不能与刘勋硬碰硬,于是放缓语气,“顾二夫人出远门,身边一时无可信可靠之人护送,末将恰好正在闲休中,送顾二夫人去到顾将军身边,我即回兴州。” 顾如归也道,“边防工线上缺少耐用的衣履,念霖请我为工事设新图样,我此次是带了这图样去给念霖的,这也是为了工事能早日修筑完毕。” “不得不说,你们人太齐聚,倒叫我疑心。”刘勋望向车内,“车上还有何人?” 谢信听了,只能下车行礼,“见过节度使。” 刘勋问道,“你们同行,有何正事?” 阿永还没有发话,谢信先说,“小女与顾将军分离多日,心中甚是记挂,因此想陪同顾夫人前往。我这老朽之躯旧病缠身,小女不忍丢下我一人,这才带我同行。” 刘勋脸上笑出寒意,“既然是老朽旧病之躯,再受这风尘颠簸之苦,如何能行?不如跟我回兴州,我多少看在往日份上,会照拂好谢史官你的。” 谢信惶然失色,“可......我已不是史官。” “我说你不是,你便不是。我说你是,你便是。从这一刻开始,你任我刘勋的史官。”刘勋轻蔑看了一眼段昭的尸首,“有人说我无名无分,是篡逆之贼,我这就借由你谢史官的笔昭告天下,我刘勋是名正言顺的西川之王。西川与朝廷共分天下,你是西川的史官,不再是朝廷的史官!” 阿永见刘勋的人要把父亲带走,哭着拉住谢信,顾二夫人要为谢信说话,被谢信止住了,他相当平静,“阿永,好好照顾好念霖的母亲,你们先去。为父无事,我就在兴州等着你们回来,我一介文儒,节度使大人他不会为难我的,快去。” 这话中之话,阿永如何听不出来?父亲这是在牺牲他自己一个人。 阿永哭得凄惶,死活不肯放手。 谢信对她说道,“阿永,为父听闻烟州是西川小江南,你自小最爱江南百景,此刻烟州只怕未完全冰封,你尽可宽心去赏那绿幽红澈的向上生机处,不要伤怀。” 绿幽红澈,不是柳暗花明,又是什么? 阿永听得父亲这醍醐一沉钟声,失神松了手,被顾二夫人与顾如归连着推上了马车,阿永回过神来,再去掀开帘子时,看到父亲瘦弱略佝偻的身子坚定朝刘勋走去,泪水模糊了阿永双眼。顾二夫人马上搂过阿永,阿永哭出了声音。 马车疾驰向前,阿永听得刘勋的人马滚滚远去,再次放眼望去时,谢信淹没在了尘土飞扬之中。顾二夫人劝慰阿永,“我也不忍丢弃你父亲一人与刘勋离去,可我们几个人的命在刘勋眼中已是蝼蚁,刘勋会杀段昭,未必就不会杀了我们。放你父亲与刘勋去,实在是怕我等都白白送了命。阿永别想太多,刘勋有用得上你父亲的地方,你父亲无事。待我们见了念霖,想法子把你父亲救回。” 阿永很是悲观,“念霖预料到小姑母与刘勋的血斗会牵连我等的性命,这才急忙让我们出城,不想父亲又被刘勋带回兴州去。段昭的死瞒不住,小姑母此刻应该在往兴州的路上,兴州内乱在所难免,父亲他凶多吉少。” 顾二夫人闻言,惊觉不已,“我怎么忘了此事?咱们可要加快行程,不可再遇见顾衍,以免节外生枝。阿永,我常听你说起九大藩镇攻陷京都,那阵仗恐比如今要大要险,你跟你父亲能在那样的世道里逃出一条生路来,想必你父亲这次也会吉人天相的。你不是劝念霖要有正意念吗,你自己也要生出强大的心才行。” 这一路上大道与小路交替行走,居然真的没有碰到顾衍一行,到了长州,顾二夫人抱着念霖哭了几回,顾念霖见阿永面色戚戚,得知谢信之事后,顾念霖也万般焚心,他对阿永说道,“莫急,我让司弦歌这就潜入兴州去,设法把你父亲带出。” “我们几个人都是可以牵制你的棋子,刘勋得意之下有所疏忽,只带走了父亲一人,事后他必定后悔没有全部把我们扣回兴州去。因为后悔,所以刘勋对父亲一定会百般看管,他清楚父亲连着我,而我又连着你。事到如今,只能依照父亲之言,尽快寻得柳暗花明处,破开一线生机。”阿永低头擦去了眼泪。 “你们就在长州安住,这里比兴州安稳。我已派人去烟州打探过,那里的工事被乌纥践踏得惨不忍睹,我要去烟州一趟。另外,段昭被刘勋杀死,烟州段旭此刻怕已接到小姑母的信,也去了兴州。烟州眼下是无主之城,我过去见机行事。”顾念霖说话之间,就叫人备好军马。 顾衍知道嫡长子段昭被刘勋刺杀,尸首还被刘勋恶意带去兴州为质时,大恨大痛,她要强一生,性情比男人还要刚硬几分,凡事从来不随意掉泪,得知噩耗时却哭得气息紧闭,直至发不出声音,待得缓过气来时,又哭昏过去,如此反复多次,手脚发软,不知人事。 医官用急救针法施加几次,顾衍才清醒过来,飞书把此事告诉三个儿子,且令三人火速出兵去兴州。她这一次抱着你死我活的决心,杀不死刘勋,她就不配做母亲。刘勋恭候多时,他提前部署好了自己的人,城门大开,就等着顾衍自投罗网。顾衍深知前面是龙潭虎穴,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想要刘勋的命,就不得不去到刘勋面前。 顾衍三个州的数万兵马围住兴州城,兴州百姓见状早满城慌乱奔逃,家家关门闭户。顾衍与段旭去到军中,见了刘勋,顾衍母子怒目拔剑相向,刘勋跟前的人将她母子截住,顾衍喉咙叫喊得要渗血裂开,“刘勋!我恨不得撕咬你的皮肉、钉穿你的头颅,你还给我昭儿的命来......” 刘勋一挥手,边上的人抬出一口薄薄的棺木,打开一看,里面正是段昭,通身变色,开始有腐烂迹象,五官变了模样,致命的伤口成了小团黑色,还穿着那身铠甲。顾衍扒上前去,一看到自己的儿子这种样子,受不住这要命的打击,仰天大喊一声,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段旭再次要冲上前去跟刘勋拼命,被刘勋的人五花大绑。
第37章 再而衰、三而竭 刘勋命人将顾衍掐醒,顾衍睁开眼睛,发现刘勋已将一把短刃架在她脖颈处,她细细一看,这短刃正是她亲生儿子段昭的,顾衍要起身相拼,刘勋短刃一压,她皮肉被割破,血染衣领,痛得瑟瑟发抖。 “我能杀了你亲阿姊,能杀了你亲生子,就未必不能杀你。你素来狂傲,料定我不敢杀你,所以蠢得又送命到我跟前。”刘勋轻轻转动短刃,刀锋在她伤处游走,“看在过去亲戚一场的情分上,你母子若归顺,我愿手下留情。若不然,你们就死在当场。你城外的人或许可以冲进来将我斩杀,可惜你们丢了性命,再也见不到,也什么都没有了。” 顾衍转头一看,段旭也被刘勋捆绑住,深怕段旭也会像是段昭一般,她两眼几乎要迸血,“把旭儿放了,把昭儿还给我!” 营帐之外有急报,来人连滚带爬,“禀节度使大人,乌纥两万余人来袭,已攻入兴州东北、西北两面,边境危矣!” 刘勋一向镇定,此刻也激进两步上前,“为何一点示险也没有?” “前方边境出了状况,戍兵与哨兵遭乌纥折损,消息中断且有误。” 刘勋一面命自己的兵马出发迎战,一面把顾衍母子带到兴州城门外,“乌纥进犯兴州,尔等三州与我去抗敌,若不然,我将他母子二人杀于当下!” 顾衍剩下的两个儿子一看母亲跟兄长如此,又惊又怕。顾衍有几分后悔,为了夺回段昭,她一时心急去到刘勋跟前,现在让三个儿子也陷落刘勋手中,她不能再让这三个儿子有事。顾衍昂起头来,对段显跟段晖开口:“都听他刘勋的!” 段显与段晖率三军兵马前进,顾衍冷然对刘勋道,“我与旭儿也有护佑西川之责,你我的恩仇,待灭掉乌纥再清算!” 刘勋命人牵过来两匹战马,拿来兵器,顾衍与段旭飞身上马,她回首盯着刘勋,“你自诩为西川之主,为何不冲锋在前?我们母子以你马首是瞻、随你之后,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吗?” 刘勋脸色阴沉,顾衍想要在他背后下手的这点把戏,他岂会看不清楚?他接连用力一拍,顾衍与段旭的马飞奔出去。 顾念霖派人去烟州探过,知道烟州已无乌纥余患作乱。因此乌纥袭击兴州的消息传来时,顾念霖决意带着家人去烟州避祸。他见阿永不语,也跟着她伤怀,“我知你担忧你父亲在兴州的安危,可只要乌纥打不进兴州城内,你父亲会无虞的。目前西川的全部兵力几乎都被刘勋与小姑母拿捏,又恰好兵力都在兴州,大敌当前,只要他们放下仇恨联手,乌纥是不会得逞的。” 阿永听了这话,才有几分心安,抬起头来,“但愿天随人愿,父亲能渡过劫难。我虽忧心父亲,可我不敢忘记父亲的话,我需与你寻得一个柳暗花明的生机。念霖,除非刘勋战死,不然刘勋是不会让小姑母母子轻易离开兴州的。趁此机会,你当去烟州图事,那里还有你的旧部。” 顾念霖看看那凄厉的风色,“兴州繁华,冬天亦有几分拥挤的暖意,可烟州、长州开阔,较兴州人少荒凉,寒意更为深重,这个冬季甚是难熬。且不知乌纥会不会卷土重来,此刻再继续修整防线来不及,也是不明智之举,我需把力气花在夺西川上。” 阿永却不认同,“工事你要接着修筑,就算你真的无心修筑,也要装着修筑的样子。一来可以迷惑兴州,二来你修筑工事才会有听命于你的人手,你岂能放弃?乌纥本是游牧民族,人口不比西川多,去年战损严重,此次又连着两次进攻烟州跟兴州,我料乌纥是不会再犯烟州的。之前你在这一带深得民心,又与诸多大族相交,民心与大族这两支力量加起来,可不比小姑母与刘勋任何一人的兵力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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