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别吓他！”荌莨柔声责备。 “我儿还小，等能走步的时候，我定要带他上山打虎。”李芫麾在指尖转着长槊，得意洋洋地夸下海口。 荌莨侧过脸，凝视着李芫麾，嘴角缓缓上扬，“你今天格外欣喜，是收到什么好消息了吗？” 李芫麾两眼放光，“洺州陷落，我得领兵去安定。” 话音刚落，裹褥里的儿子突然不哭叫了，眨着眼睛，怔怔地看向李芫麾。 “哈哈哈……”李芫麾大笑起来，捏着儿子肉乎乎的小脸，骄傲地夸道，“不愧是我儿！” 荌莨也替李芫麾感到开心，这一年多来，太子接二连三地向皇帝谏奏，大肆渲染秦王的势力，导致陇华府的强将被削去一半，如今大敌当头，太子等人能力有限，皇帝还得召秦王去紫宸殿商议对策，可见是金子总会发光，纵使被成堆的砂砾覆盖，其光芒也会从缝隙透出来，照亮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荌莨喜不自胜，“父皇允了？” 李芫麾点了点头，眉眼间信心十足，“你放心，我一定凯旋而归！” 荌莨抱紧儿子，轻轻依偎在李芫麾怀里，安享须臾，又起身催促道：“去吧，我和乾儿在宫里等你。” 李芫麾又望了荌莨数眼，攥紧手里的步槊，挥身而去。 年初，因舆论的压制，陇华府一众将军被迫请辞，其中就包括曾在萆山称王的田英。 田英的祖籍在幽州，辞官后，凭借此前的名望，在都督府谋了份官职，与新任的幽州总管罗施野里应外合，庇护着郝孝德、毗沙门等一干参与过“火烧辰光门”的太子残党。 当初，毗沙门因出面证供“太子有意屯兵辰光门以诛杀秦王”，被李芫麾从刑部救下，放逐关外。而郝孝德也因竭力袒护东宫，被太子护送出京，暂时安排在都督府，暗中监视罗施野的动向。 幽州总管罗施野是齐王一手提拔上来的新贵，负责“表演反叛”，等太子率军兵临城下，罗施野就集结所有“叛军”跪于城门前，以“太子神勇威武，贼兵不敢冒犯”为由，主动投降。 一来二去，这位大总管终于演上了瘾，以至人戏不分，将叛军头子的人设深深刻进了血液里，不仅真的派出士兵入城烧杀抢掠，还将抢到的金银珠宝以贺礼的形式，在秦王的儿子满月时，以金车承装送进宫里。 李芫麾这次出兵平叛，以汉人的规矩“礼尚往来”，将一月前罗施野送的两车“贵礼”如数奉还。 金车驶进总管府的时候，守门的侍卫察觉出了端倪，车内频有噪音传出，不像装载了金银，倒像装了一车活物。 侍卫命马夫勒住缰绳，打开车盖。 马夫照做，卸下门板，退到一边，等待查验。 侍卫们迂回到车后，架起箭弩，看见车内堆着满满一仓珠钗细软，并无任何活物。 马夫躬身问：“小的可以锁门了吗？” “且慢！”侍卫拔出长剑，向车内刺去，堆叠如山的珠钗顷刻间如洪水泄闸，滔滔不绝地滚落地面，几只体型庞大的猎鹰张开翅膀，呼啸而至，个个生着尖喙利爪，翅膀掠过处，无人不被嫠面挖眼，侍卫们凄惨的叫声穿过一扇扇亮着暖光的窗户，惊醒了卧在榻上的罗施野以及数名妻妾女眷。 马夫挥响马鞭，向埋伏在府外的百名士兵传递讯号，士兵们破门而入，将罗施野的家眷围堵在房中。 罗施野从后门逃出，与郝孝德带领的五万援军汇集于涿县。 马夫并未伤及无辜，只是让家眷们配合捡拾珠钗，放进车里，又入府库收缴了几百杆闲置的旌旗，连夜驾车运至涿县以东，在当地分散财帛，号召百姓举旗击鼓，挥洒黄土，扬起千尘，扰乱敌方视听。 罗施野见东边战鼓擂擂，喊声震天，以为秦王率领的百万军队追了过来，急忙向西，行至涞水，身后的追兵退去大半，只剩几千步兵拔剑迎击，郝孝德率一万射手与之对抗，大获全胜。 这是郝孝德第一次与秦王的兵队抗衡，早听秦王是常胜将军，今日一战，郝孝德倒觉得秦王有些名不副实。 “多亏罗总管几日前送信过来，下官才得以施展拳脚，击破秦王的人马。”郝孝德颇为自豪，向罗施野邀功。 罗施野对秦王还是有几分忌惮的，他觉得郝孝德之流不足以与秦王匹敌，所以几日前，他同时给据守洺州的田英和进攻肥乡的毗沙门发派了信件，期望他们能在信号发出后遣兵援助。 所谓的信号，是指在总管府放飞的孔明灯。 马夫走后，总管府的女眷从库房取来数盏三尺高的松脂灯，在后院放飞，当夜月光皎皎，头顶没有一丝浮云，灯笼飞上天后显得格外显眼，不仅让驻守在四百公里外的洺州和肥乡的援军看到了，也让盘踞在北境沿线的什纳可汗嗅到了一丝“腥味”。 什纳的爱鹰“青崖”是一只嗜血的猎手，对一切红肉的味道毫无抵抗力，他将青崖放飞，任由其啄食地上的尸骨。 荌莨的养父，附邻可汗，正被架在高垒的石柱上，一群身披绯袴、手持桐枝的巫师将他围在中央，神女们口念咒语，摇晃手中的铃铛，脚下踩着节拍，脸上映着熊熊火光。 “什纳，你已经走火入魔了！”附邻可汗盯着脚下越燃越高的篝火，苦口劝道，“归顺大檩，东戎还有一线生机，若你执迷不悟，终将飞蛾扑火，一败涂地！” 什纳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默念：“非我族类，其心可诛，请神灵赐福，祛魔除祸。” 神女泼下“圣水”，火舌“噌”一下窜起，沿着附邻可汗的毡袍向上攀爬，直至将他整个身体吞没。 一股皮肉烧焦的腥味在空中蔓延开来，青崖腾空而起，在火光中颠扑，撕咬着残余的筋骨。 什纳半闭着眼睛，目送附邻可汗的身躯在火海中化为灰烬，他慢慢移动脚步，向下一个石柱走去。 天上的孔明灯逐渐远去，缩成一个小点。 “秦王？” 左卫将军第三次喊道。 “什么？”李芫麾将视线从天空移下来。 “尉迟嘉铎方才传书说，他潜进总管府时，罗施野已从后门溜走，现在双方人马正在涿县僵持不下。”左卫禀道。 李芫麾示意：“知道了，你率三千人马去肥乡诱降毗沙门……” 左卫忍不住打断：“秦王，阿姩……已经去了。” 李芫麾对此并无惊讶，浅笑道：“我以为她不会去，既然如此，你便随我去洺州会会田英。” 左卫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罗施野还在涿县……” “右卫已去涿县，我们先取洺州。”李芫麾说完，重新将视线移回天空，那盏孔明灯仿佛已飘出九天之外，再也不见踪影。 右卫确实在涿县，与尉迟嘉铎一左一右形成掎角之势，将罗施野围困其中。 罗施野按兵不动，静候援军，若毗沙门和田英背信弃义置他于不顾，他也无话可说，能死在秦王剑下，也算死得其所，但话说回来，如果毗沙门和田英都能幸免一死，改投秦王，那他一个堂堂的幽州大总管，秦王又有什么理由拒绝招降呢？ 罗施野派出两名信使前往尉迟嘉铎那里表明心意，“若能网开一面，总管愿效仿尉迟投奔秦王。” 信使并不知秦王不在此处，尉迟便以秦王的名义答应下来，假装偃旗息鼓，为西边的右卫拖延时间。 右卫率两万士兵在良乡筑坝，修建堤坝的步兵，多是当初修建仁智宫的匠人，他们在工部充役时，常被征派到水部和虞部帮工，长此以往，就深谙了建房和造桥一类的工事。 涞水北支流经良乡时，与琉璃河和牤中河汇成一股，罗施野与郝孝德的兵在涞水下游扎营，李芫麾建议，在河水上游筑坝，减少下游流量，待敌军误以为河流退潮，打算强渡时，再开坝放水，给其迎面一击。 又过二十余日，堤坝筑成，郝孝德率领的五万将士也精疲力尽，忍耐了数日的风吹雨淋，终于忍不住去涞水的浅滩试探。 郝孝德一听浅水段的水位才没过膝盖，欣喜不已，急命大军渡河西去，不料行至中段，波涛怒滚，大水漫灌，眨眼间，一半以上的士兵被卷入洪流中，不知所踪。 等前军侥幸过河后，郝孝德站在山头清点人数时，才发现被猛浪推走的士兵悉数亡溺，余下的一万士兵在河对岸被尉迟的军队斩杀。 罗施野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情急之下，他一面催促郝孝德继续西行，趁尉迟嘉铎追上来之前赶往东都与窦兴汇合，另一面游说军中的将领随他北上，投靠东戎。 郝孝德在队首开路，却未想到队尾的罗施野已将余下的两万士兵拆得四分五裂，逃的逃，散的散，遁入右卫所设的圈套中时，郝孝德身边只剩五千骑兵。 右卫将郝孝德斩首，随后收走了五千骑兵的武器和坐骑，放他们归家，五千人中只走了一千，剩下的皆歃血为誓，至死效忠秦王。 罗施野带着一万射手星夜赶往碛口，投靠什纳部下，尚未入可汗的毡帐，罗施野就看见帐外立着十一根卵石砌成的石柱，柱下散落着燃烬的柴火，还有遍地焦黑的人骨。 罗施野倒吸一口凉气，站在帐外，声音微颤：“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可汗休息了，军情纪要……等明日再议吧。” 此时的毗沙门正左右为难，焦躁地坐在营中，再三向阿姩确认：“你说真的？只要我投降，你就和我成亲？” 阿姩坐在桌边，撑着半边脸，面无表情道：“你已经问我三遍了，黑闼。” “别叫我黑闼，像以前那样，叫我老刘吧。”毗沙门有些把持不住，“当日在环洲，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干吏，何况之后还昏了脑袋，放火烧了太仓，幸而蒙受秦王庇佑，才得以远离牢狱之灾。” 阿姩笑道：“是啊，你本就是秦王的人，如今又为何要给秦王添乱呢？” 毗沙门挠着光秃秃的后脑勺，“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母亲在田英手里，田英那个人，只喜欢离过婚的妇人，或是死了丈夫的寡妇，他掳走我母亲，还胁迫我为他做事。” “那简单。”阿姩用手指敲了一下桌板，“我们去偷袭田英，杀掉他，为你娘报仇。” 毗沙门游移不定，“阿姩，你应该是喜欢秦王的吧？要不然在环洲时，你也不会天天请道士为秦王卜卦，最后还劝我参与太子的招安，以双面人的身份竭力保全秦王。” 阿姩尴尬地笑着，“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阿姩，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是不是个‘双面人’？”毗沙门微微蹙眉，“我说的‘双面人’是指那种出卖感情，而不付出真心的人。”
第30章 假婚 相比毗沙门本人，阿姩更感兴趣的是其背后的势力。 她见到毗沙门府上豢养了一只猎鹰，鹰翅上用石青磨制的颜料涂饰了戎沧的文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6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