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去最近的山脚边罢。” “姑娘去那做甚么?”嘴上嘀咕着,小士兵还是尽职尽责将人拉去个山脚边。 这里头树木低矮,只有条清河,鱼虾可见。宋锦安独走到深处,背对士兵找块未见雨处,捧出卷纸钱。随火势舔上,那纸钱须臾燃尽。宋锦安不敢多烧,虔诚朝上天一拜。 喃喃,“爹爹,娘亲,哥哥,不孝女阿锦来看你们了。” 宋锦安忍着泪意。宋家如今是叫人唾弃的逆贼,尸骨无存,连个能去祭拜的地方都无。足足七载,她才能替家人简单烧回纸钱。 点点灰烬飘扬,在空中散去。 宋锦安翻开尘土盖去痕迹,那场简单的祭拜就草草结束。 “宋五姑娘,到时辰了!”小士兵在催促。 宋锦安扬声,“这便来。” 小士兵疑惑,“宋五姑娘方才是在赏鱼?” “说来见笑,我从别处学来的土方子,说这般一拜能保人平安。” “原还有这种讲究,若有用的话改日将法子也说与我听听。” “好。” 载着两人的车骑慢慢朝南下军队汇合。立于马上的将军板着脸清点人数,待看到宋锦安姗姗来迟时稍顿足。 角落边上的黄梨莺小声朝宋锦安招手,“小五,有没有甚么要我帮你带话的?” 宋锦安顶着将军冰冷的视线小跑到黄梨莺跟前,“若是晏小侯爷问我如何,将这份信送与他。” 她做这打算时晏霁川自是劝她莫去。南边乱极,想挣军功总有旁的法子。然宋锦安执意要去,那日分别时晏霁川怏怏无力,想来今儿不愿来送她程。 正想着,宋锦安忽闻到晏霁川那嘹亮的嗓子—— “小五!” 宋锦安忙扭头。 晏霁川跳下车舆跑上前,俊脸大汗淋漓,红的彻底。他递出整整一箱药膏,“里头配了方子,若有拿不准如何用的问军营。红瓶子的是保命用着的,你莫要心疼药,吃完我再寄去……” 宋锦安接过东西,赫然,“多谢。” “宋五,最后清点人数,该出发了!”小士兵扬手示意。 宋锦安来不及多说,只留下句,“你也多保重。” 少女穿过层层铠甲,一身简单麻衣落于军队最后头。即使不是战士,她仍要随军步行许多路,只有少数时候能在送物资的马车上歇息会儿。晏霁川不住朝前追随几步。 为首的马开始抬着蹄子,一长串队伍逐渐拉长。 尘土飞扬之际,晏霁川抛去那贯来的羞涩,“阿锦,你一定要早日平安归来!” 不悔 玉色阶下, 李公公讶异看着谢砚书,“谢大人有事?” “微臣找陛下有要事商议,望公公代为通报声。” 李公公甩着拂尘打趣, “谢大人贯勤勉, 只是莫要忙坏身子才是,杂家瞧您的脸都瘦了不少。” 谢砚书微颔首。 不一会儿,里头传来脚步声,踩在地上不觉吵,反而是猫儿般的踩。 “谢大人请。” 一小太监摸过谢砚书周身,确保无尖锐刀器才低眉顺眼领着他朝内。金色锦绸曳地,素白色汝官窑内金桔饱满清甜。浓郁龙涎香于樽铜绿石狮香炉中徐徐吞吐。谢砚书远隔书案, 双手作揖,垂着头朝上行礼。 两摞小山般厚折子间燕帝头也不抬, 淡淡,“是想好如何同朕解释了?” “望陛下赎罪。”谢砚书掀开官袍,猛然跪下,背挺得笔直,折腰时便觉是玉竹倾斜。他朗声道, “微臣请求南下,去南部治理灾患。” “荒谬!南部的事自有府衙处理, 何需你个内阁之人前往?” “微臣自知于理不合,然微臣心挂南部子民, 欲亲去。” 燕帝眼神冰冷, 缓缓合上手中奏折, 清脆的叩击声叫两旁伺候的人战战兢兢。 “谢砚书, 朕愿意提拔你,重用你, 是因为你向来分得清是非。你当朕不知晓你近来的异样都是同个女人有关?” 谢砚书浑身僵硬,“此事是我一人死缠烂打,同她无关。” “朕自然知道与她无关,朕还不至于糊涂到同你一齐去为难个弱女子!”燕帝嘴角微垂,浑浊眸里虽静却威慑着周遭人屏气凝神,“儿女情长朕不在意,但,一国首辅不能耽于情爱。” 说罢,燕帝下意识抬手,准备示意李公公送客。 然,他听着谢砚书磕头的重响。 “微臣这一生绝不负大燕,但微臣同样不能负她。不论在燕京亦或南部,臣心忧天下之情永不变,望陛下成全。” “放肆!”燕帝猛然将手边茶盏掷于谢砚书额前,面染薄怒,“若改日你爱慕上朕的后妃,岂不是要反了朕!” “臣不会。”谢砚书的额角叫飞溅的瓷片划破,语气不起波澜,振振有词,“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且臣终此一生,只求她。” 御书房稍静,跪了一地的人只敢看各自脚尖的绣纹。 半晌,燕帝重新拨笔,在一笔笔的笔纸摩擦中道,“你要去南部,朕允你。倘使你去,此后首辅之位便交由苏大人坐。” 随着笔砚研磨的声,谢砚书面无表情走出御书房。 负责领谢砚书进来的小太监弯着腰将人送下石阶,一句多的也不问。御书房的门不动声响地合拢,外头灼目的光下渐露出件烟紫色的宫服。 待那身影走近,小太监才瞧出是近儿颇得圣眷的李才人。 李素臻身披华服,发髻间步摇熠熠生辉,她柳眉尖脸,盈盈一握的腰肢婉转,玉手忽拦住将要出宫的谢砚书,“谢大人留步。” 谢砚书冷眼看向李素臻。 李素臻叫对方的神情刺得面色稍白,随即笑笑,“张大人前几日弹劾了我几回,怕是谢大人授意罢。” 谢砚书收回视线,提步向前。 再三叫人落脸,李素臻眼底渐沉,所幸打开天窗说亮话,“谢大人怨我那日动了歪心思,故对付我,这是人之常情。然,我只是想要荣华富贵,谢大人不若放我一马,此后我能还给谢大人更多。” 话语间,李素臻眉目里的野心如有实质。 岂料,谢砚书只薄唇轻启,“不感兴趣。” 登时,李素臻手指猛攥紧帕子,直直看着谢砚书的背影。 桃浓忙宽慰,“娘娘不必怕他,如今陛下对您正上心,不会因着几句弹劾冷落您。” “上心?如今他能为我驳了张大人面子。日后也能为张大人送我去死。”李素臻深吸口气,掩去眼底讥讽,“可我决不叫第二条路成为可能。” 晴朗暖旭斜至红墙绿瓦,积着雨水的檐角极慢才淌下一滴,砸在过往宫道。 皇城外候着的清然暗自不安,远远瞧着谢砚书上前方松口气,突见对方额角的伤忙大惊失色,惶恐道,“陛下不允?” “允。” “那便好。”清然稍松肩头,复想到谢砚书一走内阁该忙坏,“大人可要去交代交代内阁的事宜?” “不必,往后苏大人才是首辅,我已退居群辅。” 清然僵在原地,半晌不知如何回应。 谢砚书坐在车舆内摘下闷热的乌纱帽,绯红官袍松开两枚盘扣,他狭长的眸垂下,便能看到细细的睫羽,和微上扬的眼尾。 “大人后悔么?”清然良久才挤出点声音。弱冠之年独揽大权,这足以名留千史。可如今,那数载的努力轻易折了半截。问出嘴后,清然觉答复该是显而易见,也不期望对方的接话。果不其然,拉动的车舆内来道不悔的声。 穿过朱雀街的红灯笼,一路风尘仆仆抖擞于谢府牌匾之外。 三两个婢女围着个矮小的人推着门便朝才归家的谢砚书跑去。谢允廷委屈拽住谢砚书的衣摆,小脸皱成一团,“爹爹许久不同我玩耍。” 谢砚书弯腰抱起谢允廷,变戏法似得从怀里递出串糖人,“小满乖,爹爹近儿比较忙。这段日子要好好听琉璃和姚瑶的话,莫要去危险的地方。” “爹爹……”谢允廷喃喃几句,在谢砚书的怀抱中慢慢止住泪意,泛起了倦。 琉璃 銥誮 轻手轻脚抱出谢砚书。小小一个人便缩在她怀中,露出乌黑的发。 谢砚书眸色沉沉,“我会多拨几个暗卫,这段时日不要乱走。” 琉璃一一应下。 姚瑶圆脸满是凝重,不解道,“大人一定要去么?即便去了,也不过是叫阿锦小姐再驳次面子。”何苦次次去讨人嫌? “你——”清然气急地拽住姚瑶的衣袖。 谢砚书顿住,月光吝啬地落于他眉目,显出人面上的寂寥,“一定要去。” 本稀疏的月光随这句话似散的更暗,瞧也瞧不清人前的石路砖砖瓦瓦。 姚瑶端正行礼,垂下头颅,“那属下祝大人一帆风顺。” 马蹄声声,踩碎寒霜一路南下。 趁谢砚书熟睡,谢砚书当晚便路。原定水路,欲赶在宋锦安到前先安置下。谁知遇海贼猖獗,南部水路不通。谢砚书换了五匹马,日夜兼程从山路追赶。小半个月的路程,谢砚书才摸到南部县衙的门。 南部素是两国交接之处,前朝对于南部管理松散,频频叫倭寇挑衅着丢去城池。先帝上位后追求武治,发动大大小小二十余场战争,才将南部之地彻底划入大燕的版图。现下燕帝忙于北疆流民,南部倭寇便重新蠢蠢欲动。近三载,已是害的数万南部百姓流离失所。 正值任的薛大人原是要去江南富庶之地,却叫朝中政敌构陷,下放来此。薛大人刚上任时倒也苦心要做出些政绩,只是军队人心各异,又是从别处拨来的将军统帅,薛大人拿捏不住。久而久之,也放弃对南部的管教,只求有朝一日能重回燕京同家人团聚。 街头小巷多是土墙,见惯了燕京的繁华,乍一看到处是衣衫破烂的乞儿清然不由得拧眉。 “官老爷,是官老爷的轿子!”三三两两的半大少年见着奢华的车舆,饿虎扑食般跑近。 “求官老爷给些粮食罢!” “我好久没吃饭了!” “我要去参军,我要打倭寇!” 清然于心不忍,加快车速。 谢砚书忽道,“薛大人设置的难民所在何处?” “未打探过。” “打探过后告知我。” 短短两句,清然猜出他们大人要对南部做些甚么。期待着南部的官员能服从管教。 县衙内,薛大人看着清然递来腰牌,从太师椅上吓得跌出来,“谢大人来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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