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呦呦默默看着宋锦安反反复复搓着手中那块锦帕,装模作样也陪她搓搓。真正的衣物自然全归清然,这锦帕已是呦呦翻遍院子能找出最轻松的活,免得宋锦安总愧疚于白吃白住。 “你有欢喜的人么?”呦呦舀舀清水又好奇地贴在宋锦安身侧。 宋锦安手上动作一僵,苦涩低头笑道,“有。” “那人是何模样?” “是一个,穿青衣很好看很好看的人。他也很固执,总爱以他的方式来对我好。其实,我们原有机会做对佳侣的。“说完这话,宋锦安不自觉住嘴,有一瞬间她自个也分不清这说的是谁—— 是阿蕴,还是谢砚书。亦或从来都是一人。 这念头一出现,须臾生根发芽,在她心底长成参天大树。像是迟到了许久的痛于今日才浮现,宋锦安后知后觉察觉到胸腔处的空洞。 “可是我好像,好像见不到他。”那懵懵懂懂的话语梦呓般。 近处默默看着宋锦安的谢砚书别过身,一刻都难顿足。阿锦口中的人,是晏霁川么?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么? 清然不解看向走出的谢砚书,问句,“主子,燕京那头已然接到消息,三位大将军都会出征。” “晏霁川会来么?”谢砚书摩擦着手中玉扳指。 “会。” “若他到了,叫他来接阿锦罢。”说罢,谢砚书头也不回离去。 清然茫然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怎好端端救回来的人又拱手让给晏霁川? *** 宋锦安一连休养就数日,虽是药汤不断,却觉眼睛未有好点好转。饶是她肯忍也不免心急起来,外头的情境到底到亲眼看一看才是。这般想着,宋锦安略有些不舒服地拧拧眉,将每日午后都会敷的眼膏以帕子擦去。 舀水冲洗掉眼皮上膏药时,眼前突恍恍惚惚,宋锦安下意识闭紧双眸。 谢砚书未察觉到身后人动静,仍小心翼翼捡着药材里的黄莲,一一挑出。 宋锦安在这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再次睁开眼,一点点刺眼的白光令她眉头紧锁,随即是巨大的喜悦一点点覆在她面。宋锦安堪堪要脱口而出的‘我能看见’于她扭头那刹顿住。 眼前人一身青衣,卸去素来的冷意,显得几分温润。他高挺鼻峰下的唇瓣因药材的难辨而稍抿紧,眼下的睫羽投下的蝶微颤羽翼。 宋锦安的笑意兀的凝固。她嘴角未落,眼底却蓄上一层极薄的水雾,一点点漾开。 隔着两尺距离,宋锦安迟迟未开口。 “我替你捡好药,晚膳时再用一味,你的眼可好些?”谢砚书扭头,正对上宋锦安含泪的眼。他的所有言语卡在喉头,面色如潮水般褪去,唯余惨白,“你是不是能——” “我的眼睛不知缘何,痛得很。是不是再也瞧不清。”宋锦安艰难扯出一丝故作轻松的笑,仍是那般毫无目的地望着身前。 谢砚书轻轻上前凝望她眸,“莫慌,我再去喊大夫。” “等等。”宋锦安拽住谢砚书的衣摆。胸腔中几乎要崩溃的痛与喜挤得她几乎维持不住面上淡然,她不知这种感情曾是甚么。然当谢砚书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只盼这是真实。 同谢砚书花四载去怀念一段情一般,她又何尝不是花一场死别来等重逢。 “阿蕴。” “怎么?”谢砚书回头,却再也说不出话。 宋锦安眼底的颤动叫他如此清晰,她能看见。她也甚么都猜出来。 “对不住,我又骗你。”谢砚书几乎惶恐抽回衣袖,有些做错事不知如何弥补的茫然与不安,“是我私心想陪伴在你身侧,我不会再打搅你。” “没干系的。”宋锦安忍着泪意摇头。 “你不怪我么?”谢砚书愣愣,随即想到甚么脸色稍沉,“我不要你的满不在乎,你若是想将我当个陌路人还不如怨恨我。” “不是的。我想说的是——”宋锦安露出个极其漂亮的浅笑,“我也骗了你,往后我们谁也不亏欠谁。” “你又要同我说道两清和陌路么?”白色狐裘里的谢砚书神情颓然。 像过往一般,告知他痴心妄想,也告知他破镜难圆。 其实这些道理他并非不懂,不若也不会甘愿请晏霁川来,只是他想到,或许有一丝丝可能,阿锦不会那般厌烦他呢。可笑的侥幸显得孤零零,谢砚书抿着唇,明知晓接下来的话,仍也固执不肯先扭头离去。 然,这回。 宋锦安拉住他的手,“你想同我陌路么?” “不想。” “好,那我们便不陌路。” 梨花树下,他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再次为他回眸。 谢砚书不可置信,一字一顿,“为甚么,你可怜我么,还是说你觉得要偿还之前的命,不是的,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驾崩 “不是的。”宋锦安摇摇头, “不是因为恩情。” “那是为甚么?” 宋锦安良久没有说话,于谢砚书的注视中笑道,“因为你是阿蕴。” 少时的宋锦安会义无反顾喜欢上阿蕴, 现下的宋锦安仍会为阿蕴而回眸。 “我欢喜的, 从来未变。” 那句话叫谢砚书兀的红了眼尾,他有些无措道,“可是我变了,我不再是那般好的阿蕴。我对你做错了事情,我也不再年轻。” “没干系的。”宋锦安上前步,拉住谢砚书的手,于对方不可置信的神情中定定开口, “随着我们长大,人都会变的, 我也变了。过去我欢喜一个人只肯欢喜他的好,从未真正愿去了解你的内心。你说你做错了事不再年轻,可是未来我们仍有大把时间一道向前。” 谢砚书怔在原地。像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在赶了很久很久的路后,终于觅得一处容身之所。一开始, 他会惶恐不安于这容身之所是否是海市蜃楼,可屋子内有他最心爱的姑娘推开门告知他。这一切都是真真正正的, 在他手足无措时,有人再次牵着他的手朝前。 “我在三十年后的记忆里听到过一段故事。”谢砚书颤着唇。 “是甚么?” “那个故事很美好。我是以谢家长子的身份风风光光向你提亲。我们青梅竹马, 我们举案齐眉。故事里, 直到最后, 我们也没有松开彼此的手。我一直疑心我不能做到故事里那般是我不够好。” 宋锦安望着他眼底痛苦与挣扎, 坚定握住谢砚书的手,“现下呢?” 谢砚书稍愣。 “现下还认为是你不够好么?”宋锦安一字一句如此清晰地道, “阿蕴,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所有的冰川消融,在他们之间融化成漂亮而绚烂的春水。 窗外的雪子梭梭扑下,盖住旧年里的泥。 姚瑶略有些做贼心虚地将呦呦放下,“咱们再偷听下去,要叫主子发觉。” “这能算偷听么?”呦呦瞪大眼,“看看我爹娘幸福的事情……” “别出声,再听听。里头还说甚么了?”风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一行人齐刷刷将耳朵贴在门扉上。 众人只听得谢砚书说: “你说那桩冥婚不作数,那我们再成一次亲可好?” 清然倒吸口凉气,“真肉麻。” 再听得宋锦安愣愣道,“甚么时候。” “待大燕归于安宁,我向你求娶。” “好。” 这话一出,呦呦最先反应过来,焦急道,“好的喜服都要提前一年来定,娘亲的喜服怎么办?” “不止喜服,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如今咱们远在边塞,从哪置办?” “战后准备手忙脚乱的,我先修书一封叫陈大人打探打探。” “打探甚么呀,找晏家借不就成了。” 话音落,清然茫然看眼皆沉着脸瞪他的一排眼,咽着口水,“怎么?” “滚。“姚瑶当机立断一脚踢开清然。 其余一群人七嘴八舌围在一道,连街头的商铺都打探得清楚。 门扉猝不及防拉开,几人重心不稳皆是仰倒在地。 宋锦安面无表情看着神情尴尬的几人,皮笑肉不笑地颔首,“全听着了?” “其实没听清,要不娘亲你再说一遍?”呦呦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白嫩嫩的小脸分外可人。 宋锦安心头一软,弯腰抱起呦呦,轻轻弹去她发梢上沾到的草灰,“呦呦。” “嗯,娘亲。” “还好你活着。”宋锦安鼻头一酸,用力抱紧呦呦。 “娘亲,还有我。”谢允廷奋力蹬着小短腿,却半晌也够不着宋锦安的手臂。 谢砚书大步抱起谢允廷,站在宋锦安身侧,两人相视无言。 姚瑶几人识趣地退下。 一家四口站在光晕里,日头暖暖,照的人无限惬意。 “呦呦的名字还等着你来取。” “那便叫——知宜罢。”宋锦安含笑吻住谢知宜的额头,“愿知宜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现下,该是我们的战场。”谢砚书遥望远方。 无尽的山峦相接处,烽烟四起。 *** 燕京内,大黎进攻的消息一出,不少人提心吊胆,恨不得连夜跑路。 “听说了没?边塞难守,届时大黎踏进来头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燕京。” “隔壁老朱家可是早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我今晚也得走,再待着恐怕活活成为死城。” “那我也得赶紧回家商量商量。” 此番言论比比皆是,林清洺面色难看站在林家门前,暗骂,“才来燕京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又出这些事。” “莫慌。”林老太太笑眯眯和林清洺一齐上了车舆,以帕子按住嘴角低声解释,“我同你父亲商议过,咱们在大黎可还有朋友。” “祖母的意思是——”林清洺瞪大眼睛。 “既然陛下不器重我们,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谋后路。”林老太太丝毫没有愧疚之意,满是悠然自得。 林清洺不确定地思索,“虽说大黎来势汹汹,大燕确难抵抗。然至今僵持不下,若大燕未输……” “你是没听到,大黎造出多厉害的宝贝,隔空取你首级!”林老太太说道激动处不住咳着,“跟别提那个大国师,据说能未卜先知,这战焉能胜?” 听罢,林清洺也住嘴,忙颔首,“那都听祖母的安排。” “嗯。对了,车上人多不方便,趁此机会将那个疯婆子留在燕京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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