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安唇瓣一白, 听得他说,“你一直很恨他,觉得他因仇恨蒙蔽双眼是不是。若我告知你,他的父亲的确是我故意害死的呢?若我再告知你,那夜上元节他想过放弃一切去找你,只是不凑巧知晓他母亲殉情前遭我派人玷污,腹中尚有个才三月的孩子呢?若我最后告知你,你的难产不是意外,而是我派十一娘趁机下药所致呢?宋锦安,你会不会很绝望,很懊恼自己杀死了唯一个能识破我诡计的人啊。” 迟缓了几载的真相像凌花,愈是漂亮,愈是刺骨。 “宋锦安,我要你永远记得,是你亲手杀死谢砚书,杀死我的敌人,这便是你的报应。” 破碎月色下,宋锦安眸含冰霜,迎着宋斯佑看好戏的脸恍若料峭寒梅,她的泪颤寒宫明珠,轻轻道,“你觉得我应当痛哭流涕地忏悔,在自责中殉情是么?” 宋斯佑拧眉。 宋锦安忍住胸腔处疯狂蔓延的痛楚,咬牙,“我欠他的,误会他的自会去偿还。然,害的谢宋两家人如此下场的凶手是你,我在下黄泉道歉前,也先要你毙命!” 语毕,宋锦安猛然弹出手腕银镯的暗器,小巧的刀片卡在宋斯佑脖颈处,她镇定到不像话,“所有人退下,备匹快马,送我离开。” 侍卫们面面相觑,在对上宋斯佑要气疯的眼时都不敢多说,急忙去备马。 “你当真冷血无情,你的全家死的那般惨,你的情人也叫你害死。你竟然还有心思来要挟我!”宋斯佑破口大骂,恨不得早点除去宋锦安。 宋锦安余光死死盯着侍卫们的动静,薄刃一点不敢松懈。她不仅要杀人,还要将消息递出去,否则接下来一战大燕必输无疑。 宋斯佑从未想过他会栽在一个自以为随意拿捏的宋锦安身上,脸色铁青,恶狠狠威胁道,“宋锦安,你若敢杀我,你的父亲便也彻底魂飞魄散。” 这话在宋锦安心底猛然敲击一下,她面无表情挟持着宋斯佑往外去,“我若弑父,死后自会去阴曹地府请罪。” “你简直大逆不道,毫无廉耻之心。”宋斯佑惊于七载而已,宋锦安竟改变如此之大。往日心善到从未闹过大红脸的人现下谈及弑父二字轻描淡写同聊家常。 宋锦安未理会对方的咒骂,她面上虽然淡定,手指却全是冷汗。只要走错半步,她不仅惨死在这,还无法使外头人知道一丁点消息。她不怕死,但她怕真相不能公之于众,怕大燕国破家亡,也怕爹爹永远背着如此骂名。然,这次再无人能指望,她必须要靠自己还宋家满门一个公道和交代。 “马匹已经备好,速速放了我们大国师。”侍卫团团围着宋锦安。 宋锦安环视四周,冷笑,“还不够,牵着马随我到山上。” “得寸进尺,你莫以为我们当真怕你。” 宋锦安一步也不肯退。她自然知晓一柄薄薄小指大的刀片难以要走宋斯佑性命。大黎如此看重他,只怕她一出手便是万箭穿心,而一次机会纵使划破脖颈也未必不能叫大黎御医救回。所以她在试探,卡在对方最后的底线拖延时间。 “现在可以了罢?”侍卫面如杀机盯着宋锦安。 身后的瞧不分明的树林。宋锦安脑海飞快计算着,以她的武力铁定逃不开,然,她可以赌一把为大燕留下些许线索。 “你想走,我已经做到了,阿锦,还不松手?”宋斯佑大掌试图钳制住宋锦安的手。 宋锦安浑身一颤,下意识将刀片没入一分,宋斯佑立即松手。 “我还有最后个问题要问。”宋锦安一步步朝悬崖边靠近,“为何我非死不可?” “阿锦,我也不想这般的。我往日忌惮宋家众人,故意分崩离析家族关系,养废宋怀中。但对你这个女儿的确有几分宠爱,毕竟你冰雪聪明抱着我喊爹爹时确实叫我心软过。所以我假死脱身远走高飞前未去教坊司找你麻烦。可惜呀——“宋斯佑叹口气, “世上命薄都有定数。我重生归来后便是强行多了条命,此命必须要人偿还我才能活下去,否则迟早会魂飞魄散。我找了那个替死鬼十载,在离开大燕前才算出身为宋斯佑血脉的你,恰好是唯一能替我去死的人选。你说巧不巧,兜兜转转一大圈,我还是不能放过你。” 宋锦安恨得几乎掌心攥破,“那呦呦呢?” “你说那个谢知宜?”宋斯佑笑笑,“她的确可怜。母女命脉相连,她自降生便分走你一半命劫,所以我自然也要杀了她。不过你难产后,也不知谢砚书是用了甚么法子,将你的死劫同捆在他身上。不论你们二者谁死,剩下一人的气运自会散开,我的命也就保住了。你应当谢谢谢砚书,不若你连活到今儿知晓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宋锦安脚后抵在悬崖边缘,侍卫终于发觉她的意图不对,猛然出箭。宋锦安使出浑身力气抱死宋斯佑一同往崖下坠,刀片死死送入对方脖颈。 一阵血光在眼前闪过,接着是无尽的黑暗。宋锦安吃痛而失力地往下跌,她的双手仍保持攥紧对方的姿势却甚么也握不住。耳畔呼啸的风送到宋锦安耳边,她摸索着身上的令牌,于盲眼中折成两瓣奋力朝身后扔去。 令牌断,死有疑。这已是她能做着的全部,望大燕能尽早查明真相,重回太平。 冰冷的河水灌入她耳,双眼处后知后觉的疼痛叫宋锦安连痛呼都发不出,双手胡乱翻滚着河水,回应她的唯有黑暗。 大抵跑不掉了。宋锦安自嘲一笑,谢砚书换她一命,却死的如此狼狈。她想着这一遭她还是还不了宋家清白,还是未站在大燕军器营的巅峰,也还是扯不开同谢砚书的纠缠。 明是许诺生生陌路,到头来,黄泉路上,她又得遇着谢砚书了。 听说没有重生者干预的轮回里,她过得很是幸福,同谢砚书恩爱两不疑。只是,她瞧不见那个家人宠爱高朋满座的谢砚书。 最后丝意识消散,宋锦安陷入无尽昏迷。 高崖上的人围着宋斯佑,慌忙命令太医上药,“大国师,您没事罢?” “一群蠢货,还不下去搜!若叫她跑掉怎么办?” “是是是。”众人忙颔首,见宋斯佑伤口不致命才敢整理出两支小队朝悬崖下去。 此刻山路崎岖还遭遇大雪纷飞山,很是难走。纵然是士兵也走的小心翼翼,一步三顿。 “咱们走了半天还没到底,这何时是个头?”一小士兵抱怨着。 另一人呵斥他,“顶多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那大国师早回去歇息,又没有咱们献殷勤的份。回回是黄三他们赶到好差事,您瞧瞧现今人家裤腰带多松,咱们连年货都要买不起啰。” 领队的人也不吭声,阴郁望着下头没有尽的小道,总干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任谁也不虞。 “还不如咱们糊弄糊弄,赶紧回去巴结大国师才是正理,我那可还有上好的止血偏方等着献给大国师呢。” 一直持中立的士兵也忍不住说道,“话糙理不糙。况且这么高的地方,她还叫我们射瞎了双眼,焉能活下?天寒地冻,怕是尸骨都凉透。我等费力搜查完保不齐又要半宿才回去,届时谁还记得咱们的功劳。” 领队人稍疑,“确保活不下?” “定然没活路。下头可没有人家,还能指望有人把她救走不成?” “好,那咱们也投机取巧一会儿,回去伺候大国师。”领队人咬牙转身。 两队人马于半山腰的位置折回,无人注意到冰冷河水下的尚存气息。 重逢 “娘亲甚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知晓。” “你甚么都不知晓, 一边呆着去,我要问姚瑶姐姐。” “阿姐,不要让我一个人呆着嘛, 我也想跟你一块。” …… 安谧的小木屋外, 一男一女两个孩童互相拌着嘴,清然系着围裙任劳任怨拾着柴火。风影看他已是忙活了一个上午都在劈柴烧水不由得闷笑声,“惹恼小小姐的代价可是尝够?” “我何时对小小姐不恭敬过,怎平白无故拿我开涮!”清然咬牙低喝,却不得不按照呦呦的意思重新烧热水。也不知小小姐是从何处学的,折腾起人来笑面虎似的挑不着错,他愣是包揽了全部活计后才觉不对劲。不应当, 委实不应当。当初冒着万难迎回小小姐的也是他。 “连错处都未想明白,你还有的受。”风影事不关己地抓起个梨子, 优哉游哉去旁侧清理着野味。 屋内淡淡的晨光打在床帏上,绣着淡紫色的紫藤萝细密而雅致。 不知躺上多久,宋锦安悠悠转醒,浑身骨头痛得厉害,好似生生拆散重新装上一般。 床榻上的人眉目紧锁, 圆桌边细心吹着汤药的人才吹得合宜的温度要转身喂药,对上宋锦安空洞的双眸。 谢砚书指尖泛白, 下意识抬起衣摆遮住面容,复觉此举过于掩耳盗铃, 只哑声放下手中东西, “你——” 骤然听到极其沙哑的人声, 宋锦安绷紧身子, 轻道,“现下是白日还是——?”她茫然四顾, 眼前黑的厉害,不甚甘心地抬起双手于眼前晃晃,仍是一无所获。 谢砚书将要离去的动作稍顿,来不及多想仔细俯身查看宋锦安的双眸。 瞳孔溃散,血块凝结。谢砚书手指缩紧,带着压抑,“忍忍痛,我去请大夫。“ “等等——”宋锦安拽住谢砚书的手。 肌肤上的一点冰凉叫谢砚书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这是何处,你又是何人?”宋锦安心中乱得很,既庆幸她未死,又担忧如今沦为俘虏害大燕受制于人。偏生身前人声音极度嘶哑似嗓子有疾,她完全辨别不出口音是大燕还是大黎,只得病急乱投医。 谢砚书指尖轻轻抚上脖颈处丑陋的伤疤。前日他还不安于此伤疤过于刺眼难看恐会误了阿锦的眼,可现下他无比满意于伤的位置损害嗓子,他的声音同八旬老者,纵然是再熟悉的人也听不出。 “我是阿运。去山上砍柴时意外捡到你,便自作主张将你带回来休养。这里是大黎和大燕的交际处,很是安全。”谢砚书缓缓坐到宋锦安身前,小心翼翼盯着她的脸。 宋锦安睫羽一颤,有些不可置信道,“阿蕴?” “嗯。运河的运,我家中父母是在运河一带将我捡回来的。” “原来如此。”宋锦安扯着嘴角笑笑,她当真是糊涂了,便略有些低沉喊句,“阿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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