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远摸书箱的手一顿,他竟无以言对。 好一会才他淡淡说了句:“夫人真不愧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在这种事情上态度倒是比其他女子要坦然得多。” “不过是夫妻人伦,有什么可害羞的?”薛竹隐正色道,“我不是不会,不过是不感兴趣罢了,世间有趣甚于此者颇多。” “比如说?” “比如……”薛竹隐含蓄地笑了笑,“我与顾指挥使非同道中人,想必我说了你也不会感兴趣。” 她余光瞥到博古架上放着的一枚玉钩带,雨过天青的玉色,上头刻了精细的水纹。 那是前年一位同僚送的生辰礼,她向来不喜欢这种繁复的小玩意儿,一直把它丢在架上吃灰。 她拿起那枚玉钩带,用袖子轻轻拂了拂上面的灰,顺手递给顾修远:“送你的,多谢前几日替我请大夫。” 她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反正这玉钩带也用不着,不如顺水推舟送给顾修远,省得欠他的。 顾修远似乎很喜欢的样子,立马就别在了腰带上:“夫人品味真好,这玉钩带很是衬我。” 薛竹隐皱眉,这玉钩带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玉料,不然她也不会搁在架上两年,顾修远也是出身世家,这也看不出来,真是大粗人一个。 她毫不客气地说道:“我看是你品味不好,这玉颜色莹碧清浅,要穿浅色衣裳相衬才好,你素来穿深色衣裳,不甚相配,还是收起来吧。” 顾修远低头碰了碰钩带,面上笑意更深:“夫人竟然连我喜欢穿深色的衣裳都知道,看来对我很是上心啊!” “……” 薛竹隐转身就走,她又不是瞎子,此人脸皮之厚,堪比汉高祖刘邦! 试图掩盖薛父懒得招待她与顾修远的事实,日头还未落下,她就拉着顾修远出了府:“家父喜欢清静,我们就不打扰他了。” 顾修远无所谓地耸耸肩,听话地跟在她后边。 看着顾修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薛竹隐暗暗松了口气, 马车行至顾府,顾修远突然说道:“晚饭我不在家吃了,有要事在身,你可别又跑到高台上去吹风。” 薛竹隐冷笑:“你白日里企恶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起都起不来,到了晚上又有要事在身?别是什么人把你缠住了吧?” “夫人要是吃醋,我就不去了,待在家好好陪陪夫人。”他双手环胸,兴味盎然的样子。 “老周,把他的马牵过来!”薛竹隐别过头,拂开帘子高喊道,“你赶紧走,我也有事要出门。” 顾修远控着缰绳,溜到薛竹隐的马车旁,借着车窗笑嘻嘻和她说话:“可惜与夫人方向不同,不然还能与夫人共乘。” 薛竹隐懒得理他,径直把帘子放下。 她要去的是和乐楼,近来匆忙又染病,没顾得上探看苏泠烟,还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怎样。 从凌仪街向东走,穿过热闹繁华的平康坊,再转到定安桥,就是和乐楼所在。 马车行至平康坊,人潮汹涌,车流不息,薛竹隐直接被堵在了街上。 “老周,平日里过这平康坊也就是慢些,今日怎么被直接堵住了,你去前面看看可是有什么异样?” “回大人,前面好像出事了,几个奴仆在殴打一个乞婆,大家都在围着看,所以路被堵住了。” 奴仆?这平康坊多是富贵之家所居,她倒要看看哪家如此嚣张,在大街上生事。 薛竹隐撩开帘子下了马车,往人群走去。众人围成一圈,人群的中间,一个浑身脏污的妇人蜷在几个大汉的棍棒和鞭子之下,竭力护着怀里的孩子。 她身上已经遍布血痕,皮开肉绽,怀中的孩子受到惊吓哇哇大哭,这妇人口中还在大喊些什么。 薛竹隐再也看不下去,她拨开人群冲进中心,掏出自己的鱼袋厉声呵斥那几个男子,老周连忙挡在她身前防止她被男子伤到。 “我乃侍御史,你们是谁家的奴仆?按大齐律法,有罪者应押送官衙由京都府尹审问,你们竟在大街上动用私刑!” 那几个奴仆一见鱼袋,立即停了下来,但却没有认错的意思。 为首的男子神情倨傲,满不在乎地说道:“户部曹郎秦江秦大人知道吧?我的主家。这位大人与我家大人皆是同僚,何必多管我秦家家事?” 薛竹隐在心中冷笑,开口道:“要么你们自己去官衙领罪,要么明日让秦江看到我弹劾的折子。” “站在这的可是薛侍御,你们竟还敢放肆!”老周怒目圆睁,啐了他们一口。 薛侍御弹劾人的名号京都人尽皆知,几个男子面面相觑,悻悻走了,但也没有去官衙,而是转身回了府。 秦江最近风头是很盛,但他的家奴竟然嚣张至此,看来秦江平日里也没少为非作歹。 闹剧结束,行人也都慢慢散去。 妇人见来了个能为自己说话的,艰难地爬到薛竹隐的脚边,扯着她的衣摆,声音里满是不屈:“俺有冤,要给大人说。” 薛竹隐连忙将她扶起,这才发现妇人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老周抱过妇人的孩子,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随身带着的麦芽糖,细心地哄着。 见妇人衣裳已经被鞭子划破,她拿过马车上常备的披风给妇人围起。妇人胆怯地摸着料子,惶恐拒绝:“这衣裳恁金贵,俺身上脏,怕穿坏了。” 薛竹隐不容她置喙,给她系好披风的带子:“你说说你有什么冤?” 妇人说的是京都乡下的土话,有些着急,薛竹隐仔细听着,大概听明白了妇人在说什么。 她说一月前她曾见过老周,那时候就是老周给了她一笔钱,让她不要抛弃孩子。就是靠着这笔钱,她才活到了现在。 老周听着,脸红了一阵,那钱是薛竹隐给他的,妇人却连连感激他。当时薛竹隐其实问过他妇人说了什么,可他当时以为那是个骗子,所以没多管。 这位妇人家中姓赵,住在京都临平县大桥村,两个月以前,秦家要修缮祖坟,把赵氏家的农田圈了进去,说是要买下赵家的地。 可是过了一旬,秦家还是没有给钱,赵氏的丈夫进城讨要,反被打了一顿,回来没几天就死了。她现在已经不想要回卖地的钱了,只想为死去的丈夫讨一个公道。 薛竹隐在一旁听着,面上虽不动容,但心中颇为她可怜。 去年为了解农器税,她才真正地去了解底层农人的处境,京都可耕作的农田并不多,农人种的粮食仅够自家吃,要靠畜养家禽才能有额外的收入。 眼下没有了地,能干活的丈夫也去世了,难怪这妇人过得如此窘迫。 在天子脚下,官员竟敢罔顾法律强占民田,更别说其他地方,还会有多少这种事情发生。 “老周,一会你先送我去和乐楼,再带赵氏去看大夫,然后把她安顿在府上。”薛竹隐又转向赵氏,“你的事情我会管,但我也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我须得去大桥村证实一番,在这之前,你就在我府上住下。” 赵氏一听,当即颤颤巍巍地就要给薛竹隐跪下,薛竹隐又连忙去扶她。 老周在一旁念叨:“我家大人是个好官,肯定会管你的事的。你也别动不动就跪了,我家大人还要弯腰扶你。” 赵氏抹一把眼泪,点点头:“大人大恩大德,俺永远记在心上。” 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薛竹隐到和乐楼时已是华灯初上,安定桥繁华更甚白日,酒楼前扎得高高的灯楼流光溢彩,隐隐传来舞乐之声。 薛竹隐熟稔地直上二楼厢房,看到苏泠烟的房门口又守了两个小厮,随即皱起眉头。 还没摸到苏泠烟的房门,鸨母丢下正在招呼的客人,直冲过来挡在她身前:““薛大人,苏姑娘她正在陪客呢,实在是不方便。” 鸨母虽脸上赔着笑,可伸开的双臂却有劲得很,薛竹隐半点推不动。 “是我说话不好使了还是给你的银子不够多?我不是吩咐过你不许给她安排客人吗?”薛竹隐有些恼了,说话声音大了一点。 “一直都是按大人的吩咐照顾苏姑娘的,您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见苏姑娘一面,寻常客人我都拒绝了,只有那官位又大态度又硬的,实在是推不了。” 鸨母见她面色不对,又说:“不过大人放心,我也是分寸的,不过让苏姑娘写写字儿作作画儿,绝没有别的事儿。” “什么人这么风雅,必让我也见见,我的书画师从陈如寄先生,总不会不够格进去吧?”薛竹隐嘴角噙了点冷笑,眼神像刀子一般刮到鸨母脸上。 “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只是现在进去怕是里面那位会恼……诶诶大人……” 不等鸨母说完,薛竹隐将她拨开,上前一把推开房门。 金丝楠木的门吱呀一声大开,蘅芜香幽幽袅袅的甜香混合着酒气漫过来,两双眼睛一齐望着她。 房间的正中央,苏泠烟施了盛妆,一袭鹅黄色的襦裙明媚温柔,那双纤纤玉手正执着小狼毫在铺开的宣纸上细细描画。 身旁坐了位身穿玄衣佩玉钩带的公子,以手支头,风流闲散,拈着一块糕点细细品尝。
第16章 弹劾(1) 薛竹隐看清他的脸,想起之前苏泠烟和她说自己常常做噩梦,说晚上想和自己一起睡,心里一惊。 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我当是谁?什么粗人也配坐在这看苏泠烟作画?” 苏泠烟一时有些懵,她不知所措地看看顾修远,又看看薛竹隐。 一个大发雷霆,气势汹汹,一个神情自若,悠哉悠哉。 但气氛怎么有点不对劲,他们好像很熟似的,彼此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走了八百个回合,显得她格格不入。 身后的鸨母见场面不对劲,小心地阖上门偷偷溜走。 顾修远不慌不忙地把剩下的半口点心塞进嘴里,又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擦手,站起来笑道:“夫人怎么来这里了?莫非也是贪恋苏姑娘的美貌?” 夫人?苏泠烟脸色一白,竹隐姐姐何时成的婚? 她手不安地缩在身后,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竹隐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泠烟,到我这里来。”薛竹隐语气陡然温和,向着苏泠烟招手。 苏泠烟看了一眼顾修远,后者仍是不动声色,闲然处之,她咬着唇,低头慢慢挪了过去。 薛竹隐摸摸她的头发,又揉揉她的脸:“怎么样,他有没有欺负你?” 苏泠烟没有料到她一点也不怪自己,腮边落下两颗大滴的眼泪,拼命摇头:“没有没有。” “顾修远,我知道你风流成性,但苏泠烟是我恩师之女,没有任何人可以亵玩。”她遥遥睥睨顾修远,义正言辞地通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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