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以为薛侍御才高强干,笔力劲直,还是适合留在御史台。”太子林穆言还在试图替她挽回。 “是啊,假以时日她定能胜任这份差事。”已经是户部侍郎的秦江附和道。 假惺惺!薛竹隐把笏板当成秦江狠狠盯住,秦江表面上是在鼓励她,实则暗讽她的性格太过孤傲,现在没法胜任这份差事。 皇帝已经当众开口,薛竹隐纵使再不服气也只能谢恩。 薛竹隐本想去找林穆言商量调职一事,朝会一解散,他人就跑没影儿了。 朝臣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还在讨论刚刚的闹剧,只有薛竹隐一个人落落寡合地独行。 她心内惦记着苏泠烟,索性告假绕路去了和乐楼。 时辰尚早,和乐楼内冷冷清清,只有小厮在扫洒。薛竹隐无视他们,径直上了二楼向苏泠烟的厢房走去。 往日苏泠烟的房门皆是紧紧关闭的,今日却大敞着。 她有些奇怪,进门一看,屋内摆设如昨,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只人不在。 路过的小厮被她唤来问,和乐楼的小厮都知道昨日她在这里闹得风风雨雨,一时吞吞吐吐的。 后来经不住盘问才说:“顾指挥使为她赎了身,苏姑娘一早便被他派来的人接走了。” 赎身?她一时有些意外。 说起来她一直想为苏泠烟赎身,可苏朗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只能劝自己再等一等。 没想到顾修远竟然快自己一步,他为苏泠烟赎了身,让她从此脱离乐籍,当然是好事一桩。 但顾修远向来好色,他既然愿意为苏泠烟赎身,想必是看上了她,苏泠烟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想到这里,她提起脚步便往顾府赶,她要趁顾修远现在还没回顾府,先他一步把苏泠烟送走。 就算她做不到,她也要去求太子出手。太子也是苏朗的学生,必不会坐视不理。 “老周,你去帮我请顾叔到正厅上来。”薛竹隐一进门便招呼老周。 顾叔正在账房教秋云看账本,听到薛竹隐的传召,顺带着把秋云也带了过去。 薛竹隐坐定,开口便问:“顾叔,顾修远早上接回来的那个女子在哪?” “夫人说笑了,如今您进了门,公子哪能带女子回来?”顾叔疑心自家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风流债被夫人瞧见了,赔笑着说。 薛竹隐怀疑的目光转向秋云,见秋云也摇了摇头,又问道:“没有女子?那他可有回来过?” “在夫人走后公子便回了,不过是一个人回的,看见我在教秋云看账本,让我把顾府的账目都搬出来给秋云认认,就又走了。” “大人,是这样的。”老周忙不迭接话道,“早晨大人一个人回来的,见我抱着个小娃娃,便问我是从哪儿来的,我把赵氏的事情同他说了,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顾修远是不是怕她做什么手脚,所以干脆不把苏泠烟带回家,把她藏到外边去了? 可要是自己直接问他苏泠烟在哪,他肯定不会和自己说。 她正思索着,老周极没有眼色地开口,邀功似的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 “大人,昨儿我带赵氏去看完大夫便把她带回顾府住下了,她伤得太重,昨夜还是我带着那个奶娃娃睡觉的。” “嘿没想到我老周,老婆也无一个,孩子也无一个,还能把个小娃娃带得这么好。” “大人,现在赵氏应该是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她?” 老周的话实在太密,薛竹隐抬手打住:“先让她好好养伤吧,过几日我再去看她。” 老周“哦”了一声,显得有些失望的样子。 顾叔奇道:“赵氏是哪一位?何时带回来府上的?” 老周又一五一十地把昨日发生的事情和顾叔与秋云说了。 秋云在一旁听着,开口说道:“我今日看账本时看到顾家在临平县大桥村有一宅子,大人若是需要去那察访,可住此处。” 顾叔点点头:“秋云说的,应是定国公发迹前住的宅子。说起来,这赵氏与我还是同乡。” “大人,你可一定要为顾叔同乡作主啊,我看那赵氏怪可怜的。”老周痛心疾首。 “那可好,秋云,你一会便把宅子的方位和钥匙给我。” 秋云有些为难:“大人,那账本上记录钥匙并不在库房里。” “当是在公子手上,定国公晚年常带着公子回宅子小住,想来是把钥匙交给了公子。”顾叔补充。 这么说,她还得去找顾修远要钥匙? 薛竹隐有些抗拒,“那就不住了,住别的地方也是一样的。” 顾叔提醒道:“大桥村地处偏僻,只有城里才有客栈,骑马来回怕是赶不及。”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好好想想。”她头有点痛,揉了揉眉心,又叫住秋云:“顾府名下的宅子,你都整理出一份给我看,然后派人看看有没有住人的。” 下午顾修远从步军司回来,薛竹隐已经备好一桌酒菜。 鲈鱼羹,酒炊淮白鱼,炉焙鸡,酸红藕,荼靡粥。 竟都是他爱吃的菜。
第18章 喝酒 看着顾修远意外的神情,薛竹隐硬梆梆地挤出一个笑容:“我们好像还没坐下来好好吃过一顿饭。” 顾修远双手环胸倚着柱子看她:“你白日里还在当众弹劾我,现在就要坐下来和我一起吃饭?” “今日弹劾你是我冲动了,我敬你一杯,望你海涵。”薛竹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喝得太快,被酒呛得有些咳嗽。 “可我记得夫人好像不怎么饮酒,怎么今日有如此雅兴?” “平日不喝是怕误事,但眼下无事,可以放开了喝。”薛竹隐把顾修远拉到凳子上坐下,又敬他一杯,表示赔罪。 顾修远眼睁睁看着她把那杯酒一口气喝完,将她酒杯夺过来:“不会喝酒就别喝了。” 又补一句:“今日圣上将你调离御史台非我本意,对不住了。” 薛竹隐自嘲道:“是我咎由自取,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 她将顾修远的酒杯推到自己身前,殷勤地给他倒酒,又眼巴巴地瞧着他。 顾修远觉得好笑,一口气全喝了。 几杯下肚,薛竹隐觉得还不够,提议道:“不如我们来玩点别的游戏喝酒助兴,玩飞花令怎么样?你来定诗眼。” 顾修远看着她:“那就竹。”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独坐幽篁里……” “这首诗没有竹,你输了,喝。”薛竹隐很快反应过来,又给顾修远满上, 玩了几轮之后,顾修远不过两个回合就再接不下去,他推了推酒杯:“你明知我没读过什么书,这是欺负我,不玩了。” “好,那你要玩什么?” “我们来摇骰子,猜点数,你猜对了我喝,猜错了你喝。” 顾修远拿出转筒,娴熟地摇晃,里面的骰子骨碌骨碌地转,转筒在桌面放定,“大还是小?” 薛竹隐看着漆黑的转筒,心里没底:“这游戏全凭运气,有什么意思?” 顾修远却很坚持:“大还是小?” “大。” 转筒被揭开,一看果然是大,薛竹隐尝到了甜头,信心满满,“你喝,再来。” “大还是小?” “大。” 顾修远用左手去揭开转筒,一看是小,薛竹隐有些不服气,但愿赌服输,喝了一杯酒。 转筒是乌木制成,径约五寸大小,整个被顾修远包裹在手掌心中,薛竹隐只能听到骰子转动的声音,似与第一次有些不同。 第一次骰子转得欢畅自由,这次的声音却有些滞重,她心中有些疑问。 顾修远看着她:“大还是小?” “大。” 顾修远又以左手去揭转筒,结果还是小,薛竹隐又喝一杯。 她酒量不大,此时脸颊已经泛起红晕,但眼神还是亮的,牢牢地盯着顾修远手中的转筒。 顾修远又开始摇骰子:“大还是小?” “小。” 顾修远换了右手要去揭开转筒,手腕却被薛竹隐握住:“出老千?我诚心与你喝酒,指挥使可不怎么地道。” 她一手捉住顾修远的手腕,另一只手摸进他的袖口,右手边摸出来三个骰子,每面的点数都是大点数,左边的骰子都是小点数。 “你混迹酒楼多年,就学了这么个玩意儿?”薛竹隐已经有些醉意,握住他的手有些不稳,说话也不大讲究。 顾修远轻笑一声:“酒桌之上,只要能赢,任凭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薛竹隐指着他笑:“你骗我!你自罚三杯。” 桌上的菜没怎么动,两壶酒倒是被两人喝了个七七八八,薛竹隐撑着醉意,伸出两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晃:“这是几?” 顾修远顺势握住,挨个挨个地去掰她的手指头,迷迷瞪瞪地回答:“四!” 他的掌心温热粗粝,薛竹隐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无奈喝了酒浑身没有力气,只好任由他握着,好言好语地哄他:“苏泠烟在哪?” 顾修远松开她的手,以手支头,眼中意味不明:“夫人未免心急了些,我还没醉。” 他凑近薛竹隐,口中的酒气喷薄在她耳后:“不过要让我醉,说不定你可以试试另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 顾修远点点自己的脸颊,含笑看她。 他以手托腮,慢慢悠悠地说道:“夫人怕是不知道,比起清酒,美色更为醉人。” 真是很醉了什么浑话都说得出来!有失体统!有辱斯文! 薛竹隐的酒醒了大半,跳起来,狠狠敲了敲他的脑袋:呸! “我的酒可不能白喝,顾家在大桥村有一处宅子,你说钥匙在哪?”薛竹隐指指七倒八歪的酒壶,理直气壮。 “在我身上,你来拿。” 薛竹隐向他腰间摸去,顾修远顺势抱住她,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喟然长叹一声。 他身上的酒气混合着草木香扑到她的鼻端,顾修远的发丝蹭到她的脖颈,带来细微的痒意,像是在轻轻挠她。 薛竹隐的腰被他双手环抱,她暂且隐忍不发,在他身上摸索。 他腰间空空如也,根本就是在戏耍自己,薛竹隐有些恼了,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见他毫无反应,知他原来在装醉,一把把他推开:“根本没有钥匙!” “钥匙嘛,我藏在宅子附近了,忘记放哪了,不如我与夫人一同前去,正好我也想回宅子小住。” ……她没想到顾修远答应得这么爽快,但说到底宅子是顾家的,她没有拒绝之理。 想到他昨日那副强硬又无赖的嘴脸,她宁愿每日骑马到城里去住客栈,实在不行找个桥洞河滩睡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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