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唯有风声呼啸,连薛竹隐也觉得刚刚说的话说错了, 顾修远昨夜又是给她煮饭,又是把房间让给她住,在她心里, 两人早已是朋友了。 她在心中默念, 人谁无过,过而能改, 善莫大焉。 良久, 她不自然地咳了咳:“刚刚有句话说错了,我把你当朋友看的。” 顾修远眼睛亮了亮, 故作平淡:“那这玉佩……” “这玉佩你得收着,一码归一码。” 顾修远叹口气,薛竹隐有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固执得很。 “那要是太子这样帮了你,你也报答他吗?” “我也经常帮他,如此小事,不必和他计较。” “不必和太子计较,却要和我计较,那就是你觉得我们关系还不够好了?” 薛竹隐皱眉:“太子也是你能比的吗?你要是实在不想要这玉佩,那就赶紧追到临平去,送给三娘,也算做个善事了。” “我并非不想要这玉佩,你送给任何东西我都会觉得欢喜,只是……” 只是我不想要你锱铢必较的报答啊! 薛竹隐彻底恼了,拿出折颜廷辩的气势,与顾修远一本正经地讲道理:“我与太子一同长大,十几年的情分,我和你相识不过月余,你总不能要求我对你比对太子还亲吧?” 是啊,他不该,也没那个本事让薛竹隐对他比对太子还亲。 顾修远:“我错了。” 薛竹隐面色稍稍缓和:“知错就改,孺子可教。”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在山间小路上响起。 顾修远没话找话,试图缓和与她的关系:“我看竹隐内心善良,肯把那头骡子让给三娘骑。” 薛竹隐却不顺着台阶下:“这不过是小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那你觉得什么是大善?救命之恩?”顾修远颇有兴致地问她。 见他诚心发问,薛竹隐一板一眼地和他分析自己的看法:“把骡子让给农人,只能帮到三娘一家,下次若来一个四娘,我哪有骡子可给呢?这种善举就是小善;但如果能够通过民治让天下农人有钱寻医,看病方便,这才是大善。” “所以你一直想要变法?”顾修远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 “也不完全是,大齐现在看着虽是太平年岁,君同民乐,但内里的问题不少,就好比一个人生了病,应该治病才是。” 顾修远不说话,摁着她的脖颈往下,迫使她低头弯腰。 薛竹隐:??? 下一瞬,一支利箭破风而来,从她头顶上飞过,牢牢钉在前方的树干上,入木三寸有余。 薛竹隐看着那支擦身而过的箭,暗自心惊,若顾修远不救她,她此刻命已休矣。 山路前方,群鸟忽然从树枝上惊而飞起,没入天际之中,几片绿叶随风轻飘而落。 薛竹隐皱眉,望了望树梢,四个蒙面刺客从树上飞下,拦在他们马前。 顾修远回头看,三个同样装束的蒙面刺客正从后方缓缓逼近,前后夹击,进退两难。 他轻笑道:“怕是竹隐今日要同我作一对亡命鸳鸯了。” 蒙面刺客渐渐靠近,形成一个包围圈,二人翻身下马,顾修远拽着薛竹隐,抽出身后的剑小心观察形势。 五个刺客持剑而立,围着他们形成一个北斗阵法,为首的刺客剑气逼人,直冲薛竹隐而来,顾修远拉着她侧身避开,以剑格挡。 剩下的六位刺客见状也纷纷出手,闪着寒光的剑刃如流星雨落下,看得薛竹隐眼花缭乱,她没有武功,反应也不及习武之人快,只能任由顾修远抓住自己,身体及时配合他给出的信号。 顾修远只一把剑刃,要与刺客打斗,还要注意保护她,渐渐力不从心,挡剑的速度慢了下来,左臂上也挨了一剑。 薛竹隐观察已有一阵,位于剑阵尾端的刺客出招明显比其他六个都慢,她与顾修远对视一眼,眼中意味不言自明。 被困此中,只能以退为进,自谋生路,破局之法,就在他身上。 接下来,顾修远运剑如风,凌厉的招式对准剑阵尾端的刺客,逼得他步步后退,剑阵被打开一个缺口。 因着他专心进攻,疏忽了防范,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几剑,背上,腰上,腿上都有几道伤口,他月白的外袍被刺得破破烂烂,血痕斑驳刺眼。 顾修远瞅准时机,飞踢一脚,刺客的剑登时脱手,顾修远剑刃直指刺客右手,将其筋脉挑断,刺客右手血流不止,阵法至此被破坏。 没有了阵法,剩下的不过是散群之鸟,顾修远绷紧全身,集中注意力,一把剑使得愈发虎啸生风,快得薛竹隐只能看见剑影刃光。 几个刺客渐渐倒下,顾修远也体力不支,眼见最后一个刺客的剑刃就要刺到顾修远的腹部,薛竹隐手疾眼快地捡起地上先前刺客脱手的剑,扬剑刺中刺客的胸口。 刺客被那刃光一闪,稍稍分神,胸口吃痛,剑锋偏了三分,顾修远趁这个当口,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的剑踢到地上。 薛竹隐向马飞奔而去,骑马冲向顾修远,朝他伸出手,用力拽他上马。 马儿兴许是闻到血腥味,十分动事,不必薛竹隐狠狠扬鞭,跑得比之前还要快,顾修远力气几乎丧尽,只能抱住她的腰,头搭在她的肩头,方可在马上坐稳。 薛竹隐专心策马,抽空转过头去问他:“你怎么样?” 顾修远紧咬牙关,声音冷静:“我好得很,死不了。你不要走原来的路了,我们只能甩开他们一阵,前面下山是李村,绕过李村往小溪村走,再进宛林县城。” 薛竹隐逃命的经历不如他丰富,对这里的路也没有他熟悉,点点头听他的。
第30章 遇刺(2)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 薛竹隐觉得彻底摆脱了那群刺客,方才在河边下马,用顾修远的剑刃划破自己的衣服, 撕了几块布下来。 她搀着顾修远下马,顾修远毫不客气, 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 他身上的血迹沾到她衣裳上, 薛竹隐向来讨厌自己的衣物不干不净,此时也没有心思管这些。 薛竹隐扶着他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下,见他身上的血痕触目惊心,她没想到,顾修远竟会为了护她而任由刀锋刺入他的皮肉。 她尽力稳住心神,沉声道:“我帮你把衣裳脱了, 给你包扎。” 顾修远点点头, 安静地坐着,任由薛竹隐给他除去身上的衣裳。 薛竹隐提醒他:“我不会伺候人,也没有学过包扎,这儿也没有药,可能有点疼, 你忍着点。” 说完轻轻褪去他的外袍,攥了攥拳,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剥去他的上衣。 只露出肩头, 薛竹隐倒吸一口凉气,顾修远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血肉和衣裳黏连在一块, 剥都剥不下来。 顾修远自知身上的情况,沉声道:“直接脱, 不用管我。” 这种痛无异于刮骨疗毒,虽不是施于薛竹隐身上,她头皮还是发麻,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扯着他的上衣,黏连着血肉的衣物在她的撕扯下与皮肤分离,就像给他脱了一层皮。 顾修远浑身绷紧,额上青筋直跳,眼底发红,愣是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吭。 薛竹隐看得心疼:“要是痛的话就抓着我的手。” 顾修远从善如流,双手握住她的手腕,却又在她继续撕扯的时候突然放开,攥紧自己的拳头。 上衣被褪尽,露出顾修远精壮的上半身,薛竹隐看得惊心肉跳,因为刚把衣物脱下,伤口处的皮肤溃烂,红肉外翻,又重新开始流血。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要大大小小的旧伤,深浅不一,形状各异。 也是啊,在边地扎扎实实地待了五年,身上怎么会没有点伤口呢? 顾修远看薛竹隐惨白的脸色,笑了笑:“没吓着你吧。” 薛竹隐摇摇头,努力找回思绪:“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能忍疼。你来大桥村这一趟,真是亏大了。” “哪里亏了,我不是把你保护得好好的吗?”顾修远含笑道,“还好没破相,不如竹隐岂不是不喜欢我了?” “你还有心思说这些!”薛竹隐瞪他一眼,瞄到他发白的脸色和紧绷的手,意识到原来他是在分散注意力。 她想了想,认真答道:“你生得确实好看,尤其是眼睛,要是破相了有点可惜。但我要是喜欢一个人,破相了我也喜欢。” “那竹隐会喜欢我吗?”顾修远攥住她的手,眼睛如盛了一泓秋水,清泠乌黑,沉不见底。 往日他那双眼睛里总带点调侃和漫不经心,现在神情却格外认真,眼底的情意像滔天巨浪,要把薛竹隐淹没在洪波中,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薛竹隐与他对视良久,方才避开眼,起身自言自语:“这布不干净,我去河里洗洗,一会给你包扎。” 河水凉意沁人,翻涌着浪花欢快地向前流,薛竹隐把那几块布搓了又搓,一双手在水里浸了又浸,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没有静下来。 要不是顾修远还在一边等着他包扎,她真的很想在河边心斋坐忘,调性养心。 薛竹隐偷偷地回身看顾修远一眼,显然他一直盯着自己,见她回身,眼睛蓦然亮了,笑意直达眼底。 薛竹隐立马转身别开眼,手中的巾布被她在水里漂了十几次,她一边想,顾修远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转性了吗? 他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她等下还怎么心无旁骛地给他包扎啊!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见他身上的伤口,顿时收敛心神,他伤得这么重,她怎么还有心思想别的! 薛竹隐说道:“你坐直些,我给你包扎。” 顾修远依言坐直,薛竹隐俯下身子,将洗净的巾布绕过他的胸口,包住他的伤口,动作稳妥,细心认真。 他忽然说道:“你头发好香。” 薛竹隐眼皮一跳,为他包扎的手一滞,头也不抬:“闭嘴。” 经这么一出,直到日头西下,两人才赶回顾府。顾叔一见顾修远脸色发白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连带着对薛竹隐也有几分意见。 万筠堂内。 不管顾修远千说万说,顾叔一定要顾修远脱衣给他检查伤口,甚至还自己动手扒他的衣裳。 顾修远无奈,只好给他看,顾叔一见,心疼地捂着嘴说道:“哎哟我的乖乖,这是好几百道口子呀!还有命回来真是你的福分!” “就四道,顾叔你莫担心了,竹隐她会照顾我。”顾修远拍拍自己的肩膀,假装若无其事,“我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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