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向西悄悄挪移,月光从窗子里铺下一地白霜,顾修远对她的思绪浑然不觉,还在亲昵地抱着她,手掌在她脊背上安抚似的轻拍。 薛竹隐平静下来,她已经懒得生气,反正顾修远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大约是真把她当傻子。 明明知道苏泠烟的身份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也还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林穆言联手把苏泠烟藏起来。 她怎么会这么蠢?任由顾修远和林穆言把她耍得团团转? 薛竹隐轻轻推开他,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裳,把刚刚没来得及穿的鞋子穿好,对镜抿好散乱的发丝披上外衣。 她要离开这里,好好整理思绪。 顾修远在身后焦急地唤她,她恍若未闻,连门也懒得关,灯笼也懒得点,径自往万筠堂去了。 竹风澎湃,宛若潮来山倒,竹林的黑影在月下晃动,阴森恐怖,隐然有肃杀之气。 薛竹隐却无知无觉似的,像个被安排好路线的木偶一路沿着小路走。 顾修远从后面赶上来,他没有穿鞋,也没有打灯笼,甚至衣襟还是乱的。 他拦住她,把着她的肩膀,语气惶急:“竹隐,刚刚是我不好,我一时昏了头,我下次不会再罔顾你的意愿了,和我回去好吗?” 薛竹隐像不记得这回事似的,茫然地看着他,不给他半点或怒或急的反应,她现在没有力气再去思考。 她没有冷笑怒骂自己,也没有急得要跳脚拔腿就走,薛竹隐像个遇到障碍的木偶,乖巧地停下来,不作任何挣扎,安静地等障碍消失。 顾修远心底一阵慌乱,她从来不会只穿着睡袍就出门,今晚他的所为肯定让她失望了。 他锲而不舍地等,妄图等到她不耐烦,作出一点反应。然而和她僵持了一盏茶的工夫,薛竹隐还是那副安静柔顺的样子,只是不再看他。 担心她被风吹着,他慢慢松开她,看着她在月下像障碍消失的木偶自动往前走,步履平缓,没有因为想把他甩在身后而加快,也没有因为期待他的反应而放慢。 她完全忽略了他。
第47章 夜思 一整个晚上, 顾修远都没心情睡觉,坐在尚翠轩的窗子边盯着万筠堂。 夜间狂风大作,竹林摇动, 有如万顷波涛,接着又开始下倾盆大雨, 窗外泛起大雾, 雨丝夹着水汽飘进屋里,涓涓水流随檐角滴下,又在地上积成水洼。 万筠堂那边的灯自始至终就没有亮过,可顾修远还是舍不得走,出神地望着二楼的格子窗,希冀能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以手扶额, 重重叹一口气, 今晚他是真的让竹隐生厌了,让她静一静,也许明天他再跟她道歉,她就会原谅他的。 讨她欢心实在太难,她平日里总是板着脸训斥自己, 不肯轻易给自己好脸色看,而稍有不慎,便惹她不快。 他到底该如何和竹隐相处, 才能让她更喜欢他一点? 万筠堂内, 薛竹隐的失眠之症又开始发作。 她渐渐适应黑暗的光线,睁着眼看天花板。 她的脑子乱得晕乎乎的, 千头万绪在她脑海里闪过, 薛竹隐努力去抓住心头闪过的一丝异样,试图冷静地抽丝剥茧。 越是用力去想, 她猜测过而不愿意看到的那个事实就越发明晰。 她敬爱的兄长和同窗暗中与她的枕边人有往来,他们携手带走了恩师的孤女。 林穆言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向来端方有礼,温润自持,顾修远要是这样做还情有可原,她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背地里做出这种事。 风声大作,草木萧瑟摇落,雨声噼里啪啦地拍打在窗子上,像是有谁急促地在敲打窗子。 因为下了雨,万筠堂到后半夜愈发生凉,榻上铺着竹簟,她一贯怕冷,又盖着薄被,不自觉地裹紧了被子,将身子蜷成虾状。 这个时候,她竟然有点没骨气地想念尚翠轩,尚翠轩总是暖烘烘的,被衾铺了好几层,柔软暄暖,顾修远总是嫌热不盖,看她睡得舒服,从来没让人换过。 想起顾修远,大滴的眼泪涌在她的眼眶,薛竹隐紧咬嘴唇,任由眼泪打转。 她一开始就知道顾修远讨女子喜欢,自己为什么不对他多些防备呢?如此轻易落入他的陷阱里,她痛恨自己心智不坚,被他蛊惑欺骗。 她拭去眼泪,徒劳的伤心是没有用的,她还得想想办法如何挽救眼前的局面,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苏泠烟。 如果她能在太子手下找到苏泠烟,那么她的推测将会被证实,林穆言在人后还有另一番面目;如果她的猜测错误,太子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那她找到苏泠烟的希望渺茫。 薛竹隐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重重地叹口气,她也不知道这两个结果哪个会好一点,但事到如今,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去面对。 天光大亮,今日放晴,万筠堂外的竹叶饱含露水,传来清新的草木香气。 薛竹隐在万筠堂洗漱穿戴好,老周早已驾着马车等在门外,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接过她的书箱,忙把上车用的板凳摆好。 薛竹隐心情不大好,冷着一张脸上了马车,一掀帘子,马车里边一张俊脸立马坐得端正,呲着牙对她用力讨好地笑。 呵,真是难得看到某人起这么早。 她本来就冷酷的脸顿时黑了,“唰”地放下帘子,转头问责老周:“他怎么会在我马车上?” 老周还不知道昨夜两人的龃龉,只当顾修远心血来潮要给自家大人一个惊喜,乐呵呵地说:“姑爷说他脚扭了,今日同大人一块上卯。” 他深知自家大人向来古板无趣,不解风情,恐她不知道这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又凑近薛竹隐,苦口婆心解释道:“我看他腿脚好得很,就是想给大人一个惊喜。” “你让他下车,”薛竹隐指着帘子说道,面容冷峻,“下次再让我看到他在我马车上,罚俸一月。” 老周顿时反应过来,大人和姑爷这是闹矛盾了。 毕竟他是大人这边的,绝不是因为大人要罚钱,老周立马掀开帘子,义正辞严地对顾修远说道:“姑爷,我家大人请你下车。” 顾修远脸上的笑容僵住,抱臂赌气:“我不下,你有本事让她进来和我说。” 老周无奈地摊手掌:“公子啊,你们闹脾气为难我一个下人做什么,你不出去大人要罚我一个月的例钱的!” 顾修远伸出三根手指头:“我给你三个月的例钱,你让她进来同我说话。” 倒霉老周转身出去,:“大人,姑爷说他错了,他下回再也不敢了,让您进去听他认错。” 没办法,他给得太多了。 薛竹隐一言难尽地看他:“你们在马车里说那么大声,以为我没听见吗?” 她站在马车边,冷冷抱臂,指挥老周:“你进去,让他下车!” “您也听到了,”老周不满地嘟囔,“他死活不下来,非要让您进去,我有什么办法!” 薛竹隐大发雷霆:“那你去找顾叔来!” 老周的话他不听,顾叔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总要听了吧! 老周连声说好,他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顾叔。 他刚走出两步远,薛竹隐便在后头叫住他,老周回头,薛竹隐一脸的焦躁不安:“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最不喜欢迟到,在顾府门口耗了有好一会,怕是去御史台要迟了。 老周知道她看远处的地方看不大清楚,替她看看矗立在街坊中心的钟楼,答道:“现在寅时三刻。” 薛竹隐接过他手上的书箱,朝马车看了一眼,靠近老周小声说道:“我去马厩牵一匹马骑去御史台。既然他不愿意下车,那就让他在车上好好坐着!你在这等半个时辰再驾车,然后……等我回来给你赏钱。” 说完便高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把顾叔请来,我就在这等着,看他下车不下!” 老周大惊失色,他家大人什么时候还长了这种坏心眼? 不过他留心到,大人在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隐隐透出一丝狡黠和光亮,比刚刚上车时的死气沉沉好多了。 大约这也是什么夫妻之间的情趣,他老了不太懂,老老实实照做就是。 于是薛竹隐骑着马悄悄从后门潇洒地走了,老周则搬了个板凳坐在马车旁。 顾修远在车里很耐心地等待,他打定主意,就算是顾叔要训他,他也绝不下车,除非竹隐近来同他说话。 然而等啊等,等到车窗外市井熙攘的喧嚣声,等到小童一块放歌上学堂,他都无聊地快要睡着了,也没等来顾叔。 他琢磨着,顾叔也不是个多眠贪睡的,难不成是听到老周说了什么,不肯来替他与竹隐说和? 顾修远好想掀开帘子看看车外情况如何,但他一定要耗到竹隐没有耐心上车同他说话,所以他还是选择像个在新房里等待的新娘子,一声不吭地在车里坐着,好整以暇等待下一位对手的到来。 帘外马车一重,像是有人坐在辕座上,扬鞭的声音传来,顾修远没坐稳,一个后仰,马车开始跑动。 “怎么回事?”顾修远掀开车帘问道。 老周后脑勺对着他,正在专注地驾车,闻言说道:“大人怜惜您脚上有伤,说把马车让给您坐。” 顾修远一阵失望,他都主动找台阶下了,竹隐就那么不想和他共乘吗? 以前还没成亲的时候她都愿意让他搭她的车,难道就因为他们闹了别扭,现在的关系还比不上从前吗? 罢了罢了,反正有错的人是他,竹隐又这么难哄,少不了要多主动几次。 他叹口气,说道:“走吧走吧,去步军司。” 老周道声“好嘞!”,又扬了一鞭。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顾修远在车里坐得不耐烦了,平日里他骑马到步军司不过一刻钟,坐马车就算碰上闹市堵车,也不至于花这么久的时间吧? 他掀开车帘,想透口气,一看车外,不知哪家府邸的台阶重重,大字招牌庄严威武,顾修远仔细辨认,上头楷书端端正正地写着烫金的“顾府”二字。 怎么,刚刚马车走那么响都是在原地踏步吗? “怎么还在顾府?”顾修远敲了敲老周的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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