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顾修远刚刚还嘲讽她,想用激将法逼她应试,她不但没能如顾修远所愿出丑,而且还大出风头,挫了顾修远的锐气。 薛竹隐负着手,高高地昂着头,难得地敛去自己的沉静和谦和,看向顾修远的目光里带了点少年意气和责问的质询,她要顾修远知道,她并不如马澳所说,是个怯懦的鼠辈。 即使一定要用赢得比试这种无聊荒诞的手段才能采纳自己的意见,她也照样可以把比试赢得很漂亮,让大家都对她心服口服。 却见顾修远被众将包围着,他并不去安慰身边虽然输得心服口服但还有点懊丧的马澳,无视周围起哄让他也露一手的呼声,只是双手抱剑,含笑看着自己。 光打在他身上,他的笑容明亮,骄傲得像春山飞过林表的鹰,简直,简直就像是他自己赢得了比试一样。 薛竹隐一时愣住了。
第82章 薛竹隐的心绪若雁过湖心, 泛起层层涟漪。 她蹙起眉头,顾修远为何笑得如此畅快,他不是想让自己出丑吗?可她没能如他的意, 他该恼怒才是。 晚上议事完,已是亥时, 诸将散去, 薛竹隐也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她此次南下并未带任何仆从,许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营帐里无人,连灯也要她自己来点。 刚找到火折子将榻边的灯烛点亮,营帐壁上,被摇曳的烛火映着, 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 她的心陡然一慌,手忙脚乱去找称手的物件,要喊守在门外的士兵。 顾修远的声音懒懒响起:“是我。” 薛竹隐看过去,顾修远靠坐在案桌前的太师椅手上,以手撑头, 另一只手上还将一个黄铜狮子镇纸来回颠着玩儿。 她松了一口气,皱起眉头,不满地问:“你来这做什么?” 顾修远丝毫没有要挪腾的自觉, 歪头看她:“薛大人可以进我的营帐, 我就不行?” 薛竹隐与他辩驳:“我那是因为有正事特意来寻你,你是偷偷地摸进我的营帐, 这能一样吗?” 顾修远手指轻叩桌面, 问道:“我也有正事要问你,周姑娘的事情, 是怎么回事?” 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俨然一副周云意的事就是他的事,只要他问她就必须告诉他的理所当然。 她不讨厌周云意,可是她有点讨厌顾修远了。 薛竹隐转过身去,蹲下来收拾书箱里杂乱的札子和她带过来的案卷,一边淡道:“你去问她啊,为何来问我?” 顾修远并未察觉她的不耐烦,坚持说道:“我之前问过了,她不肯说。” 薛竹隐顿了顿,努力心平气和:“高积云以为你我和离与她有关,刻意为难她,说周云意往他的饭食里放了一根头发。” 她没提自己给周云意正名的事情,这种时刻提出来,显得邀功似的。况且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又何必多说。 顾修远暗骂:“这小子!” 有这个心思,不做点别的,比如在竹隐面前说说自己的好话,跑去折腾周云意,舍本逐末,他看着都着急。 铺垫了半天,顾修远顺水推舟地问出他想问的:“那你那日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薛竹隐顿住,左看右看,刚刚收拾好的书箱还是不够整洁,她决定再排布一遍,顺便装个傻:“哪句?” 顾修远唇角勾起,学着她的语气,掐着嗓子说道:“安抚使很关心周姑娘啊!” 她愤愤地把手上的札子丢回去,既无语又震惊,回到当时那个场景,她那句话说得这么阴阳怪气的吗?显得她像是在争风吃醋,周云意会不会多想? 薛竹隐尚不知道自己的耳垂已经一片薄红,她慢慢站起身来,把今晚要看到案卷搬到书桌上,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就在几步路的时间里,她想好了应对的措辞,薛竹隐强装镇定:“安抚使似乎还忘了我后面的一句话,我说,像我一样,我也很关心周姑娘。” 她下结论:“结合我这两句话来看,我的意思应当是,我为我与安抚使同时关心周姑娘而感到高兴。” 顾修远直起身子,双手撑在桌面,越过书桌靠近她:“当真?” 薛竹隐心虚,自从遇见顾修远,她一贯诚实的美德不知道丢了多少回了,说道:“自然是真的。” 顾修远叩了叩桌面,薛竹隐这才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壶。 他扬了扬眉,眼底微露狡黠的笑意:“给你带了一小壶岭南当地的凉茶,解暑的,可以尝尝。” 薛竹隐把茶壶放在一边,并不急着喝,想起今日下午的事,她还是有点气,正想找个机会问顾修远。 她不解地问道:“你为何如此鲁莽?明明你是主帅,有决断的权力,水淹宁州城这么离谱的法子,你一句话就可以否定的,你却把我们的争论当儿戏看待,还要我们比试。” 顾修远给她解释:“马澳头脑简单,崇尚武力,他对你十分不服气,连带着军中之人也怀疑你。你如果不想办法树立威信,之后很难服众。” 竟是这样?顾修远表面上是嘲讽她激她应试,实际上是为她挑了个她擅长的项目来帮她树立威望? 但她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射到第五箭时,她在太阳下晒了好一会,身体已有些发虚,手臂酸软,不敢保证一定能赢。 薛竹隐盯着他:“倘若我输了呢?” 顾修远挑了挑眉,语气无赖:“那我就耍赖,让你们再比一场,比到你赢了为止。” ……真不愧是顾修远。 她还以为顾修远会说他相信她一定可以呢。 薛竹隐垂下眼睫,淡淡说了句:“多谢。” 多谢?她嘴唇蠕动的简略,淡然自若的神情,和手上不停的收拾书桌的动作,让顾修远觉得,她刚刚吐出的两个字,可以无差别替换成“还钱”、“有病”、“快滚”。 顾修远摊了摊手,不可思议:“就这样?以前不熟的时候你好歹还有个谢礼,现在就一句口头称谢?” 薛竹隐抬头看他:“以前我给谢礼的时候你可是什么都不要的。” 顾修远朝她伸出手掌心:“那是以前,今时不同往日了。” 薛竹隐默了默,也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怎么能再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意和帮助? 薛竹隐在桌上翻了翻,又在身上搜捡,她来岭南仓促,细软收拾得简便,竟没有一件能拿的出手的物件,可以体体面面送人的。 她叹一口气:“我身边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可以给的,等之后再给你吧。” 顾修远想了想,说道:“那先欠着。” 一个温柔拘谨的女声在帐外响起:“薛大人可在帐内,我想求见薛大人,烦请大哥为我通报一声。” 是周云意。 薛竹隐看一眼还在玩镇纸的顾修远,心底发虚,她前几日才说过那样惹人误会的话,连顾修远都察觉这句话的不对劲,要跑来取笑她。周云意和顾修远现在正是意蜜情浓,若是让周云意看到顾修远深夜在她营帐,她会不会心里不舒服?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拽住顾修远的袖子,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桌底推:“你在底下待着,别出声。” 薛竹隐坐在桌前,胡乱拢了拢他散在地上的衣角,强壮镇定,喊了一声:“进来罢。” 帘子被掀起,周云意走了进来,薛竹隐突然想到,监军御史和主帅商议要事,不是很正常?况且她和顾修远的谈话又没有什么不能听的,她心虚什么? 她一贯磊落坦荡的人,怎么也做起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来了? 但现在让顾修远出来好像更奇怪……显得他们真的有什么似的。 桌底下又窄又闷,顾修远不满地敲了敲她的膝盖,手被薛竹隐拨开,他乐此不疲地继续敲。 薛竹隐一把把顾修远的头按下去,强笑道:“周姑娘怎么来了?” 周云意面有赧色,不安地抠着自己的手指:“薛大人那日把我说得很惭愧,我想向薛大人来认错。我不该假公济私,只想着把肉分给顾大哥和您。” 薛竹隐没想到她竟还想着这件事,温声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当时就已经把碗里的肉挑出来分给大家,此事便翻篇,无需再挂怀了。这原只是一件小事,我那日的语气也有些重,还请你见谅。” 她把桌上的那一小壶凉茶递过去:“天气酷热,喝点凉茶降降火,喝完就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周云意感激地点了点头,先给薛竹隐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桌底下,她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牵住,她微微矮下身子,要把自己的衣角抢回来,顾修远却直接攥住了她的手,强硬地掰开她的掌心,在她掌心划拉。 手腕给他握住,顾修远粗粝的指尖拂过她的掌心,弄得她掌心痒痒的,周云意还在桌前,薛竹隐神志慌乱,抽不出神思来分辨顾修远到底想干什么。 她微微摆了摆手臂,宽大的袖子把桌上的毛笔推了下去,薛竹隐佯装捡笔,低下身子去,对上顾修远的眼睛,无声地问他:“做什么?” 桌底下视线昏暗,顾修远的眼底漆黑一片,他看着薛竹隐,摇了摇头。 薛竹隐瞪大了眼睛看他:?摇头是表示无事的意思还是什么? 顾修远定定地看着她,眼底的神色变得柔和,他缓缓伸出手,替她把垂下来的碎发抿到耳后。 薛竹隐感觉他的指尖拂过自己的耳朵,更加疑惑:?在她掌心划拉来划拉去就为了这个? 一股浓郁的酸味儿在空气中弥漫开,周云意皱了皱眉,天气炎热,食物若是存放不得当,很快就馊了,这凉茶不会也馊了吧? 茶汤呈浓褐色,颜色清亮,她谨慎地端起茶杯嗅了一口,那股酸味儿不像是饭食馊了发出的,闻着醇厚浓香,连带着自己的鼻子都跟着抽动,味道十分熟悉。 她不确定,抿了一小口,酸得她的胃都跟着抽搐。 周云意的表情一言难尽,桌子的那一边,薛竹隐俯下探到桌底,只能瞧见她的脊背,不知在干什么。 她试探性地叫道:“薛大人?” 薛竹隐直起身子来,抬头看她:“怎么?刚刚笔掉到地上了,我捡笔来着。” 她扬了扬手,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把笔捡起来,尴尬地冲周云意笑了笑。 顾修远拍了拍她的膝头,她低头看去,他已经把笔捡起,要递给她。 薛竹隐伸手去接,顾修远又不舍得放,拉扯了好一会儿,薛竹隐才费劲地把笔夺过来,手肘不慎磕到镇纸,痛得她低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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