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气质,他的气质并不阴柔,反而带着桀骜与阴鸷,也同样沉默寡言,哥哥以前的眼神是漠然,冷淡,这薛柯也同样如此,只是多了一分锐利。 以及……薛柯本就是他最初怀疑的凶手,陈显礼死时,薛柯也在。 秦治整个人陡然一震,捏着玉雕的手不由自主收紧。 会不会薛柯就是他那个哥哥,秦阙? 为什么陈显礼会死?因为五年前,陈显礼出使过北狄,亲眼见过身在北狄的秦阙,所以秦阙回来第一个便杀掉了陈显礼? “查薛柯。”秦治沉声道。 陈跃文问:“殿下是怀疑这薛柯就是……”说完他为难道:“薛柯毕竟是王家的女婿。” “王家又如何,本宫明日就要确定他的身份!”他起身踱了两步,“找个理由,将他带来东宫一趟。” “还有谁认识他?沈昭仪?周广福?”秦治一边自语,一边眉头紧皱。 所有人都不行,都只在秦阙小时候见过他,他自己也见过,却根本分辨不出来。 这时陈跃文问:“他身上,可有什么容易辨识的标记?” 秦治恼怒:“这我怎么知道?” 他们从小便一人由沈昭仪养育,一人由大翟后养育,根本没在一起生活。 “那……其他宫人?”陈跃文问。 这时秦治想了起来:“对,周广福侍候过他,周广福知道!” 说着他便下令:“叫周广福过来!” 周广福是宫里的太监、陈显礼的师弟,以前侍候过秦阙,现在就在东宫。 很快周广福过来见礼,秦治问:“你可还记得我那位皇兄,秦阙?” 周广福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问:“大皇子,不是去了北狄么?” “是啊,你还记得他么?”秦治问。 周广福不明白主子的意图,谨慎地回答:“记得一些……” “他身上可有什么显眼的东西,比如胎记,特殊的痣?”秦治问。 周广福确定秦治只是问大皇子的事,并非问责,便放松下来,想了想,摇头道:“倒是没什么胎记或是痣……” “什么都没有?”秦治急道,脸上已显出几分恼怒。 周广福心中害怕,使劲去想,突然道:“没胎记和痣,但有个东西……有一次,大皇子为个什么事,惹先皇后娘娘不高兴,那时正是冬天,坤宁宫里放着炭盆,先皇后娘娘一气之下,拿烧红的炭铲在大皇子肩上烙了下,应该是留了印子的。” 这样一说,秦治自己也想了起来。 大翟后死后,秦阙又被送回了沈昭仪宫里,沈昭仪是最厌恶他的人,也常拿藤条打他,有时没了藤条,也不定拿凳子还是其它什么东西打,所以秦阙身上一定有伤疤,就算别的伤疤长好,那烙印也肯定还在。 秦治大喜,让周广福下去,朝陈跃文道:“如此正好,明日就让人将那薛柯带过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谁!” 陈跃文点头道:“就以协助查案为由将他请来,等到了东宫便由不得他了,我们有一百种方法扒下他衣服,让周广福辨认!”
第32章 这一日, 从太子府来了四名侍卫,一个小太监,说是听闻法曹参军薛大人精通律法刑罚等, 而太子府正好有事需要用到,所以请薛柯前去协助一二。 这话说得很离谱,因为薛柯才到京兆府十来天, 还没有功名, 是王家塞进来的, 这十日里接手了王家自己的案子, 还没审出个结果,丝毫看不出哪里就神通。 就这,太子府竟然亲自派人来请。 离谱归离谱, 但对京兆府来说, 一方是太子府,一方是王家的女婿,这是人神仙打架, 他们这种小喽啰就是看热闹的份,所以京兆府的小门房报告上级, 上级再报告上级, 最后报到京兆府尹那里,京兆府尹很擅长处理这事, 直接让人恭恭敬敬将太子府的人请进来, 亲自带到薛柯面前,让他们自己和薛柯说,也让薛柯自己回应。 反正这事和京兆府没关系。 秦阙自然拒绝了。 但显然, 这小太监和侍卫是接了死命令的,态度和善, 语气却强硬,守在秦阙书案前,必须要他走一趟,只差让侍卫过来拿人。 四名侍卫一看便是武艺高强的人,站在小太监身后,只等小太监一声令下。 秦阙看向公廨周围,京兆府内能避开的都避开了,只有个书吏埋头抄写着手上的东西,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对上秦阙看过去的目光,他立刻就又埋头疾书起来,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动静。 秦阙在心里判断太子的意图。 很显然,秦治绝不是找他过去协助查案,而是另有目的。 太子忌惮王家,若无必要,他不会过来拿人,所以带他走这件事,在秦治看来是非常有必要的,哪怕有可能得罪王家。 什么事呢? 薛柯绝无可能让秦治如此下功夫,只可能是秦阙……也就是说,秦治要么确定他是秦阙,要么怀疑他是秦阙。 不,没有确定,如果确定,秦治最可能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他,而不是过来请他。 所以他只是怀疑,现在找他过去,大约就是确定身份,然后找机会动手。 那他要随他们走吗? 此时他能轻易离开,京兆府的人不敢动他,这四名侍卫拦不住他,他能走,但这一走,身份也就暴露了,以后一切行动都只能在明面。 随他们走,到了太子府,如果一切如他所料,他就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除非,他仍以薛柯的身份被带走,然后王家能及时过来救他,那样不必暴露身份,也不会被困太子府。 但是,要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王家身上吗? 他想到了王羡容。 她会用命来救他,他也很清楚,如果知道他被太子府的人带走,她一定怒不可遏,然后第一时间冲进太子府将他带出来,对她来说,她的人,天王老子也别想动。 想到此,他作出了决定。 于是在与小太监的周旋中,他胳膊一挥,“不慎”打翻了桌上的砚台,身上官服的袖子也被染上了墨。 他看看那墨迹,朝小太监道:“我这就随你们去,先让我换身衣服。” 小太监想了想,他是来“请”这薛柯的,而不是来押犯人,至少当着京兆府其他人的面,他态度上还是要恭敬,便笑道:“好好好,那我们去外面等着,薛大人换好衣服就出来。”说着,带着侍卫退了出去。 秦阙在里面换了一身常服。 官员都有常服放在公廨内,因为可能要去不方便穿公服的地方,可能下衙后要去青楼酒馆,所以备一身常服是必须的。 秦阙这件常服便是从王家拿的,而王家的衣服,都是王家绣房根据羡容的吩咐做的,羡容不喜欢他穿深沉的颜色,他所有的衣服都是粉红粉绿粉蓝,这身衣服便是浅浅的水蓝色,袖口绣着蝴蝶,穿上身,七分清雅,三分妖娆,很打眼。 换好衣服,他便随太子府小太监一起出了京兆府。 梁武在京兆府门外看着秦阙被带出京兆府大门。 秦阙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头微微摆动,示意他快走。 梁武第一反应是迅速招集人马,救下主子。 但一想,不对,如果要逃,主子自己就能逃,为什么要他来行动? 莫非是要他们的人扮成黑衣人行动? 直觉告诉梁武,这个办法太蠢。 然后他就看到了秦阙身上的衣服,不由感叹这衣服真是花枝招展,每次殿下穿这样的衣服,他都会意识到原来殿下不只打仗狠、杀人干脆,还有一副很俊俏的面庞。 后来梁武就意识到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居然还在分心想殿下的容颜。没办法,只怪这衣服太惹眼。 这时他突然想起殿下是穿官服来京兆府的,怎么还是上午,就换上了这身常服,而且还是羡容郡主喜欢的这纨绔公子的打扮,照理说去太子府这种地方该穿官服才是。 待想到羡容郡主,他突然意识到殿下的真正意思:找羡容郡主。 对,殿下现在不是大皇子,而是薛柯,薛柯突然被太子的人带走了,可能有危险,只能去找谁,当然是找郡主! 梁武再不耽搁,骑了驾车的马就往王家赶。 秦阙被请上了马车,往太子府而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太子府竟是派的马车和五匹马来的,自他踏上马车,他们便以最快的速度往太子府而去。 如他们这般速度,哪怕羡容会来交涉也是时间不够,比如稍微犹豫一会儿,被王家其他人阻拦一会儿,或是路上慢一点…… 秦阙撩起车帘看向车窗外,再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 上一次还是为杀羡容的事,他怀疑自己不该放过她。 事实证明他那时放过她是对的,那现在呢? 他竟然要将希望放在一个单纯少女身上,心底明明不能相信这是自己作出的决定,却又迟迟没有下马车。 在这样的怀疑与犹豫中,不过一刻左右,太子府便到了。 秦阙被带下马车,站在太子府门前。 小太监朝他道:“薛大人,这边请。” 秦阙站在门外,看了看门楣上“太子府”的金字牌匾,走了进去。 迈过大门,明显那小太监松了一口气,显然到这里,他的任务便算完成了,秦阙跑不掉了。 过了大门,是中庭,小太监带他穿过中庭,去往后面一个院子。 进了院门,旁边有一座二层阁楼,经过阁楼前,秦阙觉察到楼上的动静,突然停下,问小太监:“公公带我去哪里?会见到太子么?” 在他停下时,阁楼上方的两名侍卫已经准备好了一盆水等着,就等他经过下面就一盆水倒下去,让他湿个透,就不得不去换衣服,谁知他却停下来。 下面的小太监回过头来,有些皮笑肉不笑:“这个小的不知,等到了地方大人就知道了,别说了,走吧。” 任务完成,他也不愿装了。 秦阙却还没走,仍在原地问他:“为一个什么样的案子?” 这时楼上的人等不住了,不知道他们还要站多久,便将水端着往这边挪了几步,站着不动的时候更好浇,于是一盆水倒了下去。 秦阙却似知道小太监不会回答,突然又老实地往前走,而且步子很快。 那一盆水倒空了,全浇在了后面侍卫身上。 小太监与秦阙,都回过头来看向侍卫,然后所有人抬头看向头顶。 太子的这些计划当然不会和所有人说,小太监与四名侍卫只负责带秦阙过来,并不负责其他;阁楼上的两个侍卫只负责将秦阙身上浇上水,也不负责其它,所以这事便成了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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