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岚儿会阻止,但我清楚此事瞒不住。”魏瑾冷静地剖开他布下天罗地网般的城府。 “行宫揭发兄长罪行的宫女,一年前就哭到我膝下央求给她做主, 我将那宫女安抚住且要求她隐忍不可声张。姚侍郎举荐这名宫女去了姚贵妃的宫里服侍, 待这名宫女得到姚贵妃的信赖,便有了行宫御前状告。” “兄长声名狼藉,家母多次寻来要我给兄长将黑洗白,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家母对我恨之入骨。” 萧岚接上, “所以,驸马刻意让魏夫人堵在繁华地界, 在众目睽睽之下受重伤。” 魏夫人自诩用孝道压制驸马, 殊不知却是驸马的将计就计。 起初, 外界都以为他犯了大恶,才惹来母亲动怒。可知真相以后,朝堂、世家大族, 寒门子弟、市井百姓对他唯有同情和对魏夫人忿满。 温氏和魏氏顺势都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为了家族的名誉声望, 他们断尾求生。 温庭禄不知用了什么方式给魏氏族老施压,逼迫温檐写下母子脱离的文书,洗刷了温氏姑息养奸的烂名,温氏家风依旧刚正不阿。 然而,这一场战驸马是最大的赢家。 却用鲜血淋淋换来的! “究竟魏夫人逼迫了你什么,令你不惜置之死地而后生来摆脱?”萧岚心里一阵阵发寒。 “我不愿再给兄长代笔。”驸马神色严谨。 “万里凤凰桂蕊香,一轮皎洁映华堂,天涯同贺团圆夜,美满人间月印章。” “杏花浅草嗅还香,落叶西风已问窗。夜伴月晖霜万里,三杯桂酒舞霓裳。” 萧岚悠然睁大了眸子,脚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听见驸马说,“这两首诗,以及过去兄长著写的所有诗,皆由我写。” 心下狂跳,她视线落在书案的奁盒,俯身抽开在里头翻找,果然看见了那首诗月又中秋。 原来大伯兄无法参加科举,都因为他是个才疏学浅,去了科举就会原形毕露! 拥有大齐才华第三美誉的人所著的文章竟是叫人代写的! 而代写的人竟是萧岚的驸马! 枕边人隐瞒的好生厉害!他究竟当她是什么? “你们?” “这!” 侧头看院外无一人,萧岚捂着心悸,低声而怒,“你可知这是欺君!” 魏瑾神色凄惶,“当我知晓犯了欺君之罪为时已晚,家母在我的文章写下兄长的名字,再由当时在朝族老魏硕明呈上金銮殿。皇上非常高兴,派掌印赐厚赏给家母和族老。我若揭发,家母是咎由自取,然而族老便是祸从天降。” 他没说的是,那时的心软,也成了温檐把族老魏硕明拖下水的利刃。魏硕明私心膨胀,为了儿子魏决和温檐狼狈为奸。 他还没说的是,那年九岁的魏麟被国公爷拒之门外,可一个月不到,魏瑾以魏麟的身份重入国公府。 同年,国公爷认他义子。为了出人头地、为了给阿娘复仇,为了给母族洗刷冤屈,他甘愿沦为温檐母子的帮凶。 实为蛰伏。 可这些,他没勇气说。 萧岚记得,父皇在世的最后一年,有一日笑呵呵地来她宫里夸魏家大郎的文采好,有结娃娃亲的意思。 她吓了一跳,当即就添油加醋地告知父皇魏家大郎□□家仆的恶行。后来婚事依旧,但换成了国公爷的义子、魏家二郎。 教习尚宫说王孙贵族的婚事身不由己。她虽年幼,却隐隐明白父皇的政权需要兵权稳固。 接受了这桩婚事。 听着驸马娓娓道来每一步的谋算,她彷徨了。 夫妇一体,同心同德。 不论萧岚如何走,始终距离驸马有一步之遥。这一步似跨越山水。 “恭喜驸马,得偿所愿。”萧岚心累地放下文书转身。 魏瑾心惧地停了一瞬,他追到门外边挡住她去路,“岚......”可一张口,骤然剧烈地咳起来,咳地浑身打颤。 一个字也说不出...... 看着高达伟岸的宽肩咳低下去,萧岚匿在袖里的手攥紧了紧,可她无奈而冷冷看着,心却不受控制地跟着颤抖。 就那么漠然地等着等他平复后,萧岚凑近了一点,期望枕边人能看见她。 “驸马说的对,我一定会拦着你,可并非拦着你去使些无所不用其极的法子!” 魏瑾愕然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萧岚。 “魏夫人为母不慈、姑息养奸已是有目共睹,你与她断绝母子关系或许在世人眼里离经叛道,可在我眼里不是!” 南州萧氏祖上出过一些文人墨客,但到了祖母这一代,规矩礼仪没世家大儒这般苛刻严谨。只要不过分的出格,不罔顾人伦道义、不祸害旁人的利益便可。 “为君不仁、天必诛之!同理,为母不慈、为子不孝!这道理委实偏门了,但驸马连问都不问一声,就将岚儿视为外人,严严实实地隐瞒?” “你可知,当我看到你鲜血淋淋地倒下时,有多害怕?”甚至,她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萧岚早已不是信男善女,从南州北上京都,她看到许许多多的死人,从最开始的惧怕到茫然甚至是麻木。 再后来接受了皇室的熏陶,她明白江山是一座魂山。 魏瑾薄唇阖动,如茧裹缚般难以呼吸,“我瞒着绝非视你为外人,而是......” “不是外人,那是什么?”萧岚打断他,又走近一步,笑了,杏眸却湿润,轻轻唤他一声,“阿郎。” 大齐民话,妻子唤丈夫阿郎。 “你若告诉我,我会阻止你用这般险象丛生的法子,稍有不慎你会死的!”只要想起驸马颈部的凹陷,她的心就止不住地疼。 怕他疼。 怕他醒不过来。 怕他身怀仁得壮志却无处施展,萧岚进宫和叔父陈情,期望将驸马择官纳入新律,有了律法支持就不会是蚍蜉撼树。 她也终于明白何为情了。 可她很难受! 魏瑾眉心蹙成一团,拉起萧岚的手,郑重却为难。 “魏家的事,我不愿污岚儿的耳,你身为公主,不必为这些烦心。” 萧岚懂了,驸马对她有敬有爱。 是臣子对君上的爱护警重,不是丈夫对妻子的,她泪珠盈睫,却倔强地不落,又笑了,“可阿郎忘了我是你妻子,不仅仅是公主。” 萧岚甩开驸马的手,决然离开书房。 夜色浓稠,雨瀑浇灌,朱墙绿瓦上响起大珠小珠落玉盘得雨水击打声。 一道挺拔如松得身影立于瑶光殿寝室前,韩砾给魏瑾撑着油纸伞,伞边缘的水汇成垂落的小河,奔流不息。 翠竹推开湿漉漉得宫门,撑着铜骨伞小跑而来,“驸马爷回去吧,殿下已睡了。” 魏瑾默不作声,依旧等着。 翠竹叹了叹,转身回殿内。 两两脚步踩着水,声声逼近。 魏瑾侧眸,见上官宏、上官雪父女俩撑着伞走来。 “看到驸马我就难免想起先皇啊!”这个年轻人和他当初认识的萧坤很像,字字珠玑又雷厉风行,上官宏虽然笑着,可面容尤为严肃。 驸马一招釜底抽薪,将温庭禄都逼的出面,足见城府谋算深不可测。在深宫朝堂行走,没有城府就犹如蝼蚁,谁都可以才上一脚。 这是赖以生存的根基。 许多夫妇可共富贵、却不赴患难,但岚儿不是这样的女子,上官宏也看得出来,驸马不是那样的男子。 魏瑾一愣,面容惭愧地拱手,“舅父谬赞了,我比不上先皇。” 上官宏卸下慈色,冷哼,“确实,先皇视岚儿为掌上明珠,驸马却对她视而不见,当然不能和先皇相比。” “小侄没有!”魏瑾垂睫,语气慌乱。萧岚是他遥不可及的日月星河,那般夺目绚丽多彩怎会视而不见。 上官宏当然知道魏驸马没有。为了不让岚儿置身险境,魏驸马毫不迟疑地喝下了蛊药已足以证明。上官宏语重心长的一叹,“魏驸马在朝堂向皇上请旨赐婚,此举落在大丈夫眼里自是崇高重信,可放在岚儿身上确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魏瑾眼睫抬起。 “京都多少女娘羡慕岚儿,都说她嫁了一个风光霁月深情似海的好郎君。”上官宏是成了婚的,自然懂一些女儿家的心酸,“魏驸马叫世人都羡慕岚儿,认为她命好、有福气,可她当真是如此么?” 魏瑾黑眸猛然一撼。 是啊!他得了好名声,可萧岚得了什么?不论他叫不叫魏麟,世人看他都是敬仰和佩服,看萧岚都是羡慕和神往。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若这个时候岚儿表现出和你不睦,魏驸马认为世人会认为是谁不是?”上官宏言不尽意。 魏瑾全然明白过来,他垂首,“舅父教诲的是。” 雨水浸湿了鞋袜,他豪不知冷,脚底反而窜起星星火苗,将从前执着的念头烧成灰烬。不论是他叫什么,娶了萧岚的人是他。 上官宏看了眼上官雪,“雪儿还等什么?” “阿爹先回去,女儿要说的阿爹听不了。”上官雪催促。 上官宏轻咳了一声,示意女儿说话注意分寸。 上官雪不耐烦地推上官宏走,她又让韩砾也下去。 “驸马爷,公主自小没了双亲,一个人在宫里矜矜业业的,为了不给皇上添麻烦,许多苦闷她从来不说。”上官雪和萧岚长年通信,她知晓且见证了萧岚由懵懂蜕变而成熟,也从她的信里看见萧岚对婚事的包容。 “女子婚嫁难免遇上不顺,回了娘家总要倾诉一番,寻个慰藉也好,得个支持也罢,娘家是女子的底气。可公主成婚后从未和皇上说过驸马爷一句不是,即便是萧铭殿下问起来,公主也未对驸马也有过苛责或是不满。” 这些魏瑾都知道的。 萧岚嫁给了魏麟的名字,而他是魏瑾,不愿意套着魏麟的躯壳占有她。可萧岚并不知这些,换做是其他的女子,早就要求和离或者是给他穿小鞋了。 “驸马爷,公主所盼望的其实不多,无非是夫妇齐心、举案齐眉,既然要齐心,就不该有所隐瞒。”上官雪通晓了情为何物,后宅里的事稍稍费一些功夫,就能打听的出来。 她不知为何萧岚与魏驸马始终没圆房,可她看得出来,萧岚和魏驸马互生情愫,前者有些懵懂不自知,后者总畏首畏尾的忌惮着什么。 “驸马爷可知天底下有多少男儿的枕边人躺着的并非心上人吗?”上官雪骤冷骤热的话音充满了无奈。兄长暗地对萧岚的关心和保持距离,她都看在眼里。 刻意佯装不知,无非是不想兄长难堪罢了!倘若萧岚对驸马无情,她肯定会撺掇萧岚弃了魏驸马。 魏瑾听出上官雪的玄外之音,桃花眸多了一丝戒备。 “驸马爷赎罪,臣女不忍心看公主伤心,这才斗胆说了这些。”上官雪嗤笑了一声,以这话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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