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见不得光的庶子,是温檐用来给魏麟谋前程的工具,可悲的是,也正因此他才有机会接近她,笨拙而贪婪地爱她。 这份贪婪愈发令他沉沦。 起初,魏瑾只奢求靠那些字画能得到她的怜惜或欣赏,可欲壑难填的奢想令人渐渐面目前非。而今,他想要光明正大地得到她,便是难上加难。 “我从未拿上官兄长与驸马比,驸马是战神,名声远扬,我既嫁与你,自会坚守妇德,你又何须庸人自扰!”搂着自己的手臂越发颤抖的厉害,萧岚有些自责,她不该将温南菱的怒火撒到驸马身上,还是软了语调,“你怎么了?” 驸马脸色苍白,豆大的冷汗颗颗滑落,浑身颤栗却烫似火人,不详的预感袭上她心头。 “蛊|瘾发作了......” 魏瑾轰然倒地,萧岚惊呼:“阿郎!” 瑶光殿的女使鱼贯而出,净室里哗啦啦的灌水声不绝于耳,廊下的琉璃风灯的光晕从净室的窗棱漫进来,落不到坐在角落里的魏瑾,可依稀能从他坚硬克制的轮廓看出,他正与汹涌阴毒的蛊|瘾顽强抵抗。 “殿下,舍太子不在四夷管,小人又不敢派侍卫到处去寻。”得知魏瑾蛊瘾发作,韩砾当即就去寻救星了,可惜白跑了一趟,大张旗鼓地去寻又担心惹来成尔歌的猜疑,坏了少主和殿下的计划。 “书剑。” 萧岚话音落,暗卫裹挟风声运功而至,他跪立殿外,萧岚吩咐,“去将舍太子寻来,切记,不可叫任何人察觉。” 暗卫拱手应是,之后飞出高耸的殿墙。 韩砾既为少主欣慰又替他捏把冷汗,殿下能驱使自己的暗卫去寻人可见心里还是在意少主的,可殿下和少主方才的争执声不小,韩砾无意间听了几耳朵,想着这回殿下怕是不愿替少主解蛊了。 萧岚更衣后躺在拔步床上,却没法入眠,时不时问翠竹净偏殿里的情况如何,驸马蛊|瘾发作,都是在偏殿歇息。 翠竹如实回禀,直意便是不好不坏、毫无进展,萧岚听的心烦意乱,翻个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四更天的锣声敲响时,书剑终于将蒙特舍带来,因着是深夜,二人都以为萧岚睡了,便都没有回禀,径直去了偏殿。 寝殿里的萧岚似得到了感应一般,猛然睁开眼、坐起身。 翠竹心知今夜会是个难熬的,本就没睡熟,贴心告知进展,“一个时辰前管事去请了医官,还有书剑方才带回了舍太子。” 萧岚掀开被褥下床,翠竹为她套上貂绒大氅,可萧岚走到偏殿的门外,一只脚跨进门槛时又收了回来。 她转身吩咐翠竹,“你在此候着,有什么需要千万跟上。” 翠竹屈膝。 萧岚心事重重地返回在拔步床躺下,却辗转反侧。 她明明很累,可阖上眼脑海里都是驸马急而坦诚地承认他吃醋。 床幔里头有一股淡淡的乌木墨香,床幔外飘着混淆水汽苦涩的药味。 萧岚脑海浮现出上一回驸马静坐冰浴桶的身影,又想起方才他眼下暗淡的青色,憔悴的眉眼退去凌戾,充满了颓丧和急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见他说吃醋,还是因为驸马说和温二姑娘毫无过往,萧岚心中虽然依旧别扭,但的确没回府时那般生气了。 他身体滚烫,却浑身颤栗,她想做些什么替他缓解,可二人才闹了不愉快,她拉不下这个脸去给他解|蛊。 萧岚翻来覆去,搂着被褥环顾一圈,视线莫名落在高架上的骑马装,看着看着,她心里安稳下来,渐渐睡着。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正骑着马在郁郁葱葱的山间狂奔,然而,忽然天空大片的阴霾笼罩而下,平静的山路也是狂风乍起,凛冽的山风犹如刀子一般刮在脸上疼,天际黑混混地压下来,仿若仗着血盆要将她吞噬。 轰隆— 萧岚头顶滚过一声惊雷,她吓的用力一扯缰绳,受了惊的马儿狂乱奔跑,颠的她几番坐不稳快要跌下去。彼时,身侧猝然响起马蹄踏响,摇曳奔腾的身姿向她伸出手,“岚儿,把手给我!” 他眉眼透着急迫,猎猎涌动的衣袍在风中疯狂扭摆,越过风沙和惊雷,和她对视。霎那间,萧岚头顶的惊雷消失,云开日出。 萧岚握紧他的手,被他拉到马背上、他胸怀前。 “岚儿不怕。” 想也不想,萧岚小手环上宽阔的肩背,亲了上去。 悠然睁开眼,萧岚心跳如雷,怔怔看着床幔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心跳平复下来,她去摸了摸唇,懊恼地闭了闭目。 一定是驸马蛊|瘾发作,她担心才会夜有所梦! 这般安慰自己,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翌日,萧岚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外头鸦雀无声,窗棱斜斜照进来的金色尘埃缓缓蠕动。 她唤了一声,翠竹撩开珠帘进来,神色难掩疲惫。 萧岚忙问,“驸马如何了?” “驸马爷的病情才压了下去,现在人已睡下了。”翠竹并不知驸马中了蛊|隐,以为是极其汹涌的什么病,眼角有些湿润,“昨日医官说驸马爷旧伤未愈、新伤又起,还感染了风寒,怕是撑不过今晚,可驸马爷不让奴婢通传,还好没事,否则奴婢都不知如何向公主交代。” 萧岚心里咯噔一下,匆匆下床穿戴洗漱,早膳也没用就去了偏殿。 韩砾说,驸马昨夜的身子就像是着了火快要自燃起来,不论用多少冰水都没法把热度给降下去。 医官说,驸马的头部受了重创,不可用这般极端的用冰水将温,果不其然,再勉强降了热度以后,驸马害了风寒。 医官开了伤寒的药方,韩砾已去抓药。 见人都走了以后,蒙特舍面上萧岚行大齐的拱手礼,“殿下,这个蛊瘾除了会叫人身体异样,也会催生出人的爱恨贪欲嗔痴。” 萧岚视线从驸马身上移到蒙特舍,“舍太子免礼,有话但说无妨。” 蒙特舍点点头,“蛊意为迷惑,瘾意为欢喜和嗜好。是以,中了蛊瘾者最大的折磨实为心魔,爱而不得、恨而难泄、贪得无厌、欲求不满、嗔目切齿、痴心妄想......” “这些,才是饱受蛊瘾折磨的魔障。有些上瘾者只有在药力催化的梦中才能得偿所愿,是以才会有一些人甘愿沦为瘾|君子。阿舍认为有一些意志坚定的上瘾的患者,为了和蛊药抗衡尤为艰辛,可稍稍给予慰藉,减轻中蛊者的痛苦。”蒙特舍受上官雪的洗礼,对中原文化算得上是如火纯情,他说的虽然隐晦,可萧岚一定听懂了。 萧岚怔怔地看着蒙特舍良久,又看看床上静静躺着的驸马,蒙特舍说的心魔怎会是她? 蒙特舍留下压制蛊|瘾的药告退。 翠竹将偏殿的门带上,萧岚一步一步往床边挪去。 毁容之际,京都处处都在传,驸马大抵会想方设法毁了婚约,然而,他竟然在朝堂上请求叔父赐婚,那时候的萧岚以为他是高情逸兴的好男郎。 还有他说的话...... 岚儿喜欢烟青色的劲装,今日这身碍于进宫才穿。岚儿不喜应酬,不愿委以虚蛇时就带上面罩、如同今日。百官认为岚儿依靠大长公主和皇上,却不知岚儿为了维护亲人不惜豁出性命...... 这些似乎都印证了萧岚的猜想! 可这不滑稽吗? 萧岚若是驸马的心魔,他又谈何爱而不得?? 似感念到有人看着自己,驸马长睫轻轻颤动,缓缓撩开眼皮,桃花眸空洞的视线黯然,似乎失去了所有。眸光流转之际,漆黑的眼瞳渐渐凝聚了光亮,眼神从茫然变得焦急且惊喜。 那是看见在意的人会有的神色。 原来看见喜欢的人,是这样的眼神,萧岚终于看懂了一回驸马。 他的视线定定的黏在萧岚脸上,睡中深深紧拧的剑眉平缓舒展,薄唇轻轻扬了下,“岚儿放心,为夫没事了。” 他沙哑的声音轻如易碎的纸,叫人不敢大声应,语调一如平时温和低沉。 萧岚哽了一下,眼眶湿润了,用力地坐下去,“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即便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可她快猜疯了! 虽然生气,可她并不介意这些,倘若她错了,那也无妨,左右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可她要是猜对了,绝不轻饶驸马! “有。”魏瑾挣扎着坐起来。 从前,他以为会在深渊里孤独地爱萧岚一辈子,可老天给了他机会,哪怕是李代桃僵娶了萧岚,即便二人摸索的磕磕绊绊,可他能感觉到萧岚对他有一丝丝情谊,甚至她对庶出的魏瑾也抱有怜惜。 已经走到这一步,魏瑾绝不会退缩或是逃避,没什么能阻止他正大光明地爱她!那些莫须有的误解会摧毁他所有的努力。 萧岚在驸马的背后垫了厚厚的枕帛,她感觉到驸马投来的视线深沉而坚定,那双桃花眸不笑时也蓄满了水似的,外表波澜不惊,实则波涛汹涌。 她抬眸迎上驸马的视线,他也随着自己扇动的眼睫,微微眨眼。 “说吧。”萧岚往驸马的位置靠了靠,双手替他理顺褶皱的领子,纤细的指尖有意识从他脖子划了划。 仿若一阵细腻的香风,魏瑾只要稍稍地颔首,就能轻而易举地夹住那双不安分的小手,他身子不由得僵了一瞬,覆在床板上的手指握了握,见萧岚背后的曦光晕染了一副美画。 是一副小妻子娴熟地料理丈夫的美画。 “我心悦岚儿很久了。”魏瑾毫不迟疑。 萧岚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胸口里的小鹿疯狂乱蹦起来,他竟说出了口!!她以为他会东拉西扯地暗示,或者是像从前那般诉说她的喜好。 震惊、茫然、费解、还有忿怒...... “岚儿,我很抱歉。成婚以来没有尽到丈夫的情份。” 萧岚鼻尖一酸,热泪盈眶,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成婚时,多少人羡慕她嫁给了大齐的战神。那时她容貌还未恢复,乳娘安慰她说驸马不是贪图美色的男子,必定不会嫌弃她的。事实也的确如此。可驸马对她客气梳理,乳娘走后,二人更是清汤寡水。 她始终想不通,为何驸马娶她,对她好、警重她、爱护她,唯独不以男人的身份来爱她...... 魏瑾冷白如玉的手替她拭泪,“是我让岚儿受委屈了。” 萧岚撒气一般拍开他的手。 魏瑾又轻轻托起她的小脸,“成婚前一夜,家母以养育之恩胁迫,要我向岚儿提为兄长争取侯爷的爵位。他们都知道,岚儿的话皇上都会听上几分,更知道,皇上宠爱岚儿。我的私心不想婚前生出一丝一毫的变故,就应下家母的要求。然而婚后,家母催促我爵位的事宜为何没有着落。既已成婚,我便不想为虎作伥,是以拒绝了家母,推脱说我并不得岚儿的欢心,没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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