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无人商量,便来寻陆女史一同拿个主意。”秦尚宫一脸肃穆,可见是遇上了要紧事。 “尚宫且说来听听。”她也没有满口答应帮忙之来的,只是好奇能让她这个在宫中多年的五品女官来寻她一个九品的人讨对策,该是多么严重之事。 秦尚宫左右一张望,凑到她耳畔压着声道:“宫中好像出现了时疫。” 陆英一听,吃了一惊,这确实是大事。 “可能断定?”眼下万不能自乱阵脚,得先确定到底是不是时疫? 秦尚宫摇摇头:“是个小宫婢,平日里就只给冷宫里的几位送送饭,也不知冷宫里可有这些症状。” 陆英皱眉,大水之后有时疫,这确实是惯常之事,只是冷宫这样的地方,人人都嫌晦气,没什么要紧事,连从跟前经过都不愿,无缘无故的,到底哪里传来的。 “秦尚宫,我知你的忧虑,但此事事关重大,且不论到底是不是,需先回禀皇后娘娘,请她做定夺。” 若当真是时疫,怕是宫里要死不少人,如此大事,怎能不让后宫之主头一个晓得。 “我自然知晓此事需禀告皇后娘娘,可是那小宫婢呢。无论是不是时疫,皇后娘娘知晓此事,头一个便是将那小宫婢关起来任由其自生自灭。” 秦尚宫说着,眉眼间带了急色:“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那小宫婢,其实是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陆英目瞪口呆,之前听闻林典赞与她有亲眷关系,她曾怀疑过她们是母女身份,没想到秦尚宫确实有个女儿,只是另有其人罢了。 “我做宫婢时,年满曾放出宫,家里人便为我寻了门亲事,可哪料我刚刚生下女儿,夫婿便病逝了。我家中有兄嫂,婆家有叔嫂,日子难过,便只好将孩子托给阿娘,我又进了宫。” “我用自己的例银养大了孩子,也熬到了现在的位置,阿娘病逝后,只好想法子将她弄进了宫,我也不巴望着她做什么一等宫婢,只想她在宫里呆几年,待期满便为她寻个好夫家。” “可没想到...是我害了她,这么多年没能在她身旁照料,还致她落入了险境之中。”说着说着,秦尚宫落下泪来。 如此,陆英终于明白为何秦尚宫不是直接回禀皇后,而是到自己跟前来说这番话,估摸着怕是晓得她阿耶是医正之事吧。 她叹了口气,见死不救有些违心,但让阿耶涉险她也不愿。 “你且向皇后禀告吧,也为你女儿寻个好一些的地方休养,兴许不是时疫呢,你莫要先吓着自己,我晚些去太医署问问,兴许他们有治疗时疫的方子。” 若说有十分灵验的方子,那是不可能的。不然史书上所载这么多回瘟疫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秦尚宫虽没有在她这里得到什么确切的话,却也知眼下除此别无他法,只好擦干泪匆匆往太安宫去了。 陆英回了殿内,径直去了书架旁,她曾看到过几本医书,想着看看能不能从里头寻到什么。 但翻看了半日,也没什么进展,倒是听到皇后下令彻查各宫众人是否有身子不适的,若有都要迁出原地,另行安置。 于是,她带了书册,匆匆赶往太医署。 在太医署到宫口门的路上,她等到了陆远山,只略提了提宫里可能有时疫之事。 “难怪方才太医令和医监都被叫走了,原来如此。”陆远山了然道,忽又忧心忡忡道,“七娘,你在宫里要小心啊,不成,我回去给你抓几帖药,虽不一定有用,但防治一下也好。” 陆英便随他去了太医署,如今太医署内识得她的人更多了,听得她要抓药,也无人敢置喙,个个装作不知。 陆远山抓了药,看到陆英手里的书册,顺势接过来翻看。 “阿耶,若当真是时疫,你可有方子应对?”她思及阿翁也曾行医,一生下来多少会存下些自己所研制的方子传到阿耶手里,兴许,能从中寻到有用的。 “时疫难在多变,从你阿翁手里留下来的方子,便有五个之数,我行医这些年,也遇到过三回,研制过几个方子,但若要说能救所有人的,并没有。” 陆英听罢,沉默下来,看来对症之方当真没有。 “不过,每回疫情,我们不断依症改方,多少总能救回几条人命。所以,倘若宫里真得有了疫症,便要及时救治,兴许能多救回几人。” 陆远山说着,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七娘,是否...” “不行!”
第83章 赶出家门 陆英如何不明白父亲的心思,为医者,总是最爱疑难杂症,倘能探得其中一二,能让他们欣喜万分。 可时疫却不同,一不留神不仅救不了命,还会摊上自己的性命。 她缓缓摇头:“阿耶,那是个小宫婢,她根本没有机会就诊,宫里的规矩如此,咱们不能违抗。” 然陆远山却是伸手握住她双臂:“七娘,你带我偷偷去瞧瞧,咱们都不说无人知晓的,兴许,那小宫婢根本不是时疫呢。再者,阿耶有预防的方子,你瞧阿耶都经了三回,还安然无恙的。” 陆英虽信服他的医术,但毕竟是自己的阿耶,如何能应允。直到他说只远远观一观那小宫婢的面色再说。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答应,也许从来太医署之前,她已隐隐觉得自己会答应吧。所以才会多带了嫛书以供阿耶翻阅。 她拎着药正准备离开时,遇到匆匆回来的太医令,一问得知宫中确实出现了时疫,已查到的便有三个。除了秦尚安的女儿,另有两个内侍。 太医令见陆远山还在,便又同他说今晚他且先回去,明日带些换洗衣衫来,怕是要在宫里住上几日了。 陆英未多停留,先行离开了。 回去让桑锦寻了小宫婢煎了药汤,分了林云茹一些,又托人送去了陆时安处,她趁夜去问了秦尚安将她女儿安置在了何处。 不过一下午,秦尚宫瞧着憔悴了许多,她听了陆英的话,脸上浮现了希望,带着陆英去了她安置女儿的地方,远远地看了一眼。 小娘子瞧着精神头差了些,面色白了些,与她远远说话,显得十分气弱,陆英便与秦尚宫约定,明日过来看她。 宫里有时疫之事,最终没能瞒住,因着太医署一派人熏艾,众人便心知肚明,只是如此一来,便显得人心惶惶。 翌日李景清得了消息来寻她,叮嘱她要小心照顾好自己。 “宫外头也有了时疫的迹象,府衙已开始将已感染的人隔离到了一起,上回你从城外带回来的几户人家里,也有人出现了症状,我已让人暂时送了出去。” 他皱着眉头,宫外的事已是一团乱麻,他身为皇子不能袖手旁观,整日四处奔波着,本想着她在皇宫内总好些,没想到这高高的宫墙也没有挡住时疫。 “你别光顾着说我,自个儿也要小心,对了,这个你带上。”陆英说着,拿出了她昨晚赶制的香囊,里头有苍术、艾叶、藿香、当归等药材,是她从阿耶备的药材里取出来的。 她径直将香囊挂上了他的腰间,又掏出了一张纸塞到他的手里:“里头有个方子,你命人备了熬制,喝了多少有些预防之效。” 他紧握于手中,连连点头。 “殿下,咱们该走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多说上几句,便听到雷应的催促声。 李景清不满地扭头瞪了他一眼,看得雷应悻悻地清了清嗓子,恨不得自己不曾出过声。 陆英不由抿唇偷笑,看着他道:“去吧,照顾好自个儿。”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别,陆英转头去了太医署外,与借口出来熏艾的陆远山汇合,赶往小宫婢的居住。 在院门口,陆远山掏出两块厚实的巾子,将其中一块递给了陆英。 她接过,还未系到面上,就已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可见拿药熏过。随后,陆远山又递给她一粒药丸,两人服下后,这才抬脚进了院子。 秦尚宫的女儿叫秋菱,比陆英还小一岁,小小年纪遇上这种事,也是惶恐不安,远远看到蒙面而来的父女两时,瞬间便落下泪来。 陆远山最终没能守住约定,一看到秋菱便大步走了过去,待陆英反应过来,他已经到了床榻旁。 她无奈,只好跟了过去,站于一旁看着他查面色,观舌胎,又诊脉的,最后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这才出了屋子。 两人一出了院子,陆远山便熏了艾,顺便将两人都熏了一下,还叮嘱她回去后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拿热水烫一遍。 “阿耶,如何,她可还有救?”陆英听着,连连点头,待他说完了,忙问。 陆远山稍一沉吟:“病得有些重了,这方子会有些猛,就不知一剂药下去,她能不能扛得住。” 陆英轻叹了一声,秋菱自称有症状有五六日。直到后来整个人实在没力气了,连道都走不动了,才同秦尚安说的。 而在秦尚安那里又多耽搁了两日,一拖再拖的,这病能不重吗。 “阿耶开方子吧,眼睁睁看着她这么死去,还不如博一博。”秋菱不是贵人,没有那么多规矩,倘若此时里头躺着的是哪个贵人,怕是太医令也只敢开些滋补强气的方子吧。 陆英偷偷去取了药,送到了秦尚宫处,顺便将阿耶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她,至于用不用,便留由她抉择。 秦尚宫听罢,虽神情伤感,但对他们父女仍是十分感激。 一连两日,陆英都会陪着陆远山偷偷去看秋菱。虽说她的身子并未有所起色,但好歹也没恶化。甚至更没有出现陆远山所说的扛不下去的样子。 又过了两日,其他两个内侍已病得只差最后一口气了,秋菱反而能坐起身来了,陆远山确定她喝得那药有用,便又连追了两日。 秦尚宫喜不自胜,看到已能下榻慢慢走动的女儿,嗵的就向陆远山跪了下来。 “秦尚宫不必多礼,看病救人本就是我的职责,能看到她如此,我也高兴。”陆远山将秦尚宫搀扶起来,正要再说什么,看到有人匆匆过来,忙转过了身去。 陆英一瞧,是桑锦,便知一定是有要紧事,草草辞别秦尚宫,让陆远山回太医署,这才走了过去。 “怎么了?”两人并肩前行,她问道。 桑锦只说李景清寻她有要事,陆英一听,急急往回赶。 彼时李景清正在青竹院内等她,心烦意乱地踱着步子,见着她进来,迎了上去。 “出什么事了?”见他神情,便知事情重大,她急忙问道。 他皱眉,似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如今城外疫症严重,许多人家家中都有人得了疫症,以至于人人自危。” 陆英点头,她自然晓得这些,毕竟她受命安置流民,近来时常出宫,外头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她多少知道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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