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麻镇里所有的人,都是锁住她们的枷锁,是她们死亡的牢笼。 三个女孩也曾想要过跳河、服毒、自杀,却全都被镇上的人用惨无人道的方法阻止了,恐吓,威胁,棍棒鞭打,让她们老实听话。 她们,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小镇上渡过恶心的余生。 直到她们忍无可忍,对那几个老光棍下了手——老光棍没死,她们却被架上了私刑台。 之后,赵泠按照律法,处死了那几个老光棍和三个主谋两个从犯以及动手的屠夫,百麻镇里正失职,流三千里。 然而……然而…… 那些人呢? 百麻镇在籍六百三十七户,一户均五人,那天高台前围着足足上千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有。 还有镇上的无数人…… 监视她们的人,围堵她们的人,捆绑她们的人,鞭打她们的人,以及那些沉默的、纵容小镇上其他人恶行的人呢? 他们,明明都是帮凶,是恶徒,是厉鬼。 可是,他们却没有任何惩罚,三个女孩尸骨未寒,他们就已经在准备着祝福即将来到的新岁。 人人有罪,人人无罪,虽天理难容,却法不责众。 后来,吴之筱再也没去过百麻镇。 再后来,吴之筱经手过的刑狱案,有很多都比那件事复杂残忍,可她却还是不会踏足那个地方,连靠近都不愿意靠近。 赵泠知晓她不愿去那个地方的缘由,也知晓她心中郁结之处。 她说: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第22章 22 .为什么不是我兄长来 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虹藏不见……是月也,天子始裘……是月也,乃命水虞渔师,收水泉池泽之赋。毋或敢侵削众庶兆民,以为天子取怨于下。——《礼记·月令》 临州的雨比吴之筱的命还要长。 这大冬天的又下了起来,这雨也不好好下雨,雪也不好好下雪,偏生下个雨夹雪,夹了细细的雪粒子,打在屋檐上,冻死个没家的小花猫。 一夜冬雨下来,睡在里间的吴之筱双脚湿冷湿冷的,怎么捂都捂不热,只好起床暖暖。 阿姊一大早蹲在东外间滤酒,一出里屋就听到清脆的簌簌倒酒声,还有浓郁的酒香味,充盈着整个外间。 吴之筱裹着一件羊毛裘衣,披着长发,哆哆嗦嗦走出来,大裘下摆在茵席地衣上拖拽,唰唰唰的细响。 阿姊抬起头来,道:“起这么早做什么?” “太冷了,睡不着。”吴之筱走到阿姊跟前,蹲下来,深深嗅了一口酒香,道:“阿姊……嘶……好冷……什么酒啊?给我斟一小杯暖暖身子。” “一大早的,朝食还没吃,就想着喝酒了,去去去,喝粥去。” 阿姊冷酷无情地封住了酒坛子,收拾着滤酒竹筛,道:“这几天雨水太多,你的官服都没干,就给你熏了一套罗裙,就是前天新买的那件,一会儿去州衙,你就穿那个去吧。” 前些天她提了一句旧时裙衫小了,阿姊便给她量了身,替她新买了一套。 “好!” 吴之筱欢快地应声道,挪到炭火盆边坐着,手里捧着坠珠端来的一小碗菰米粥,里面添了一把糯米熬煮的,吃起来润滑绵绸,还带着菰米的清香。 坠珠随后又端上一盘清蒸鲈鱼,吴之筱抿一口粥,看着盘子里死不瞑目的鲈鱼,问道:“怎么不是鲥鱼?” “天气愈发冷了,早就过了鲥鱼的时候。”阿姊抱着一个手炉,坐到她对面,也端起一小碗菰米粥,说道:“等再冷些,集市上连鲈鱼都没有。” 吴之筱撇撇嘴,道:“家里总是时时有的。” “临州哪里能和家里比?”阿姊只吃了两口粥,就放下碗筷,问道:“怎么,想家了?” “倒也没有。”吴之筱摇摇头,忽的想到了什么,说道:“前些日子兄长来信说他升到中书侍郎了,中书侍郎可为黜陟使,这次来临州的黜陟使不知道会不会是他。” 兄长对她们两姊妹还是很温和的。 阿姊摇头,道:“你是他妹妹,考课这种事在于公正,为了避免徇私,圣上肯定不会派兄长来临州的。” “哎……”吴之筱嘴里衔着一块栗子酥,道:“他要是来,给我徇私一下,我考课兴许能变为上等……” 阿姊嗔怪她道:“你啊,尽想这些歪门邪道。” 吴之筱慢腾腾地吃了两碗粥,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摸着微微鼓起的小腹,打了一个嗝。 她看了看脚下,觉得少了些什么,哦……原来是少了绕脚玩闹的小猫。 她不禁一问道:“小猫儿呢?” 坠珠上前道:“可能是窝在暖和的地方睡觉去了,昨夜奴婢都没见着它。” 吴之筱看着窗外的雨,担忧道:“怕不是夜里被雨雪淋湿了,冻着了吧?” 阿姊上前来催促她,道:“你赶快去把衣服穿好,别冷着了,小猫要是回来,我们会给它喂饭的,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好~~~” 吴之筱走进里间,脱下羊毛裘衣,换上新的花缎罗裙,着乌皮六合靴,头发利落束起——束发虽说与罗裙不相宜,但这下雨的天,她可不愿披着长发闷着重重的水气。 待雨初歇,天光乍破时,她罩上一件青缎对襟外披出门。 “阿姊,坠珠,我出门去了!” 她一面往门外小跑,一面回头高声道。 阿姊站在廊下道:“慢着些,小心路滑。” 这边,赵泠早已身着官服出了门,干干净净的深绯圆领缺胯襕袍,深青色小团花洗褪了些颜色。 他刚出府门不久,走至一梧桐树下,头上忽的唰唰唰的洒下雨来,树叶随之簌簌而下,肩上湿了大半,还没走两步,树上又蹿下一个人影来…… 樱粉花缎罗裙坠,满头红雨落花飞,恰遇风拂过,浅浅的幽香浸入他心肺,疑是哪年的春色从天而落。 若不是那簇春色直直往他身上跌,他可能会恍惚得更久些。 赵泠脚下后退半步,看着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站稳的吴之筱,正色问道:“吴通判,你是打算用你自己砸死我吗?” “树上有一只猫,我以为是我的,就爬上去看了看。” 吴之筱气喘吁吁道,直起身子,两颊红润,神采飞扬,身上的罗裙被风扬起,衬着那双带笑的眉眼,若花绽开的瞬间。 她怀里抱着一只小橘猫,不是她府上养着的那只小猫儿。 她摸摸那小橘猫的脑袋,抱在怀里揉了揉,道:“我发现这只猫下不来树,就帮了它一把,把它带下来了,动静大了些,惊扰到赵知州,真是对不住。” 看着她怀中那只一脸不情愿的猫,赵泠道:“它好像不是很想从树上下来。” 吴之筱没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与怀中的小橘猫说道:“可怜的猫儿呀,我帮了你一把,你要知恩图报,有空的时候呢,帮我去河里抓几条鱼回来,最好是鲥鱼,好不好呀?” 她拿起猫爪子招招手,捏尖嗓音,替猫回答道:“好的好的,乐意至极,乐意至极。” 赵泠快步往前走,不是很想认识眼前这个人。 刚到州衙门前,主薄就快步走下石阶来,一面跺着脚,搓着干瘦的手取暖,一面与两人道:“赵知州,吴通判呀,你们怎的现在才来?盛都的黜陟使早就来了,等在正厅里已经好久了。” 赵泠抬头看向州衙里面,吴之筱已经先他一步小跑着进去了。 赵泠问主薄道:“这位黜陟使来的时候,可问了你什么话?” 主薄道:“这盛都来的黜陟使架子倒是不大的,他一来,什么话都没问,就只是在正厅里走来走去的,也不知想做什么,更不知道他想看什么……”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主薄退下后,赵泠拎起下裳一甩,大步往州衙内跨进去。 他心里纳闷,这位黜陟使为何来得如此低调不张扬? 一般盛都的官来此,即使不知会当地守令准备接风宴,也都会事先知会官驿,让官驿打扫院子和屋子,待来时好住下。 这位黜陟使连官驿都没知会,到底是何来路? 他还未迈步走进正厅,就看到正厅里,吴之筱对一位身着团花绫罗紫襕袍的人躬身作揖,还命人烹茶沏茶。 沏的还是上好的渠江薄片茶,她平时都舍不得喝,现如今肯拿出来请人喝,真可谓是殷勤款待了。 “多谢吴通判,劳烦你了。”初来临州的黜陟使对吴之筱也很是和善,连连与她道:“吴通判不用忙,不用忙,来,请坐请坐。” 还从荷包里拿出一块花纸包的雪片糖来,递给吴之筱,道:“吴通判,这是我路过安州时买的糖,你尝尝好不好吃。” 吴之筱忙双手接过,笑道:“多谢多谢。” 这位黜陟使的和善,和他眉眼间一直蕴着的薄薄笑意,让吴之筱觉得这位黜陟使十分的……和蔼慈祥,不像是黜陟使,倒像是家中某位长辈来看望她似的。 而且第一次见面他就送给自己一包雪片糖,可见这黜陟使应该是位很好相处的人。 “你怎么来了?” 赵泠一进正厅,见到这位黜陟使的第一句话便是这般冷言冷语的。 吴之筱上前拍了拍赵泠肩膀,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低声提醒道:“这是盛都来的黜陟使,你客气点。” 赵泠偏过脸,低头看了一眼吴之筱,再冷眼睨了睨那位黜陟使,两道剑眉拧起,薄唇淡淡吐出两个字。 “兄长。” ???? 吴之筱愣在原地。 那位黜陟使冲赵泠微一颔首,对吴之筱平身作揖,并递给她一份文书,道:“某见过吴通判,在下是盛都来的黜陟使,中书侍郎赵潜。”看了看赵泠,道:“是赵子寒的长兄。” 他抬眼,看向愣住的吴之筱,笑意依旧柔和。 不知她知道自己与赵泠的关系后,会有什么反应,是局促还是震怒?或是懊恼刚才对自己太过殷勤? 毕竟自己在朝中与吴之筱的长兄可是一点都不对付的,来临州之前,他还参了她长兄一本。 吴之筱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就对他毕恭毕敬,满脸笑容,不知现在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某见过赵侍郎,在下临州通判吴之筱,是赵子寒的……同僚。” 吴之筱恭恭敬敬给他行了叉手礼,脸上的笑意比适才大很多。 落落大方,坦坦荡荡。 赵潜是万万没想到吴之筱居然还能笑着与他说话,还笑得如此诚恳不掺假,不禁愣了一会儿,之后抚掌大笑道:“不愧是吴通判。” 赵泠神色却一直都是淡淡的,没觉得有多意外。 吴之筱这人心大得很,前未婚夫上了公主的榻她都能不在意,赵潜只是在朝中与她家长兄作对而已,在她看来就更没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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