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风水轮流转。 李暕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急切,以至于崔稚晚当即便察觉到了自己掌握着他想要的消息。 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反要挟于他的机会。 既如此,李暕便也不再多做隐瞒: 「把柄。」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崔稚晚眉间拢起了几褶疑惑。 李暕见状又写道: 「消思疑,人质。」 后半句应是「消除思突尔的疑虑」的意思,至于……「人质」。 崔稚晚低眉思考片刻,恍然大悟。 若是思突尔相信她是他的未婚妻,且梁慕之深爱于她,她自然而然便会成为一个用来威胁甚至掌握梁慕之的把柄。 原来他此前未能得到狼王的全部信任,所以才要将一个「把柄」送到对方的手里。 得知前因的崔稚晚心中不由震惊,自己的到来确是送上门的机会,可梁慕之此人也实在算得上是「胆大妄为」。 毕竟,他的一番冒险,全部压在了一个完全不认识他,且并不受他控制的人身上。 若是她这里出了任何一点差错,于他而言,便可能是前功尽弃。 甚至以传言中思突尔的狠辣,他还有没有机会活命走出去都未可知。 想及此,崔稚晚抬眼瞧向对坐之人。 感觉到她视线里的惊愕,他洋洋得意的挑了挑眉,满脸全是「赌对了」的惬意,而后又用口型问了她一遍:“谁?” 「冯值。」 李暕看到这个名字,眉间忽得皱了一下。 是他? 其实,早在发现被狼瞳劫持的商队往往是一段时间内货物最丰的那支时,李暕便猜到这个奸细一定跟审查「过所」之人有关。 他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了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前几年受事牵连被从长安外放到庭州的冯值,此人平日里的吃喝用度,显然皆不是他的薪俸足以负担的,可在明面上,却不见他有什么来钱的路子。 倒是暗地里,李暻发现,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人趁夜登门,给他送上一价值不菲又可以轻易在当铺转换成一笔「巨资」的物件儿。 晋王多次派人跟踪送钱之人的来路,可此人警惕性极高,脚法又十分诡异。而且,每次送完钱,他都会在庭州城内外来来回回绕圈子,以至于他的人手从未成功过。 另一个则是生于此长于此的本地官吏陈辅。 人瞧着老实巴交,日子过得也十分清贫,看似毫无可疑之处。 可偏偏李暕查到两年前,他曾在庭州城内一处地下赌场数次一掷千金。 后来,这个赌场被一锅端起之时,连带着一份涉及数额巨大的隐秘账目亦成为了证据,被送入官府,而陈辅的名字赫然在册,且位次不低。 只是,此事还未走出查账册之人的眼睛,他便被钱财堵上了嘴巴,陈辅亦如愿将涉及自己的证据彻底销毁。 这两个人皆有来路不明的大笔银钱,而他们的区别不多不少,其中有一条便是对长安城熟悉程度。 所以,方才与思突尔讲起崔稚晚的住址时,李暕故意将「胜业坊西南角」透露给他,便是为了试探那个与他勾连的人是否知道那里对应的极有可能是永昌长公主的府邸。 而无论是「崔小般」,还是「崔稚晚」,她可是都是姓「崔」。 崔方礼的「崔」,亦是天下第一世族清河崔氏的「崔」。 只要将这两条线索联系起来,但凡在长安久居过的人不可能不因此提高警惕,继而督促思突尔有所行动。 眼下,崔稚晚提供的线索指向了冯值。 接下来,只要看他的试探是否能引起应有的反应,便可就此将「奸细」之事定下结论了。 而困扰在李暕心头许久的另一件事,恐怕亦要「麻烦」对面正皱眉沉思的小娘子。 就在一刻前,还因崔稚晚的聪颖机敏而头疼不已的晋王,此刻竟转而觉得十分庆幸。 此事交给她,说不定还能事半功倍。 桌案之上的「人质」二字还未完全干透,李暕又紧跟其后写下了他的第二个目的: 「寻贼巢。」 烛光摇摆中,崔稚晚见梁慕之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诧异之下,她张口无声的问了一个字:「我?」 李暕眼中含笑的点了点头,而后似是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够妥当,他又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表现出了赔罪与讨好的模样。 见他故意夸大了动作,崔稚晚便知道,梁慕之并非只是做给自己看,而是要趁此机会,顺手打破两人此前为了方便交流,刻意表演的「沉默」。 不然,空白留得太久,窗外盯梢的人恐怕要生出怀疑了。 十多日后,在李暕环环相扣的设计、精彩绝伦的表演之下,思突尔总算完全相信了他对崔稚晚的一往情深,非卿不娶。 比起一笔的进账,他当然乐得将一个能帮他赚到更多的「人才」彻底留在狼瞳。 于是,本来只是一拖再拖的对换「赎金」与「人质」的交易,便在无声无息中被单方面取消。 取而代之的是,为了「保护」梁慕之的亲眷,崔稚晚不日便将被送到那个素来极其隐秘的狼瞳的最终巢穴。 都到了这一刻,思突尔不可能还未与那个「奸细」通过气。 而李暻也终于确认,那个让他等了许久的来自熟识长安的冯值在知晓自己的撺掇之下,狼瞳误绑之人乃是「清河崔氏」的贵女时应有的行动,并没有发生。 甚至也许,它永远不会发生。 毕竟,此刻看来,陈辅才更有可能是那个埋藏在官府多年的奸细。 不出所料,崔稚晚被送往狼瞳巢穴时,一路皆是坐在窗户全被封死,无法推动分毫的车中,到了后半程才转而坐于马上,被人牵着走。 而且,全程她皆被蒙住了眼睛。 出发之前,梁慕之给了她一只鸣镝,并说他的人已经摸到了狼巢的大致方位。 只是那片连绵的山谷中多有隐蔽之境,他们始终无法确定确切的位置。 不过,人手已全部埋伏在附近。 所以,她到达后,只要寻到机会放出鸣镝,便可帮助他的手下定位,继而前来擒贼。 崔稚晚虽然当时点头说「好」,可她知道这个方法,只会成为了她的不得已而为之。 梁慕之的「藏好」二字说的轻巧,可狼巢之中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有人能提前预知。 到时,只要她放出鸣镝,便相当于彻底暴露自己。 从那时起,直至剿灭狼瞳的官兵到达,她便会真正陷入了孤立无援之境,生死全凭天意。 崔稚晚还想要回到长安,去完成她尚未做到的极其重要的事。 她可不想平白无故的葬身在一个不知名的山谷里。 可梁慕之强行「托付」给她的任务,她亦必须完成。 否则,更没有人会来救她出去。 好在多年前,在抄写「裴郎君探案集」最后一卷时,崔稚晚曾经在里面看到过关于「蒙眼识路」的详细方法。 初时,她也以为只是话本演绎,看得时候叹几句精彩,看过也就算了。 直到景隆十二年,裴继衍通过「蒙眼识路」,破获了一桩震惊整个雍州的大案,得到越级拔擢。 而长安城的街头巷尾,亦将关于此事的前前后后传的神乎其神。 一时之间,不少人皆想要效仿裴郎君的这项技能,只是大家很快发现,这事儿实在是需要有几分天赋在身。 崔稚晚当时觉得有趣,亦将话本找出来,依着上面的说法自己尝试过几回。 大概她也是天赋有限,虽有摸索到了一丝半点的感觉,但也仅此而已。 可此时此刻,为了活下去的机会,她却不得不将许五年前的这项半生不熟的技能捡起来。 书里写过,可以通过身体自然的摇摆去感受方向的变化,而那转向应是与身体晃动的方向相反。 然后是气味,声音,眼罩外明暗的变化,无意间刮蹭到的东西…… 想及此,崔稚晚轻轻吐了口气,慢慢将身体放松下来。 可惜,她始终不知如何通过车轮的转动或马行的速度去推算距离。 于是,只能于大氅之下,她只能一边以手指敲击在腿上,一边按照几乎刻入骨髓的长安城中晨钟紧敲时的节拍数数。 为了防止意外,崔稚晚与窦旬本就有一套可以绣在织品上的密语。 待她记住来路上的所有信息和狼巢中的情况后,只要将它们绣在荷包夹层内,再以思念梁慕之为由,托人将东西带给他即可。 此前崔稚晚在据点之时,便见过有人私下里接收来自狼巢的东西,想来此事总有能达成的时候。 至于「传递密语」的前因后果,她因尚有防备,并未十分明确的告知梁慕之。 但崔稚晚亦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过,事关重大,若是自己传递出任何织物,请他务必转交给窦旬。 介时,只要他能履行约定,寻个不突兀的时机,与窦旬见面,这些信息便一定能传递出去。 如此一来,她亦能在不动声色间「得救」。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她的「蒙眼识路」,没有错的太过离谱。 崔稚晚咬咬牙,再一次悄声问自己: 「你到底能有几成的把握?」
第59章 圩玖 饶是因心中仍有诸多的不确定而始终惴惴难安,但崔稚晚的谋划终还是成功了。 可追根到底,却不是因为她的「蒙眼识路」有多准确,而是李暕的人手在此前确实花了大量的功夫去摸排山谷中可能存在狼瞳巢穴的地方。 所以,当崔稚晚记录的路线出现时,他们将自己掌握的信息与之结合,便迅速发现其中的最后一小段,恰恰可以补全了他们的探索中屡次因一叶障目而错过的那个极小的空白。 而后便是前哨探路,后方备兵…… 几个月的摩拳擦掌,只待这收网前的最后一击。 在将荷包送出半月后的某个深夜,神经紧绷的崔稚晚耳边骤然响起了一阵嘈杂之声。 她迅速从床榻上起身,不用出门去看,仅透过窗子,便足以瞧见外面有燃起的火光。 初时仅有一处,所以,崔稚晚尚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不小心走火的意外,还是梁慕之带人来剿匪了。 直到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爆起的火焰几乎染红了半边天,她才心中暗暗啐了一口: 「有空派手下先来放火,却没时间遣个人提前通知我逃命。」 崔稚晚知道,恐怕很快便会有马贼意识到自己这个「新来者」便是引来灾祸的那个潜藏在巢穴中的「叛徒」。 只怕鱼死网破之前,他们中也许会有人放弃去抵抗强势而来的官兵,而是拼上性命也要拉上她来垫背,崔稚晚赶紧合衣而后匆匆出门,找个地方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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