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李暻无法心安理得的用同样的法子去「对付」崔稚晚。 所以,即便她信誓旦旦的同他说了再多次「不会怕」,可他却还是不愿她亲眼看到自己冷厉浴血的样子。 或者说,太子殿下是…… 「不敢」。 可眼下…… 自己是将她逼到如何地步,才能让成亲四载连一句「喜欢」都羞于表达的崔稚晚,竟说出了「耗尽力气,才走到你面前」的话。 李暻垂目,叹了口气。 半晌,没处盛放的无可奈何终是伴着眉梢扬起的笑意,缓缓流淌了出来。 「罢了,团拜会之事,且遂了她的心意吧。」 李暻如此想。 只不过,按原计划,那夜太子殿下本处于「被动」的位置,需得尽量按兵不动,才好伪装出毫不知情,以便真正掩人耳目。 可若要绕开太子妃的视线再动手,那他便不能只待他人入吾彀中了。 剩下的这几日,李暻恐怕又要夙夜难眠,继而「大动干戈」了。 然而,太子殿下还在筹谋,尚未到真正出手之时,变故再次陡然而生。 景隆二十一年,腊月二十三日。 太子殿下正在光天殿与臣属议事,忽见玄序神色慌张,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等闲这个时候,他绝不会入殿内打扰,只是今日情况特殊,玄序实在怕自己若没有及时禀告,殿下回头会怪罪是小,若是错过什么,那便才是真的糟了。 见殿下的视线扫了过来,他立刻附在他耳边,低声禀道: “娘子坠湖了。” 原本李暻观他形色,便已猜到事情应是与崔稚晚有关,可这话一入耳,他的心口还是骤然紧缩到了抽疼的地步。 左右朝臣皆清楚察觉到,平日喜怒不行于色的太子殿下竟在敛眉闭目掩饰眸中差点便要倾泻而出的情绪,当即心中惶惶,以为正在商议要调整的「计划」,遭遇了未曾想象过阻碍。 可不料,李暻再开口时,却只留下了「推后再议」四字,便起身走出了光天殿。 被留在殿中的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出了何事,能让速来稳若泰山的大梁储君匆忙到连一句交代都来不及说完。 可他们手上皆是需要尽快解决之事,想着殿下素来稳妥知轻重,这「再议」应也不至于被推到太后。 于是,一时之间,也没人真的起身离开。 自先后离世后,团拜会交由太极宫中位份最高的四妃轮流主理。 这一岁,轮到崔惠妃。 而今天,乃是排演之日。 依惯例,她需得请上几个相熟的贵妇贵女先行观赏,以便盛会开始前再做最后的调整。 话虽如此,可谁不知,年末的这最后一场宴会上的节目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又反反复复不知已演练过多少回。 若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哪个非要在这一刻还要去在鸡蛋里挑骨头,触人霉头。 所以,说到底,这场提前的品鉴会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重要的其实是作为主理人的四妃,到底会在此时邀谁前往。 同是清河崔氏出身,没有任何意外,崔稚晚自然必在崔惠妃的邀请之列。 然而,团拜会办了一年又一年,越往后越难玩出让人惊喜的花样。 虽说去岁出了刺客一事,可杜淑妃安排的那些节目确实精彩纷呈,让贵人们在宴后津津乐道了许久。 压力缠身,崔惠妃自然不想落了下乘。 因而,这一次的主舞台别出心裁的全部被安排在了太极宫的西海之上。 偏偏太子妃真正亲近之人皆知,她少时在李万隆围堵之下,寒冬腊月在冰冷的池水中泡了大半日,后又因滑入水中呛到险些丧命,所以,内心其实对池湖一类的深水很是排斥。 更何况,岁余时节,湖边风大。 也许对旁人没什么大碍,可崔稚晚身体不佳,本就畏冷非常,但凡被那湿而寒的空气裹挟上一次,定然又要难受上好几个朝夕。 真要论起来,这亦是李暻不想她出席此次团拜会的理由之一。 所以,早起之时,太子殿下其实想劝她今日便莫要提前去受这罪了。 可两人因除夕之时她是否参宴的问题已争执了近一月。 他确实担心话一出口,又要惹她多心。 于是,终是只交代兰时多为太子妃添些衣物,再备够暖炉,便离开了。 谁料,不过是凑趣看个节目,重重守卫之下,竟还会出现以前从未有过的贵人坠入湖中之事。 而这人,偏偏还是崔稚晚。
第70章 进 刚刚步出殿外回廊,不等太子殿下细问,玄序便立刻禀道: “团拜会上的节目都已经看完,娘子正要随崔惠妃去延嘉殿小坐,走过水上廊桥之时,竟……「一时不察」,滑落到湖中。” 说到这里,玄序声音渐渐变小,到最后更是语音含糊的补充道: “与娘子一同坠入水中的,还有乐安县主。” 满长安城,恐怕没人不知道,因为爱慕殿下许久,县主平日里便隔三差五挑衅于太子妃。 如今寒冬腊月,正是娘子身体最差,经不得任何寒凉侵袭之时,这两个人同时落水,任谁听见,都会觉得内里定然存在着某些蹊跷。 可到底是贵主之间的纠葛,太极宫传来的消息亦只将此事归结为「不慎」二字,玄序知道自己不应多嘴,却还是没忍住嘟囔。 太子殿下闻言,一瞬顿足。 可到底神色未变,只是再提起脚时,步伐忽而变得更急更快,以至于玄序小跑着,才勉强能跟在后面。 可他琢磨了半天,也猜不出此刻的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暻到达承恩殿时,崔稚晚正倚靠在床沿,被一口一口的喂着驱寒的汤药。 其实在太极宫中,她便已喝过一碗浓浓的姜汤,也知于此刻的自己而言,这些东西都是杯水车薪,根本不会起多大的作用。 只是见红着眼眶的素商一脸自责的端着汤药半跪在床前叠声劝说,太子妃自己虽已难受到提不起力气,但到底还是想哄得旁人安心片刻。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抬眼看去。 可直到太子殿下走到近旁,崔稚晚才终于勾起唇角,勉强提声道: “殿下,我病了,实在无法参加今岁的团拜会。” 一句不掺任何波澜的陈述而已,李暻却在骤然间,被彻底激怒。 他咬住牙根,一字一顿的道: “崔、稚、晚。” 太子妃像是没有察觉,仍旧端着那副贤淑又体贴的表情,接着说: “这样一来,便不用劳烦殿下为我遮掩推辞了。” 不等他开口,她又继续道: “好多人皆看到我跌进湖里,这样更稳妥些,不是?” 跪在榻旁的素商听到这里,总算咂摸出了些许娘子话里的暗示,当即瞪大眼睛看向她,张口欲言,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听玄序禀报太子妃落水的情景时,李暻有一瞬间曾怀疑过,她是故意的。 而眼下见崔稚晚一句接着一句,分明就是在亲口承认一切。 她还是决定按照他当初的「建议」去做,却仍是百般不情愿,所以,便决定要用自伤的方式来报复于他? 纠缠了太子殿下数日的强烈而难以消弭的头痛,就在这一刻化作一阵强烈的耳鸣,接着他的眼前忽而蒙上了一片惨白。 这种状况还是头一回出现,而李暻的第一反应竟是,怕此刻自顾不暇的崔稚晚会因看出他身体的异常而徒增忧虑。 想及此,太子殿下只得迅速以皱眉垂目来小心遮掩。 垂在两侧的手掌略微蜷握又缓慢松开了数次,再睁开眼睛之时,虽仍是有些许模糊,好在已然可以视物。 不过,这短暂的停歇却让李暻很快想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发再大脾气,起再多的争执,亦是徒劳。 他既不希望类似之事再次发生,冷静下来,好好的同她讲清便是。 见太子殿下伸手接过素商手中还剩小半的药碗,没有继续喂汤药,亦没有立刻开口。 玄序当即体会到,这是要与太子妃单独说话的意思。 在他的眼神示意之下,立在一旁的兰时立刻垂首告退,却见素商仍跪在原地,不知还在发什么愣。 兰时用脚尖悄悄的抵了抵她的鞋侧,这才见她猛然回过神来,同他们一起离开。 只是出了寝宫后,平日里叽叽喳喳不停的素商却一直紧锁着眉头,无论玄序怎么逗她,她就是不开口说一句话。 实在是……奇怪。 这时的崔稚晚,亦是满心的不解。 本以为自己将话说到这种地步,李暻总该沉默着甩袖离开才是。 可太子殿下的怒气好像只是一瞬间。 此刻,他竟又心平气和的坐在床榻边侧,手持着她的药碗,舀起一勺,然后垂头以唇试了试温度。 驱寒的药剂总是要趁热一口喝下才好,但李暻手中的这碗现下最多也只能算作温热。 他当即想到,定是太子妃怕苦,虽不想旁人为她担忧,可药真到嘴边,到底还是只能磨磨蹭蹭的慢慢抿着喝下。 本就是勉强,如今既然已凉了,李暻便随手将药碗放在了床榻旁的小几之上。 一直绷着神经的崔稚晚见不用再喝那苦东西,情不自禁间,还是小小松吐了口气。 而后,她便立刻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被太子殿下察觉,甚至惹的他眼角的弧度又柔和了一寸。 太子妃赶忙收敛神色,再次开口时,又是咄咄逼人的问道: “李暻,你要得我不是都已给了你,又何必还留在这里惺惺……” 见他的眉间拢了一瞬,崔稚晚到底没能将后面两个格外伤人的字全部吐出,最后只改做语意温和的「哄我」二字。 又是故意惹他不快的挑衅之词。 可太子殿下不恼不怒,反而注视着她的双眸,温声反问道: “稚娘觉得,我要的是什么?” 为了增强几分话里的气势,崔稚晚虽努力过想盯着他看,可到底还是撑不过三息,还是暼开了眼睛。 沉默了片刻,她咬了咬牙根,终于下定了决心。 于是,李暻便听到崔稚晚似笑非笑的喃喃道: “殿下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今日,为了日后,当你从我这里拿走所有的时候,我都可以乖乖听话吗? “我已经听你的话了呀,以后也会全部听你的。 “李暻,你给我的一切,从现在起,我都不要了。 “只求你千万莫要再用「心悦已久」,来……「威胁」于我。” 几句话,她忍着哽咽,断续了数回,可见说的有多艰难。 而李暻方才平复下的心绪,亦在听完后,再次被搅乱成了一团乱麻。 今日晨起之时,崔稚晚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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