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昨夜是不是又喝醉了,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多年以来,太子妃被东宫众人瞒得滴水不漏,从来不知自己酒后真正的样子,可太子殿下却再清楚不过。 只是她既然佯装一切皆是醉话,又顺带找个理由忘却两人昨日那些令人耳热的坦白,早已习惯在这些事情上顺着她的李暻自然便以为,昨夜的一切不快,亦算是随之一同抹去。 可到了此刻,他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妄想了。 早间的静好,也许只是因崔稚晚一时尚未找到将他怼回的说辞罢了。 想了半日,看样子,她终是寻到了更能伤人的话。 昨夜他还只是满心阴谋诡计的同她换取一个「好」字,今日便成了…… “「威胁」?” 李暻的喉间滚动一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 “原来稚娘将我昨夜与你说的话,理解成了「威胁」。” “既如此,你且告诉我,「威胁」你,我要的到底什么?” “要我不要出现在团拜会,要我永远缺席太子殿下走向至尊之位最关键的一步,要我没有功只有过,在被废之时,无话可说……” 隐藏在「关心」和「喜欢」之下最阴暗处的「真相」,终是被崔稚晚毫不留情的戳破。 话毕,她无言一瞬,才无力的继续道: “不管你要什么,哪怕日后太子殿下想要的我的性命,我也可以全部还给你。” 这话,如同讽刺。 以至于太子殿下闻言竟难以置信到先是静默了一瞬,而后才叹道: “崔稚晚,你究竟将我当成了什么,竟还想过……我会要你的命?” 到底是怕她落水后身体撑不住,李暻明明已经反反复复告诉自己,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要回以任何可能伤她的话。 可心头密密麻麻皆是痛,饶是一贯冷静若太子殿下,依旧还是没能控制住破口而出的反诘: “你真的以为,孤若真想要一个听话的太子妃,会蠢到每一步皆让你察觉?” 藏在寝被之下,崔稚晚的指尖已经扣到掌心痛得几乎没有了知觉。 “是,这天下谁能有太子殿下这般聪明。可你李暻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哪里可能事事皆在掌握之中呢?” 言毕,崔稚晚挥手将置于卧榻之上为头顶处挡风的小屏风推倒,早已通红的眼眶,终于有大滴大滴的落起雨来。 迎头一盆冷水,将李暻原本因刺痛而灼热的心浇至冰凉。 “你何时……” 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太子殿下已然想起。 那是他将这屏风送予她后的第五日,崔稚晚头一回在东宫之中喝至酩酊大醉。 见他回来,她呆呆的看着他许久,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就在太子殿下要上前将她扶起之时,太子妃抬手摔碎了酒壶,顺手抄起一片最为尖利的,毫不犹豫的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可是到最后,流血的却是她自己。 因瓷片在将将要触及到李暻的外衫之时猛然停了下来,崔稚晚转而将它死死的攥在掌心,掰都掰不开。 直到此刻,李暻才终于知晓当初太子妃的举动到底因何而起。 可彼时的他,却怎么也想象不到,于崔稚晚而言,新婚燕尔的温情蜜意,皆在那一日,轰然崩塌。
第71章 进壹 这扇金玉鸳鸯小屏风是在崔稚晚嫁入东宫半年多以后,也就是景隆十九年六月才来到的她身边。 彼时,随着天气渐热,好不容易从小产中捡回了一条命的太子妃,总算慢慢恢复了康健,唯独仍是受不得半点风。 哪怕是暑气当头,拂过额顶的皆沾染着灼人的热气。 所以那日文思院呈来这扇太子殿下特地吩咐加急制作的枕屏时,崔稚晚自然满心欢喜。 直到她反复确认了被镶嵌在屏风正中央的那块精雕细刻了并蒂鸳鸯纹,可以拨动旋转的白玉,切切实实就是自己早就认识的那一方。 几日后,崔稚晚终于再也忍不下去。 她知按照惯例,这个时候窦旬定然是在珠宝铺巡视查账,便当即唤人备车,马不停蹄的直奔延寿坊而去。 去岁三月,收到崔融转来的永昌长公主「逼嫁」信件时,崔稚晚本已返回了长安,正在想方设法谋得能瞧上太子殿下一眼的机会。 所以,当这个求之不得的馅饼从天而降时,她当即迫不及待的收拾东西,返回崔家大房待嫁。 直到这时,窦旬才知晓,这个成日里和自己打打闹闹的小般娘子,竟是这样了不起的「高门贵女」,甚至此去之后,她还将走到更加高不可攀的位置。 即便心中一时难以接受,可到底担心路途遥远,她半途出了什么岔子,窦旬还是在将手下的事情安排妥当后,一路陪同,将她安安全全的送到了清河郡。 可就在崔稚晚踏入崔家前的那一刻,他却忽然叫住了她,然后将思量了许久的决定说出了口: “与我相识多年的人姓「崔」名「小般」,至于你与我,便只当素不相识吧。” 崔稚晚顿足僵在原地,而后她又提步匆匆跑回到了窦旬身边,狠狠地在他的左肩之上锤了一拳,斥道:“窦十日,你这脾气闹得没完没了了是吧?!” 窦旬的脸绷得紧紧的,一丝半点的耍横或者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从今日起,我窦旬,绝不会见「崔稚晚」,哪怕一面。” “为什么?”崔小般咬牙问道。 为什么? 因为,逐利的商人在高门权贵眼中,从来低微入蝼蚁,无时无刻不充满着铜臭和肮脏。 而她既要抹平过往,去做那九重天里的太子妃,便不应、不能与他这一介商贾有任何关系。 可窦旬认识的崔小般,绝不可能因此便与商队中朝夕相处了许多时日的人恩断义绝,更何况自己。 那就由他来决断吧。 窦旬将视线投在了很远的地方,而后勾起嘴角,像是在嗤笑自己: “市井之徒,不敢以低贱之身攀附贵人。” 说完,他当即转头离开。 即便反应过来的崔稚晚,几次三番的展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咬牙瞪着他,反反复复的质问「贵人贵在何处,商人又低贱在哪儿」。 即便到最后,她双眼已经通红,一句一句的告诉他,「不是」、「不要」,可窦旬还是一言不发的调头走远。 在近在身后的崔家老宅,和渐行渐远的窦十日间,崔稚晚终究还是选择停下了追逐和阻拦的脚步。 “不见就不见,有什么了不起!” 憋得满脸通红的小般娘子,原地不停地踱步跺脚,而后指着头也不回的窦旬骂道: “我若是主动去找你一次,我就是猪,就是狗,就是荐福寺池子里吃饱了撑到缩不回壳子里的大王八。” 可无论她多大声,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都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崔稚晚愣在原地好久好久,半晌才反应过来,窦旬大概是真的再也不会理她了。 浑身忽然抖若筛糠,没办法她只能蹲了下去,将头埋在膝上。 从呜咽抽泣到嚎啕大哭。 虽说一怒之下「猪狗」什么的都骂出了口,可小般娘子心知是自己伪造身份的谎言伤了人,回到长安不久后,便备上厚礼,登门道歉。 但窦旬却是一言九鼎的很,说不见,便再也没见过她一次。 倔劲儿上来的崔稚晚本来还是一门心思要将他这别扭给扳回来,可他却让饮月楼掌柜徐娘子给她带话,道: “崔小般,你是傻到看不出我喜欢你,是吗? “既然已经决定嫁给他人,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若不是今日,这方白玉出现在了崔稚晚的面前,她大概此生再也不会去打扰窦旬。 不由分说,便将人彻底堵在账房之内的太子妃,一推门便沉声吩咐道: “你们先出去。” 屋内几人皆不知眼前是什么情况,除了面面相觑,便都在悄悄看窦旬脸色。 可等了半天,阴沉着面孔的家主,却始终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曾经与小般娘子一同西行的珠宝铺吕掌柜拼命使眼色,其他人才开始犹犹豫豫的站起来。 然两腿刚刚打直,家主「啪」得将手中账册摔在了桌子上,他们便又立刻坐回了原处。 “贵人有何吩咐?”窦旬故作不相识,可声音里却处处皆是根本掩不住的僵硬:“可是买去的珠钗不合心意?” “没错。”崔稚晚听出他是在给无端闯进商铺内店的自己寻一个勉强合理的缘由,便随手拔下头上的一支发簪拍在桌面之上,而后再次强调: “让他们出去,我要单独和你说!” 那簪子,在座之人皆一看便知乃是宫里的手艺,可却听自家郎君说: “既惹贵人不快,吕青,你好好估量,去取三倍银钱,赔给她。” 窦旬这分明是铁了心不想与她独自待在一处,急于知晓答案的崔稚晚实在懒得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 “我寄放你这里售卖的那方白玉呢?” 万万没想到,她着急忙慌的出现,竟然是为了这事。 这白玉乃是在从前在弓月城,被崔小般救下性命的西域商人汉斯赠予她的谢礼,说是什么圣山之巅上亿年才孕育出的人间至宝。 两人早已见惯了胡商夸夸其谈,所以只当随耳一听,并不完全相信。 只是那块玉确实质地纯净无暇,玉质细腻光滑,日光之下更显温润透亮,入手之时只觉似雪若云,所以深得小般娘子喜欢。 一入手后,她便拿在手中把玩了好几日,后来亦放在了贴身的小荷包里。 直到他们的商队再次回到庭州,崔小般被马匪绑架以至旧病复发。 窦旬千辛万苦寻来了名医甄立权为她医病时,甄大夫一语便道出了那块玉石的妙用和害处。 吃惊之下,他当即将那白玉没收到了自己这里。 崔小般病愈之后,发现自己东西被窦十日偷偷拿走,还义愤填膺的和他争抢过好几回。 后来实在没办法,窦旬只得忍着红脸的冲动,将真相和盘托出: “崔小般,你日日带着,小心以后没机会……”他憋了半天,才挤出了一句: “……弄璋赠瓦。” 从窦旬嘴里竟说出如此文绉绉的话,崔小般莫名其妙了好几息,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原来,这块玉佩戴久了,竟会让女子无法生育。 到底是两个不曾婚配之人,哪怕只是含糊的提起这种事,还是会十分害羞难堪。 崔稚晚抬手便锤了他一拳,硬撑着凶巴巴的道: “你……你胡说什么!” 不等窦旬说话,她便又急急的要将玉石抢过来,还一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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