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非抬头，指尖轻轻推了下稍稍有些滑落的眼镜，淡淡开口：“或者你觉得，换陈是来，你会更愿意重复？”
黄加成顿时一噎，不自觉地往硌人的椅背上缩靠着。
换陈是来，那他是疯了。
陈是，特调中心 1 队的队长，有着惊人的战斗力，这么说吧，他的武力值，跟美国队长比，可能就差了个盾。
虽然唐氏集团树大根深，在鲸城有着一手遮天的势力，创始人唐守德老谋深算（确定不是老奸巨猾？），且他们拥有一只史上最会诡辩钻空、颠倒黑白的律师团队。
然而，每次因为某些‘小问题’被请来监管局时，只要是遇见陈是，他总有办法在关押拘留的有限时间内，折磨得他痛到灵魂深处，那可真是打不见伤，罚不差招！
黄加成赶忙嘻嘻哈哈打岔：“欸欸，咱都是老熟人了，见外了不是，开玩笑开玩笑，可不兴拎武器上阵的！”
他清了清嗓子，端正坐姿，回答着方才沈熹微的问题，“我为二位老友再捋一遍哈——9 月 1 号上午，本人睡醒后发现落枕了，活动了好半天都没恢复，所以决定去做个按摩，于是下午三点出门，来到我那不怎么大、只停了十辆车的地库，开车去做按摩，结束后，大概五点半左右，我又开车去了方橙大厦赴一个小小的约会，结果不幸被放了鸽子。后来，我就在大厦一层的咖啡厅吃了个甜品，离开时差不多六点半，到家是七点五十左右，然后就再也没有出门了。”
沈熹微终于抬头，目光投向对面，审视着黄加成，对方不见任何心虚，甚至对着沈熹微扬起笑脸，只不过眼底透着若有似无的轻蔑。
“我说两位调查官大人，我知道你们是想把问题车轱辘来回问个几十遍等着抓我漏洞，但，”他戏剧化地将手一摊，“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天地可鉴日月可照的事儿哪能有漏洞啊！”黄加成胸有成竹的自证清白。
一个调查员走进来，将手中的 mini Pad 递给沈熹微。
沈熹微似乎等的就是这份资料，她滑动着屏幕，一目十行地览阅，缓缓勾起嘴角，满含深意地看向黄加成。
沈熹微：“这么说，你确定尾巴都藏好了？”
犹如肌肤般纤薄的电子墙壁，整面落成，隔出了单向镜面后的审讯室，和这一侧的观察间。
鲸城安全监管局局长魏仁，一身挺括制服套装，面色沉静地稳坐在观察间的操控台前，看着对面审讯的三个人，活像星际迷航里的老派克。
调查员小陈忽然走进房间，俯下身和局长耳语了几句。
魏局脸色蓦地一变。
魏局：“你确定？”
小陈点头：“陈队已经带队控tຊ制现场了。”
魏局僵在那，神色罕见地有丝慌乱，他缓了缓神，不着痕迹地扶了下椅子上的把手，起身对身边的调查员说：“走吧，路上再说。”
老局长侧头看了眼审讯室里面的人，神情复杂，随即迈步离开隔间。
而此时，从审讯室内看向左侧，是电子光彩波动着的薄膜墙壁，望不见对面的景象，亦察觉不到观察室内的半点动静。
审讯继续，沈熹微 vs 黄加成。
黄加成下意识道：“那当......”他顿了下，反应过来，赶忙改口：“不是，我什么都没干啊，什么尾巴藏不藏的，小沈领导，可不带你这么挖坑钓鱼的哈！”
沈熹微笑了下，“OK，行车记录仪的数据，为什么都删了？”
黄加成一愣，“这，法律规定不能删吗？”
沈熹微：“能删，只不过你没删干净。行车记录仪都有自动云备份功能，这个服务你虽然在今年三月份就暂停了，但一般包年会免费赠送六个月服务，所以它为你服务到九月中旬才终止，很可惜，你说你，怎么不算好日子呢？”
黄加成脸色一变：“不可能！”
他紧转着眼珠，回忆着自己的是否忽略了这点，毕竟那辆车他很少开......
“我手里这个，就是刚从服务器里调出来的记录。”沈熹微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要不要推翻刚刚所谓的没有漏洞的事实，你考虑下？”说罢又是淡淡一笑。
黄加成见她不似作假，那份该死的胸有成竹！
然而只有沈熹微知道，她手中的 Pad 上，只是一张新人培训的排班表。
沈熹微：“根据行车记录显示，9 月 1 号下午 1 点半左右，你就出门了，你是先去了北郊公园，然后才去的按摩室。”
黄加成神色微变，抬头看了眼沈熹微，随后收回目光，眼睛转了转，回答道：“啊，是有这么个事儿，这不时间过去好几个月了么，没想起来。”
沈熹微：“去北郊公园干什么了？”
黄加成：“没干什么，遛个弯儿跑个步，谁还没点儿爱好了！这也犯法？”
沈熹微：“脖子疼还能开车横跨半个鲸城遛弯跑步，爱好还挺独特。”她挑了挑眉，扣下 Pad，问道，“跟刘乐乐一起散步遛弯儿？”
黄加成摸摸鼻子，没有回答。
沈熹微：“再顺便买通他行凶？”
黄加成瞳孔一缩，呛声道：“嘿？怎么就扯到行凶了？你可别诽谤啊！”提起胸膛只为彰显自己的无辜，“是，我是见了他，他是我们这电影的群头儿，我见他聊工作有什么问题吗？这能证明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哪能记得那么清楚，有那好记性我早读常青藤去了！”
沈熹微一脸平静地看着对面呜呜咋呼着的狗腿子。
“堂堂传媒公司大老板不辞辛苦的跑到北郊公园单独约见名不见经传的群头，紧接着群头就在刚开机的剧组过失行凶闹出了人命，还供认不讳，黄总，这剧情走向，你怎么看？”
黄加成瞥了眼沈熹微，“......小沈领导想象力这么丰富要不要考虑来唐氏传媒当编剧？”
他看着对面一脸高深莫测的沈熹微，仍努力佯装若无其事。
“行，黄总最好继续保持这副说辞。”沈熹微冷笑了下，“五十万而已，你觉得能让刘乐乐沉默多久？据我所知，他可是有个赌徒父亲。”
黄加成沉了脸，眼神飘忽着。
沈熹微眼神示意张非收拾桌上的资料，随后二人起身准备出门。
沈熹微顿了下，转身对黄加成说。
沈熹微：“对了，黄总，友情提示，现在如果不是 SVIP 的包年会员，云空间是不会那么大方赠送半年服务的，你只是普通会员。”
黄加成：什么？！
沈熹微走出门，张非随后，身后留下满脸错愕的黄加成。
————
监管局内，简约的布置中处处透露着庄肃严谨，来往的公职人员穿着各自所属部门的制服，放眼望去，复古着装与充满北欧科技感的装修风格，融合的无比巧妙和谐。
沈熹微和张非并肩走在回廊上，光洁的地面泛着冷白的瓷光，却不知是何材质，鞋底落在上面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任何踢嗒声。
张非：“刘乐乐那边，看样子是轻易不会松口了，这里面肯定不仅是封口费那么简单。”
沈熹微点头：“唐氏集团的一贯作风。”
张非一脸的不置可否。
张非：“对了微姐，今天你生日，晚上有安排吗？要不要队里庆祝一下？”
沈熹微面上闪过犹豫：“再看吧。”
张非耸耸肩，没强求。
两人绕过回廊，转身走进特调中心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地‘战火纷飞’，因为装修的原因，特调中心的三个团队挤在一处，各队接手的案件虽不算多，然而此刻聚在一起，却显得格外繁忙，电话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电子屏幕纵横交错，资料 Pad 满天飞，混乱如战场。
张非难受地皱起眉。
沈熹微知道他的痛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坐下，单手揉揉稍显僵硬的脖子，另一只手拿出笔记本，把最后一页“黄加成”的名字下面画上横线。
沈熹微打开手机，点开鲸信，从陌生人一栏弹出一个没有备注的聊天框。
一条未读信息，是早上发的。
【微微，生日快乐。晚上一起吃饭吧，6 点，南桥路 12 号 Neverland 餐吧见，爸爸会定好位置等你。】
沈熹微心底不禁嘲讽着，总是这时候才能想起自己是个父亲？就算是角色扮演也太过不称职了些。
她双眸微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淡漠，和一闪而过的失望。
往上翻看，这个聊天室里，基本都是由对方发来的消息，生日快乐，新年快乐…
沈熹微从来没回复过，此时她手指划到清空聊天记录的按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按下 confirm，似乎这个动作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
特调中心 3 队的一个调查官放下电话，扬声布置任务。
调查官：“三队的听令，都准备好出发，跟我去南桥路酒吧街。那边……”
沈熹微回头：“酒吧街？”
调查官愣了下，像是才看到沈熹微一样，这姐姐啥时候回来的？
“啊，是，魏局指示的，说那边人不够。”
沈熹微察觉到他神情的不自然，眉头微蹙：“什么情况？”
调查官眼神闪了闪：“啊，没啥，就那边有个餐吧，有人刚在那闹事儿，正赶上营业时间，酒吧街客——”
话没说完，只见沈熹微突然起身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夹克外套抬脚往外冲，其他众人面面相觑。
调查官在后面狂喊阻止：“诶！微姐，魏局说让我们 3 队去就行，你不用——”
诶我去，这可咋整，魏局不得拆了我？话说，为啥不让她去啊？
调查官露出一脸困惑。
另一头，监管局的门口，3 队的人正准备开车出发，就遇上一阵风冲出来的沈熹微，她随便瞄准一辆执勤车，拉开驾驶室的门，上前一把拽出里面的调查员，自己坐了进去。
3 队调查员：“微姐，哎，你干嘛——”
惊讶还没落地，车就飞似的开了出去。
沈熹微神色紧绷地开着车，身边的手机一直在呼叫着那陌生号码。
对面无人接听，她越发焦躁，无视身边闪过的炫目街景。
鲸城是一座海滨城市，在这里，城市的主调铺盖着大面积的迷幻粉紫，克莱因蓝，落日橘，色彩浓烈，却异常和谐。
城市建筑充满拼接的艺术感，古罗马风格的雕像作品随意而另类地伫立着，“故障艺术”风格的广告错落地挂在高楼大厦的墙体，闪烁着霓虹幻彩，仿佛整座城市都沉浸在 Lofi vaporwave （蒸汽波）的氛围中，迷醉而梦幻的 city pop 仿佛就萦绕在耳边，自带 Bgm 的失真效果，每个瞬间，每帧画面都能掀起颅内高潮。
随处可见的行人身着 80 年代的复古时装，然而仍然使用的是与时俱进的高科技电子产品，到处充满了异样的反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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