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把土压实,收起铲子,招呼徒弟道:“你跟我来。” 他带着冰糖转了好几个传送阵,两人进入琼瑶谷时,已是黄昏。 漫无边际的赤芍同红霞连成一片,妖艳宛如血海。 “送你的礼物。”他驻足道。 所谓礼物,难道就是在花田里吹吹凉风,给蚊子加餐——师傅,您老好歹也请顿饭啊。 冰糖瞅瞅四下,还有,就算这种充满血腥味道的颜色是您老的审美情趣,也别强加给俺啊,俺受不起…… 锥忽而俯下身,将一条项链系到她脖子上,坠子尚温热。 神人泪挂坠。 她抓起坠子细瞧,陡然间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她的心已被抛上云霄,急速地旋转,激动得她无法思考。 天黑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整片花海立即为黑暗笼罩,独有她一身加治愈的装备犹有幽微绿光。 惊喜过后,冰糖突然不见了师傅。 一身黑衣的刺客轻而易举融合进夜色,如鱼入水,杳杳不知去处。 第二天两人前往副本。由于冰糖一个疏忽,他们在BOSS面前团扑。 锥什么也没说,自去补充药品。回来时瞧见她依旧沮丧地蹲在角落,怔怔出神。 他拍了下她的头:“好了,跟你一起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这回看好血,庸医。” 冰糖撇嘴,犹不放心地追问:“师傅不怪我吧?” “得了,都习惯了。” 她这才露出笑容,斗志高昂地“二进宫”——十分钟后,两人再度死出来。 冰糖忐忑地瞟瞟锥的表情,尴尬地笑。 锥叹息一声:“走吧,吃晚饭。” 饭桌上,锥问:“前几天有人偷了你三十金币?” 冰糖差点噎到,闷闷地应:“是。”心里纳罕,师傅怎么无所不知的样子? “帮你教训过那个人了——以后小心点,不要再给人欺负。” “嗯。”冰糖鼻子一酸,有点委屈。她一个纯奶孤零零在外面闯荡,完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你先跟着我一段时间把,等你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锥正在捞西红柿蛋汤,说到这里突然一顿,手中的汤勺直直落回汤里,啪一声,汤汁四溅。 冰糖手背上沾了两滴,烫得灼人,又见锥身上沾得到处都是,忙丢了几个治愈术过去,意在止痛。 “一点热汤而已,这么紧张干嘛。”锥迅速换了套一模一样的衣服,看得冰糖直咋舌,有钱啊有钱,连备用衣服都有。 聚仙阁当时已初具规模,俨然诸家族中的龙头老大。 那天锥和冰糖误闯了聚仙内定的练级点,被一帮聚仙族人团团围住,客客气气请他们滚蛋。 锥本应抱着明哲保身的处世观念,但那天不知哪根筋搭岔了,就是瞧那帮人不顺眼,顶了句:“我留下又怎样?” “不怎样,我们好心送你回城。” 冰糖奇怪于锥的强硬,师傅一般是不会无端挑衅别人的。她暗中拉拉锥的袖子,后者装作没察觉到。 纠斗开始后,冰糖趁乱躲到安全地带——她也最擅长这个,而锥随即发动隐身,用背刺解决了两三个对手,立刻遁走。 两人在城门会合。锥若有所思地说:“我要变强。” 霎时间冰糖不知为何窥见了他眼底的挫败。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 想安抚他,和他说这样就很好。 想告诉他…… 她如愿以偿地摸到了他的手。 烁骤然间清醒过来,侧头,发现锥正站在她身畔,拦住了她伸向水镜的手。 ——用他的手。 在她还是冰糖的那段岁月里,她的心一直是漂浮着的,仿佛做一场未知尽头的梦。 直到小花瓣身死那一霎,它才完全跌落至地,软化的外壳剥落,留下坚硬的内核。 两年之后,流萤方从黯淡的心境中蜕出,重入《奇迹》。 梦醒时分,短暂的身份交接,心境跌宕于刹那完成,大起大落,忽沉忽浮,犹存失重的余悸。烁一时怔忡,忘记今夕何夕。 锥亦迟迟没有动作,微低头凝视她拂动的衣袂。 烁将目光从他脸上收回的刹那,两人不约而同抽开了手。 冰糖再度望向水镜,却见其中的情境还在继续。余光瞥见锥也是目不转睛地盯住镜面,她一时恍惚,兴许,他们看到的画面会有重合? 终于进展到冰糖被天涯击杀的刹那,黑色的火球透胸而过。 烁却是面无表情地继续看了下去,波澜不惊。 接着又陆续闪过几张画面,有流萤与之子于归骑着青鸟盘旋,有月流同无息吃火锅,有祈泪跟着最毒女人心下副本,有雪泥随着随风练箭,更有烁和寄夜在山洞中烤肉。 最后影像定格在两天前她与薄瞧见两盏大红灯笼的瞬间,渐渐淡去。 镜面波动一阵,毫无预兆地聚成水球,哗啦一声落回水缸。 缸边一名少女漫步行出,容颜犹隔朦胧水雾,如何也看不真切。 烁丢了个侦测术,原来是店主NPC,叫流离。 “恭喜两位通过心魔考验,方才镜中映像,乃是你们在《奇迹》中最难忘的片段截取,期间若有人的身体接触到镜面,即判为闯关失败。”流离似在微笑,“既然有人通过考验,我便提供一条讯息,这次任务的一样关键性物品,埋在幽州城南郊。” “什么样的物品?”烁连忙问。 “一串念珠,”流离道,“很久以前它就在哪里了,有可能被别人拿走也说不定。” 她说完冲两人含笑点头,身形陡然化成水雾消散。 “终于解放了,愁死老子了。”几乎就在同时,尝从内屋冲出,瞧见两人不禁诧异,“怎么居然是你们?” 什么叫居然是我们?是我们又怎么了?烁随着转身就走的锥迈出店门。 墨叶仍旧呆立在店中,神思恍惚。 假如昨日可以重来。 我愿意选择在那个时候表明心迹。 好过如今,目不暇给,形同陌路。 石兰抬头,漫天水雾在他眼前凝作人形。 “流离,”石兰噙笑,“恭喜你终于有机会实现自己的夙愿。” “谢谢。”她深深凝视他一眼,翩然随风而去。 可惜,一旦错过,便是无可挽回。 追悔无谓,唯有面对。 烁推开石兰的店门走进。离开水缘后,锥便失了踪影,她无处可去,又懒得走动,干脆到石兰这里偷闲。 她掩好店门,随意拣了张板凳坐下。几个合作者已搜过这片,暂时应不会无聊折返,烁眨眨眼,对石兰说:“我想知道流离的故事,可以吗?” 石兰惊讶地瞅她:“你怎么知道流离身上有故事?” “感觉。”因为我对奇迹无限工作人员的无聊程度早已有深刻认识,烁腹诽。 她简直可以想见老老少少一帮女白领绞尽脑汁设计剧情的囧样。 “那是一个不短的故事,你确定要听?” “恩。”烁狂点头,她最近闲得发慌。 “其实,这条街开店的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如今流离得偿夙愿,就此诀别,她的故事也终于有机会流传开来。很荣幸,你是第一位听众。”
第84章 醒耶?梦耶?鱼鸟化蝶 流离是前朝的大祭司。 成为白衣女祭司的那一年,她才及笄,于舞雩台上主持祈雨之仪。 年少幼稚,毫无经验。她孤独地站在百丈高台中央,目注低阶的祭司在下方虔诚地舞动。 正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刻,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白衣少年拾阶而上,朝她正面行来。 她又惊又喜,以为他是来帮助她。 少年在她面前驻足,炯炯逼视:“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啊?”流离没想到他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质疑万民的信仰。 然而……她该怎么辩驳? 她不过是众多贵族小姐中最幸运的一个,出生起即被大祭司选为继承人,自小接受宫规教条、礼乐祭仪的熏陶,不善言辞,更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种情景。 在他暗含敌意的目光中,她情不自禁地倒退。 他紧逼,她再退。 退无可退,一脚踏空,她于百丈高台失足摔下。 宽大的祭祀袍猎猎作响,宛如翩跹的白蝶,抑或逐风的霜叶。 流离摔进了洛水,溺死在河中。由于修习术法有成,勉强保住魂魄不散,此后流离修炼成了水妖。 后来流离得知,当日那个逼死她的少年,便是前朝最为离经叛道的末代太子,云归。 流离并不怨恨云归。当年,他们不过都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无谓对错。 “打住,”烁喊停,提出质疑,“不是吧,一个大祭司就这么乌龙地摔死了?” “事实就是这样。”石兰耸肩。他毕竟只是一个讲故事的,而非故事的作者。 甚至,四目相对的瞬间,流离陷进过云归的眼睛。 她为他高傲的眼神所摄,所以完完全全丧失了争论的勇气,唯有退让。 后来,叛军首领、落日王朝现在的皇帝率着军队攻入皇城,云归率领骁骑军抵抗,铩羽而逃,被叛军追杀至洛水。 神奇的命运安排下,两人再度邂逅。 云归骑着疲惫的战马,战甲染血,面露倦色。 白衣少女在对岸现身的刹那,他便认出了她。 流离为他击退了几个追兵。云归举目四顾,骁骑军早已溃散,四野竟只剩下他和她。 他翻身下马,平视她:“好了,动手把。” 流离奇道:“动什么手?” “你不恨我?” “不恨。” 云归微微一笑:“五年多来,我时常梦见你跌落的情形。我一直在想,当初我若是随你一起跳下高台,那便圆满了。” 他翻回马背,掉转马头:“可惜,现在我不得不回去,接受死亡。” “为什么要回去送死?” “男儿战死沙场,是一种无上的荣誉。” 洛水彼岸,流离白衣飘扬,目送他回转。 折服于他的风采,那以后,她心底最渴盼的期望,便是寻到他的转世,陪伴一生。 “然而,转世之后,人的外貌、身份都会变化,茫茫人海,她如何找得到?所以她开了一家小店名为水缘,若是两人真有缘分,自能相遇。 “前不久,一名道长找上门来,与她签订契约,让她帮忙考验一批勇士的心智,任务完成后,便可将云归转世的线索交托给她。 “剩下的你都知道了,流离完成了任务,已经离去。” “那么云归的转世,到底是什么人?”烁不禁问。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石兰高深莫测地笑,吊人胃口,“剩下唯一可以告诉你的,就是前朝皇姓为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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