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本就利益相关的汉朝臣子们,便是隔了一层的诸侯王们听了天幕这话都不由心里捏了把汗,感觉自己一阵头皮发麻,一股兔死狐悲的忧伤莫名升起。 诚惶诚恐地,不知有多少人眼前犯晕,背后直冒冷汗,对这将后世人的言论带来的天幕又不免多几份愤愤之情——这样的局势难道不算平常吗? 他们这些人,追随着皇帝出生入死,难道图的不就是一个利益财帛的问题吗?至于高官之位多为他们集团所把持?子子孙孙那么多人啊,难道他们不需要开枝散叶吗!荫庇子孙的事情,难道也要被过度苛责吗? 他们也不是没有反抗逆反之心啊,可是四下里望去——这里是哪里?是汉军的军营。刘邦他是在六十万大军的簇拥下登的基!就算有人想要用自己的威望尝试能否动摇军心…… 看看啊,看看皇帝的身边站着的是谁?那神色已然冷峻了下来,手掌已经按在了腰间佩剑,冷厉的目光无情且锋利地扫视着一片跪倒人群的将军是谁啊? 这只大军的指挥权还是刘邦大晚上地突然跑到韩信军营里面才敢收回去的,他们在韩信的手下是如何的令行禁止,恐怕在垓下的西楚霸王最有体会。 而没人想落得个一样的下场。 全场是鸦雀无声的静默,气氛是压抑着的紧绷。整个场合里,恐怕最淡定的就只有坐在最中心的五个人了吧——不,萧何和陈平也是紧张的那两个,韩信是警惕的那个。 只有刘邦和张良,只有他们俩。君臣从容地坐定,仿佛天幕聊起的是什么家常的闲话,气息都不曾有丝毫的改变。 刘邦笑着举起了酒杯。 “诸卿啊,怎么不一块痛饮?” 不是没有被那样惊人的数字所震慑住——尽管看不懂天幕写出的符号,但听见后世人称呼这为百分之多少,百分之多少,望文生义也能知晓是什么意思——但刘邦心里明白,张良心里也门清。 这对君臣当初定下的争夺天下的手段就是许之以利,连韩信都提出过相似的建议,他们怎么心里不清楚这样的后果是如何?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买卖,他们给刘邦卖力,刘邦给他们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各取所需,又有什么好表现出来惊惧与失望的呢。 刘邦甚至对臣下的小心翼翼嗤之以鼻的轻蔑,他长眉一挑,高喊一声樊哙和夏侯婴。 两位在沛县时便跟他感情深厚的将领自然不在那些胆小的伏地之人当中,应着刘邦呼唤的声音瞬时起身。威风凛凛的两个壮士,身上暗红色的武官袍子,被风一吹像血一样流动起来。 “喝!” 刘邦干脆的一饮而尽,而两人也跟着豪饮一杯。沉闷的气氛就这样被这满是豪气的画面冲刷而破,说不出来的像哪里的□□老大和他手底下两个小弟在拜把子的既视感。 嗯,某种意义上,怎么不算呢? 于是众臣提着的那口气送了下来,相互又嬉笑着推杯换盏起来。坐在中心的刘邦这才满意地撂下杯子,眼神悄悄往身边瞟了几眼。 嗯……樊哙和夏侯婴这两大老粗穿红色的袍子到底是有点伤眼睛……还是他身边这几位长相周正英俊,尤其是相比较起来,那还是韩信当年穿的红色,那才叫一个英姿飒爽。 颜控的刘家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砸吧砸吧嘴回想着曾经穿着红袍的韩信,手指随性地在桌面上敲敲打打。 是啊,这确实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买卖,但只是和刘邦做的交易。 当他们依仗着自己的势力而试图凌驾于什么不该凌驾的东西之上时……没和他们做什么交易的刘家人,怎么就不可以收拾人了呢? 刘邦没什么感情意味地评价着后来的发展,对未来汉帝会采取何种的手段都不需要多加思考。 因为他相信,坐上了他这个位子的人,想做的应该都是“皇帝”,不是“共主”。 更让他疑虑地反倒是那个怪异的吕惠——不,这么一看才反而符合他的心理预期…… 刘盈那个小子,果然不是当皇帝的料子啊。 刘邦不无可惜地想着。 【而除了军功集团以外,汉初的政治格局中还存在着另外两股势力:诸侯王实力和外戚势力。 在两汉,婚姻作为“结两姓之好”的象征与仪式,在皇室内部最明显的体现就是实打实的外戚势力的能量。 这一点虽然在东汉表现的更为明显,毕竟整个东汉的政局就是一个怪圈:皇帝和宦官、外戚之间的相互合作与权力斗争,构成了东汉朝廷中央的权力结构。 但这种怪圈,不仅仅是因为东汉朝廷“皇统屡绝,权归女主,外立者四帝,临朝者六后”这样的特殊情况所导致的偶然,还因为展望前面的西汉,外戚势力同样相当壮大。 最为东汉太后与外戚们所效仿的,当然是在惠帝死后独揽大权以安定朝纲,册封自己的家族势力为侯为王以为羽翼辅弼,休养生息以稳定大汉江山的吕雉。 这位中国历史上事实上的第一位女皇帝,她连死后的坟墓都是按照皇帝的规格修建的,距离时代稍近,众臣诛灭诛吕之乱时日不远的司马迁在《史记》里面为她所写的都是吕太后本纪,后来班固修《汉书》,列的名称也是高后本纪。 可以说刘邦这皇帝的位子啊,他传给的哪里是惠帝刘盈呀……他这简直是传给的吕雉!那也就别怪东汉的太后们一个个有模有样地学起来了——毕竟东汉幼儿园嘛,大家懂的都懂】 我们不懂!我们不想懂!——这是又一次战战兢兢,这回甚至包括了不少第一次都仗着自己跟刘邦关系好觉得啥事没有的人,对,比如樊哙。 我不懂!天幕你给我说明白一点!——这是短时间之内突然接受了爆炸信息量,以至于正儿八经开始觉得事情不对起来了的刘邦。!
第6章 — 刘邦在思考。 说句老实话,如果他真的传位给刘盈,那么他一定是做好了让吕雉辅佐护翼刘盈的心理准备的。这种准备,甚至可以说他甚至接受了刘盈肯定会被吕雉架空的情况发生。 就像那后世人所说的,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是利益与立场的捆绑。当刘邦当上皇帝之后,更是将两个家族、一个王朝的盛衰兴亡都系于一身。 所以从立场上来说,他并不担心刘盈还在的时候吕家会起什么小心思。他们会为了刘盈的皇位保驾护航,为了将自己的血脉与整个王朝融为一体一起延续而忠心耿耿。 但刘盈死了,作为一个谥号为惠帝的平庸皇帝,在他的母亲尚未去世的时候,就死了。 刘邦的目光慢慢地移向汉朝朝臣的队列,看向此刻面色铁青同样一脸恍惚甚至惊愕的两人 ——吕泽和吕释之,他们是吕雉的兄长,刘盈的舅舅。 他再往旁边,看见的是他的连襟,他的心腹,娶了吕雉妹妹的樊哙。原本多豪迈的壮士啊,眼下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傻傻地回望着他。 一阵无力感突然弥漫在在场四个和吕家关系最为密切的人心头——刘盈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他怎么能呢! 【在刘盈死后,吕后为了维护刘盈血脉地位的传承,以及作为外戚的吕家的延续,必须果断做出决断。 她选择了立惠帝幼子即位,自己临朝称制,并大肆提拔吕氏一族,甚至不惜打破了白马之盟“非刘氏不可封王”的约定,将自己兄长的子嗣分封成了诸侯王以为护翼。 可惜,这样的举动才是最后把吕家送上不归路的导火线。】 非刘氏不得封王? 在场所有异姓诸侯王猛地一个抬头,齐刷刷地盯住了这下是真的冒冷汗的刘邦了——他当然无所谓吴苪、臧荼这样的人的目光,反正都是手下败将或者墙头草;甚至英布、彭越的目光他都无所畏惧,毕竟他自信这两个正面交手起来不如他。 唯一让他冷汗都下来的是此刻就坐在他旁边的韩信——连同坐在一起的张良都保持不住冷静,脸色凝重。关系和韩信更好的萧何更是直接满头大汗,随时准备伸手去拦人了。 但是让他感到诡异的欣慰的是,哪怕是这样堪称已经点明了刘邦内心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思的情况下,韩信依旧没有瞬时暴起。 犹犹豫豫的年轻人一会带着点被背叛的受伤感可怜兮兮地看他,把刘邦那已经被多年的阴谋诡计磋磨地没剩下多少的良心都看得一痛,一会又想着他的好,转头去帮他瞪着那些快压不住小暴脾气的异姓诸侯王们。 ……糟糕,不存在的东西真的有点痛。 异姓诸侯王们:你在干什么啊楚王!你在干什么啊!你应该是我们的领头大哥啊,领头大哥!你怎么还站在刘邦那老不羞那边啊!清醒一点啊楚王——! 【毋庸置疑的,吕雉是一个合格、冷静,乃至于老辣的政治家。 她凭借自己天生的政治敏感度和政治才能延续着汉初繁荣的景象,继承了刘邦休养生息、无为而治的政治理念,注重稳定政权、鼓励农耕、发展经济、避免战乱,维护了汉初社会安定和经济繁荣的整体环境。但是人都是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立场的。吕雉在刘盈还在的时候,她的立场是可以和汉初军功集团维持一致的,他们所需要的都是一个稳定延续下去的汉家王朝。 但当吕雉在刘盈死后分封诸吕,让诸吕,尤其是一些骄横不法,甚至没什么功绩的吕家人得以凌驾于军功集团之上,甚至得以封侯封王。 ——这难道不就是在开玩笑嘛! 你吕雉和刘邦当年为了汉王朝的稳定和汉帝的权威,联手先后废除了几乎所有的异姓诸侯王,用同姓诸侯王取代了他们的地位以加强对地方的统治。 这“白马之盟”大家都已经达成妥协了:朝臣以军功封侯,刘氏因血脉封王。大家都已经认可了这个游戏规则了,结果现在你自己带头打破啊? 那凭什么我们军功集团不能封王呢?地底下的异姓诸侯王们听了都得原地仰卧起坐,哭着血泪骂一句不公平。 这就严重影响了军功集团的利益,导致了两大势力关系的破裂。以至于吕雉一死,以陈平、周勃为首的汉初军功集团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诛灭诸吕之乱的行动,另外扶立了汉文帝小宗入大宗继承皇位】 死寂。 这是远比之前每一次在场所有人的沉默更压抑的死寂,以至于连刘邦这样的人物面对这样的情况都感觉棘手,痛苦,甚至于暴怒地迁怒到天幕的身上。 这真的是玩弄人心的鬼神啊!为什么这样的机密,这样的混乱,不愿意与他单独交流,面授机要呢? 异姓诸侯王、吕氏外戚、刘盈、吕雉、汉文帝,甚至于陈平、周勃这些跟着他打下天下的功臣集团…… 这难道不是让他举世为敌吗?整个朝堂上,眼下还有什么能完全站在他这一边的势力吗?他原本还可以拉一派压一派,但眼下所有的问题一并冒了出来——你这要让他怎么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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