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深陷幻觉,花三宝还是记得要维持住那些根系的阵线。 被残渣冲刷的魔兽,大半身子都动不了,只有一个头颅能活动……于是,它开始了新一轮的变化,巨大的脑袋慢慢向前生长,长着一只大口,口中的尖牙闪烁着漆黑的光芒。 魔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花三宝皱了皱眉头,似乎闻到了一股很难形容的恶臭。 耳边除了冰块落下的声音,还有一种窸窸窣窣的,说不出情况,也看不见东西的声音…… 花三宝轻轻合上眼睛,把满目的光怪陆离全都阻拦在元素的世界之外,这么一看,刚才还在发出声音的东西,一目了然。 花三宝“眼睁睁”地看着魔兽慢慢靠近自己被契约束缚着不得不抬起的胳膊,张开嘴,猛地咬下。 咔嚓咔嚓的叶片断裂之声响起,疼痛却久久未到,断裂的伤口上先是发热,随后就是一种错觉,仿佛手臂还在的错觉。 再一抬头,叶片化作的胳膊,还带着晶莹的蓝色凝聚体还在魔兽的口中微微地颤抖着。 猛地睁开眼,在一片绚烂的颜色里,花三宝看到了更绚烂的爆炸。 紫色的冰晶从这只魔兽口中快速生长出来,支棱着一圈又一圈的尖锐冰凌,穿透魔兽皱皱巴巴的表皮,血液从这些光滑的冰凌上滴落,一点一滴地落在附近的地面上。 这魔兽的血液居然拥有了类似腐蚀的力量,一落地就冒出一阵青烟,连带着一股腐臭的味道从地面涌起,令人头晕目眩,也令骗骗花觉得非常不适。 花三宝看着这具堵塞着堤坝的魔兽尸体,这时候才感受到肩膀上一阵阵的抽疼,“嘶……” 后知后觉地抽了一口冷气,花三宝皱了皱眉毛,稍微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土地,还是什么信号都没有。 山林重重,花三宝混沌的脑袋也想不起来用归离原附近的化身来看看情况,只得无助地再转回去,呆滞着眼睛看着布满裂痕的堤坝。 大概是这条……这头魔兽被解决得太过轻易,又或者是这条魔兽的躯体确实挡住了堤坝后绝大部分的水流…… 总之,花三宝还以为会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此处如此,可别的地方却不总是有这样的巧合。 金色的堤坝在巡回水流的冲刷下,慢慢破损,龟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轻轻落下,归终费了好大力气才维持住的堤坝,终于在薄弱的地方突破,被内部漆黑的水流裹挟着,奔涌而出。 花三宝吸收污染的速度陡然加快,这下,眼前的世界就变得缤纷极了,五颜六色,色彩斑斓,眼前的景象比记忆之中的,还要绚烂一百倍,一千倍…… 花三宝清楚的知识,自己失控了,还是低估了魔神残骸的影响。 可要是这样的洪水直接冲进碧水河,冲毁归离原,冲到那些毫无准备的凡人们身上,他们会怎么样呢? 会在混乱之中癫狂吗?会在顿生的疫病里死去吗?会被巨大的浪涛卷走吗? 再这样的浪涛之下,也就只有细细密密的,如同最细的渔网一样植物根系,可以勉强过滤,可以勉强吸收……倘若有再一座堤坝拦住这些洪水,那必然……那必然也是不管用的。 这些洪水已经有了冲破阻拦的经验,更何况…… 花三宝看着堤坝后方那些碧蓝色的,从天空冲泻而下的元素,这些洪水还有着永无止境的动力。 艳艳口水,一滴汗珠从花三宝的脸颊侧缓缓流下,滑过已经生长出小小叶片的眼睛,顺着颌骨滴落在身下的土地之中。 花三宝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身体也在发软,思绪也变得缓慢模糊起来,混沌的脑袋里好似只在思考一件事情,可具体在想些什么,却也说不出来。 魔神的力量几乎被花三宝和她的根系吸收殆尽,就连她身上那件叶片变作的冰蓝色衣服,也尽数染上了紫黑色的版带泥,像是生锈,也像是生长出了点点的鳞片…… 就连被冻住的冰块,也带上了深黑的颜色,不复透亮。 “归终啊……归终……” “我快要撑不住了……”花三宝感受着在胸中不断生长的契约藤蔓,就连契约都快要束缚不住我的力量,开始连同我的本源一同溃散了。 “你那边,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啊……归终……” 花三宝身上也开始出现细细密密的皲裂,一条条细纹从藤蔓上蔓延出来,沿着紫黑色的血管向上蔓延,在这一身惨白的青瓷肌肤上,勾勒出一些细碎的裂痕。 “我有点疼……” 花三宝感受得到左手上钻心的疼苦,连带着额角也一并抽疼,浑身的血管几乎都鼓了起来,连毛细血管也不例外,都染上了黑紫色,像极了熟透到糜烂的桑葚。 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涌出黑紫色的汁液。 花三宝咽下从咽喉中涌出来的枝条,身体早就被契约束缚着动弹不得,只能垂下头,痛苦地大喘气,正是痛苦不已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从后方传来的熟悉波动。 都不用回头,花三宝都清楚,这是归终的黑尘。 混沌的脑袋已经想不到归终的反噬,花三宝悬着的心立马就落了下来,松了一口气,连带着凝结的力量也泄了一点。 “接下来……要做什么……” 咔嚓—— 花三宝歪歪地抬起脑袋,斜斜的看过去,原来是魔兽身体旁的裂痕处,又钻出了一只四爪的爪子,这只有着漆黑鳞甲的爪子在裂痕上左右抓挠着,像是在借力一样,慢慢拓宽着裂痕。 咔嚓咔—— 花三宝剩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被契约的藤蔓穿透而过,只带出了几滴紫黑色的汁液。 好在,魔神的武器总是比较贴心,哪怕花三宝现在像是个被穿在签子上的食材,还是服帖的出来,矗立在花三宝身边,对着咔嚓作响的堤坝,慢慢拉开了弓弦。 “一个……不留……”花三宝吐出一大堆叶片,不住地咳嗽着,感受着体内暴躁的力量,“休想越过我,前往归离原……” 地下的根系也开始疯狂向上生长,黑紫色的花墙,只有根系生长出的花墙,成为新的屏障。 洪水汹涌,花墙柔韧,无论被冲出去多远,无论根系被冲毁多少,总有新的嫩芽可以快速生长,缓慢相连。 花墙是挡不住洪水的,但可以把被水流裹挟着的其他东西阻挡下来,成为新的挡水的屏障。 这是植物的本能,更是花三宝和归离原相处了这么漫长岁月之后产生的本能。 从堤坝之中汹涌喷射而出的洪水,被花墙拦截下其中的杂物,被根系吸收掉其中带来污染的魔神残渣,还要被土壤和地下的根系再顺走一部分水流,等到它冲出花墙的范围,只会涌入理水提前设计好的山道,顺着地势流进碧水河的河床之中…… 至于和水流一起冲出的魔兽,还有之前冻结下的冰晶作为阻拦,这些冰晶还被花三宝特意冻成了尖锐的形状,一层叠着一层,如同水中的暗礁,在这样湍急的水流下,碰到这样的冰礁,魔兽也不好受。 更何况,水面上还有别的手段——花三宝的长弓。 现在的长弓,可完全不用担心能量问题了,被花三宝积攒在身体和根系之中的暴虐力量,足以让长弓在这里,自顾自地送给所有魔兽三五根长长的箭矢,还能附带一些腐蚀、污染之类的附加效果。 一时间,广阔的璃月境内,有一处算一处,居然都陷入了苦战。 天衡山上有摩拉克斯和众仙坐镇,居然成为最稳定的一角,至于北方的归离原,已经在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奋力僵持着。 说时长,那时短。 归终在堤坝破损的一瞬间就吐出了一口鲜血,面如金纸,城外的黑尘不受控制地向外肆虐开来。 巨大的龙卷从地面升腾而起,卷走沿途的一切,千里沃野之中的各色农具、大大小小的房屋、田边的野花、地里的庄稼,甚至连黑色肥沃的土壤都连同地皮一起加入了黑尘之中,不受控制地肆虐起来。 黑色的龙卷一个个连接着大地和天空,甚至能把天空的乌云也一并吸拢过来…… 归离原上的雨更大了…… 城镇里的一切都在风中摇晃,金钟在最高的塔楼上当当作响,细碎的钟声在风中吹得更碎,扰人心弦。 从山上冲下来的水也到了,拥挤在碧水河的河床里,顺着被风席卷过的痕迹向外流淌,有的则干脆被吸到了空中,连同水里的东西也一并归入了黑尘里。 天色越发黯淡,分不清到底是乌云更暗,还是眼前的空气更黑。 归终脱力得跪坐在地上,额头抵在塔楼之上,整个人连同塔楼一起在失控的黑尘之中颤抖。 归终泪流满面,早已没了力气,痛苦和愧疚让她头脑昏昏沉沉…… 她亲手毁灭了自己和臣民的家园。 那些蕴含着人类无数心血和智慧的结晶,望不到头的良田,繁荣冠绝的归离原,鳞次栉比的房屋,在今日以后,再也不得见了。 ‘现在还有挽救的机会!’稍微恢复了些力气,归终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翻过身,靠在塔楼上,外面的黑风已经从城外蔓延到了城中,在高高的塔楼山,下面的动静在细碎的钟声里轻微得几乎听不清。 归终抬起蒙眬的眼睛,看向塔头上的金钟,绳索在风的引动下摇晃着,在钟的内壁带起一连串的响声,震得归终脑袋也一并发麻。 “还有机会,归终……要振作起来,还有机会……” 归终反手撑在地上,在地面的颤抖里,摇晃着撑起手臂,慢慢搭着墙壁和栏杆站起来,面向正朝着自己呼啸而来的龙卷风—— 这是最大的一个。 连接天地,从城外一路席卷过来,刮走了不知凡几的屋舍和牲畜,这些东西落进黑风里,甚至不如一块石头落进海里,一丝波澜都激不起。 归终站在塔楼上,一身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打湿,衣襟前也还有一缕蕴含着金色的血丝,面如金纸,眼神涣散,头发也散乱着,在风里翻滚。 归终抬起手,用还算干净的水袖擦了擦脸颊,又把被汗液打湿的发丝规整了一番,收拾好形容,狼狈不已的归终站在了塔楼的栏杆上。 宽大的袖子被龙卷的吸力带着,如同白鹤的双翅,朝着龙卷的中心摆动,飞舞,振翅欲飞。 归终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身后的金钟也被吸得一响,咚的一声,连带着塔楼的石块都在轻微地颤动,这是风的力量,也是尘的力量。 踮起脚,踏在空中飞舞的灰尘之上,归终一步一步朝着黑尘走去。 “我是微尘的魔神,哈艮图斯……” “只有接近它们,才能再次掌握微尘的权柄……” 衣袂猎猎,白色的神袍在空中如同蝴蝶一般飞舞,连同整座城市中被风吹起的琉璃百合一样,在空中旋转着,最后被融入漆黑的微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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